是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谢霖和花期年站在花圃这头,静静地与对面怒视他们的老头对视。
他的怒火很明显已经烧到了头上,因为谢霖能清楚地看到他握着拐杖的手上冒出的青筋,以及因愤怒而不断颤抖的胡子。
忽然,天空上方出现一道漩涡,一抹白色衣角飘过,谢霖心中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地奔过去一把接住掉下来的白檀。
闻到熟悉的香气,白檀面色惨白地箍住谢霖的脖颈,侧过头去不敢再看。
总是一声不吭就传送!仙山的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山主在看到那个洞时便已经不生气了,神色缓和地看着轻盈跳到自己身边的少女:“你怎么出来了?”
小余笑了笑,抱住山主的手臂撒娇:“问儿太无聊了,老祖您别生气~”
几人听到山主冷哼了声都是一抖,发现对方并未有追责的意思,白檀才敢壮着胆子开口:“山主,晚辈……”
“我记得你。”山主拄着拐杖走上前,手指在三人的面上扫过,明显很不高兴:“你们为何会通过我夫人的遗物传送进来!”
遗物?
白檀立刻想到了宅邸里的那颗灵草,山主对它的态度极尽温和,显然不一般。
可对面的人没有给她多少走神的机会,而且抬起手中拐杖,神色狠厉,想要直接将人都扔回去。
白檀立刻抬手挡住拐杖,手肘处因碰撞而产生了一道骇人的红痕,来不及为此叫疼,白檀决定直接把目的全盘托出。
“山主息怒!我等是为了修真界安危才多有叨扰的!”拐杖的力度明显减轻了几分,白檀心中暗自,赶紧继续说下去:“边界阵法岌岌可危,若是再不修补,只怕仙魔大战会再起!”
进击的拐杖稍顿,山主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就在白檀以为彻底没戏的时候,对方忽然冷哼一声将拐杖收了回去。
山主面上的怒意稍退,只是看起来还有些不渝,显然是记得上次白檀所问之事。
审视的目光在几人之间逡巡,山主开口问了一句谁都没有想到的话:“你怎么知道仙草烬的?”
谢霖意识到他问的是自己,急忙掏出一本发旧的书递过去,白檀看了一眼,书皮上的名字是《材宝大全》。
好通俗的名字。
没来得及过多感叹,山主忽然长叹一声,颤抖的手抚摸着书后署名的“砚”字,眼眶湿润。
不过他并未伤感多久,便抬头看向谢霖的方向,谢霖立刻会意:“是我家藏书阁中的旧书。”
山主审视的视线扫到他衣服上的莲花纹,心下了然,点点头往宅邸的方向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花期年左右看看,一起跟上山主的脚步,她的疑惑很多,但是好像没人会理她?
“那是什么?”白檀凑到谢霖身旁,挡住嘴低声询问。
谢霖看看山主,对方也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便低声回答白檀:“那是之前一位飞升前辈所著,因为和我们是本家,便被先祖半推半就地认作了同宗。”
既是同宗,流落在外的著本自然也要收回才对。
“那这是怎么回事?”花期年也凑过来,手指了下前面带路的山主,很是无法理解他情绪的突然改变。
可谢霖也摇头表示并不知情,他从未来过这里,也没有听家中长辈提及过,更不要提山主与这本书作者的渊源了。
似乎是心情平和了许多,山主难得开口为他们解惑:“这书是我旧友之女所著,多年未见,很是怀念罢了。”
“旧友?”花期年眼中一亮,这样的大前辈说不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单方药方,于是大着胆子上前:“敢问山主,这位前辈身在何处?晚辈有事相求。”
山主摇摇头,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宅邸门前,轻轻推开那扇未曾上锁的门,正中间那朵神圣的仙草直起身欢迎他们的到来。
白檀听到空气中传来山主极为疲惫的声音:“她们都死了。”
空气一下变得凝滞起来,白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似乎已经说起过千万次这个话题,山主说起这件旧事时语气毫无波澜:“万年前魔族也曾大举进攻,只不过他们选择的是那个仙州。”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恍然发觉头上是黑压压的屋顶,花期年第一个反应过来:“是飞升尊者所在的地方?”
山主不语,只一味点头。
有几位熟悉的旧友一马当先冲在前线,经过数十年的争斗,负责进攻的高阶魔族和整个仙州一起消失不见,世人只说是同归于尽。
纵然他不信,却也无法独自坚持万年。
所以他认命了,不想再理会世事,干脆将仙山的入口都切断,除却一处他没有权限的传送阵外,也只有亡妻的遗物可以送人进来。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显得太过苍白,白檀想起自己的经历,黯然地垂下眸子。
“不过仙草烬我不清楚。”山主又恢复了精神,随意翻了两下手中的书页,再三确认上面没有详细的解释才继续道:“给你们三天时间,找不到就滚。”
谁都没有预料到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几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出去关在了门外。
沉默地站了半晌,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小余姑娘从里面出来,旁若无人地从他们中间穿过。
走下最后一步台阶,小余姑娘侧头看了他们一眼:“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谢霖还在犹疑,白檀已经大步跟上对方,只得收起思绪一起跟上去。
前方带路的小姑娘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走在云端,露在外面的手腕也如枯骨一般,桌子上黑白相间的玉镯散发着莹莹微光,衬得腕骨更明显了几分。
看到那个颜色奇特的玉镯,花期年双眼微眯,状似不经意地快走两步,惊呼一声:“姑娘,你这镯子真好看,能否让我观摩观摩?”
小余姑娘瞥了她一眼,并未理会,直到将人带到目的地才淡淡开口:“花少主不必试探,我确是余氏后人,诸位可以直接叫我问天。”
余问天?
能取这么大胆的名字,确实非卜卦一绝的余氏莫属了。
谢霖了然,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怜悯。
余氏起初是以符箓起家,后精于卜算一道,可惜窥视天道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后人受到的桎梏越发严重,到了如今这一代,已然是油尽灯枯了。
除了仙山,恐怕没有地方能够继续给这位小余姑娘续命。
更何况……
谢霖垂眸,前阵子去药王谷时听说余氏一族已经全部病逝,只剩下一个半大的孩子流落在外,想来就是她了。
不过余问天并无悲痛,似乎不久前去世的人只是素不相识的过路人。
把人送来后,余问天又轻飘飘地回去远方的宅邸,来时路上不知何时起了浓雾,转眼间便看不到人影。
“不是我说,这屋子真能住人吗?”
背后传来白檀十分无语的问话,谢霖和花期年同时回头,正巧看到废弃茅草屋的房顶滑落,砸起一片尘土。
“算了。”白檀拍拍手上的灰尘,叉着腰后退两步:“反正也不住,赶紧找完东西走人!”
花期年闻言脸色微变,正要开口,白檀无所谓地摆摆手:“你去求你自己的东西就是,但是快一点,我怕他生气。”
惊疑不定地看着白檀,听她的意思,怎么像是要把山炸了?
炸山是不至于的,但是放火烧山可以一试。
白檀很早之前就在猜测这个仙草烬的“烬”字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还是应该烧点什么。
而仙山最多的是什么?
当然是仙草!
虽然这些仙草拿出去都是一等一的宝物,可为了能够顺利修补阵法,她只能赌一把了。
说是仙山,其实是整整一洲之地,既无人烟又无居所,仙草种类成百上千,白檀怎么知道烧哪个才能得来仙草烬。
究竟是烧一个,还是烧多个,还是烧特定的几个,亦或是各种都要一起烧,白檀需要一个一个试。
耳边响起翻书的声音,打断了白檀的思绪,看到谢霖神情凝重地翻看手中的书本,便好奇地凑过去:“在看什么?”
谢霖翻书的手一顿,合上手里的书展示给她看:“是刚刚在屋里的桌子上看到的。”
看到书名写着《九州志》,白檀双眼发亮。
自从万年前魔族大战过后,世上便只剩下了七州,这本书一定是在很早之前写的,或许有什么线索!
这边白檀和谢霖兢兢业业研究书中隐藏的秘密时,花期年已经回到了宅邸门口,恭敬地撩起衣袍跪在地上,花期年重重磕了下头:“晚辈失礼,还请前辈赐药。”
门内许久没有人出声,花期年心中焦急,又不敢贸然起身,不过半柱香时间,便已经满头大汗。
面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山主站在门内,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你,有何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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