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五在他身后,见他怒容满面,指着那个妇人说:“张阿花,你做了什么!”
柳杨儿身形摇晃,伸手呼救:“孙郎,救我……”
男人正要过去扶住柳杨儿,那个妇人却一把扔了棍子,又哭又笑着说:“哈哈哈,孙宏业,你儿子没了!哈哈哈哈,没了,没了!”
徐老五便见孙宏业半路转了身形,一个大步跨步到张阿花面前,怒目切齿,抬起手一个巴掌打得那妇人身子撞到院墙上,嘴角流下鲜血,偏她还不知收敛,还费力地抬起手,笑对面之人。
孙宏业怒火中烧,失了理智,抬手抓住张阿花的脖子,按着她的头就往墙上撞,使出全力,咚咚地根本不留一点力。
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心跳的厉害,实在是不对劲,便连忙回来,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他期盼了许久的子嗣没了,怎能不让他生气,偏这疯婆子还故意讥笑他。
越想越气,恨不得让她一头撞死在墙上。
墙面瞬间滑下一片鲜血,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都被这孙宏业的狠辣给吓到了,不敢上前,只徐老五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跑进去,一把抓住孙宏业的双臂,高声喊道:“快住手!快住手!人要死了!”见他一个人根本拉不动,徐老五转头喊人:“都愣着干嘛?快来帮忙啊。”其他人才赶忙过来,好歹拉开了孙宏业。
可在孙宏业松手的瞬间,张阿花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头上的血铺满了院墙,徐老五瞪大了眼,缓缓蹲下身,颤抖着手去她的鼻息。
没有!
他惊得抬起头,在众人询问的眼神中,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没……气……了……”
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杀人了!”
众人四散而跑。
徐老五也赶忙起身,跑了,可不关他带路的事。
门口瞬间空了,被老吴扶着回来的柳老板一眼就看到了院中景象,霎时酒醒,跑进去,蹲下身,不顾血污一把抱住柳杨儿,焦急地喊:“妹妹,你怎么了?”
柳杨儿眼睛已经睁不开,说话声微弱地听不见:“哥,救我……”
“哥这就去找大夫!”柳老板急得眼睛都红了,连忙抱起柳杨儿往外面跑,“老吴,老吴,快去把马车拉过来!”
他俩送了钱后,想到以后可以跟着孙宏业吃香的喝辣的,便忍不住出去喝了两杯,回来还顾了马车,只等着把柳老板先送到家,再送老吴回去。
此刻,马车和车夫还在巷子口等着。
老吴听到后连忙跑到巷子口唤车夫,两人艰难把柳杨儿放进了马车,然后赶忙让车夫往医馆拉。
不一时,哒哒的马蹄声就远去不闻了。
刚刚还喧闹的柳家小院立刻寂静下来,只剩下夜风吹动树叶之声,月光映在血泊上,血腥气弥漫进孙宏业的鼻腔,他双眼逐渐恢复清明,看到地上软倒的张阿花尸体,他脸上滑下两行清泪,身形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似无头苍蝇一般在院中转来转去,怎么办?他杀人了!怎么办?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他不是故意的,都是这张阿花激他!怎么办?
不是他的错!他的美好人生才刚开始,都被张阿花毁了!
他不想进官衙,为了这个张阿花赔上自己的命,不值当!怎么办?
逃吧?孙宏业站定,逃吧!
他有钱,只要隐姓埋名,也能生活下去。
对,他有钱,逃!!!
但他要先回秋渠庄一趟,他先前将一半的银两都换成了金子,不想被张阿花知道也不想给柳杨儿,就藏在秋渠庄偏院的墙中,对,得回去取一趟,趁着夜色,悄悄地取了,再悄悄地逃走。
想定后,孙宏业脱了沾血的外袍,从屋子里随便穿了一件衣裳,又从柳杨儿的衣柜里面找到之前放在她这里的银匣子,把里面的银票都拿出来放在身上,然后灯也不提,摸黑就让秋渠庄赶。
山林里风声刮过,夹杂着不知名鸟叫,孙宏业踏着月光,提着一颗心,越走越快,之前觉得长的路一下子就走完,直接到了秋渠庄后门。
他抬起手想拍门却顿住,这后门肯定是有人守着的,自己傍晚是悄悄地走的,还是不要引人注意的好。
因而转了脚步,走到偏院后墙处,爬着院外的椿树跳进了院内,然后装作刚从库房忙完的样子往自己的西厢房走。
幸好此时天色已黑,路上没什么侍从,避开巡逻的文元酒侍从即可,因而他很顺利地就走到了自己厢房门口。
可正要开门的时候,旁边突然转出一个人影,他立时惊地往后一跳,“谁!出来!”
“孙管事,是我。”一个尖嘴猴腮的仆从快步走到廊下灯笼下面,没注意到孙宏业一闪而过的惊慌,也没注意他身上已经换掉的衣裳,脸上带着谄笑,对着孙宏业点头哈腰,“管事,我是赵大马啊,负责倒夜香的,您还记得不?”
孙宏业扫了他一眼,发现完全没印象,眼里显出厌恶,呵道:“有屁快放!”
“嘿嘿,是这样的,小的听到了一件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和管事说一下。”
赵大马边说边看孙宏业眼色,他是觉得孙宏业有本事,想拿这件事当投名状,他不觉得小姐身边的人能赶走孙宏业,指望着孙宏业念着此事在小姐走后能提拔提拔他,见他脸色越发不耐,语速越来越快:
“就是这两天下人间传遍了,说是赵庄头夫妻是被您陷害倒台的,小的肯定不信,一定是大家的胡乱猜测,可今天下午,小的瞅见管后门的大志跟着正院的书兰说说笑笑,小的就跟上去听了两耳朵,发现这谣言是书兰让大志故意传播的,这不,小的知道了第一时间就想着来告诉您。”
“您可要提心啊,一定要向小姐解释清楚,别让小姐误信了谣言!”
孙宏业越听越心惊,看傻子一样地瞥了赵大马一眼,这赵大马是庄子里面最低贱的奴仆,被众仆从排挤在外,许多事都不清楚,估计连他和张阿花的关系也不知道,听到这样的言语,还以为是书兰陷害他。
可书兰是谁的人?
文元酒!
他咬紧后槽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掉进了文元酒早已安排好的陷阱。
一切都是她故意挑起的。
可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失去控制。
此时张阿花已死,木已成舟,他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再无回头之路。
但面上仍然冷着脸,装出镇静模样,从怀里摸出一颗小碎银子递给了赵大马,安抚他道:“知道了!这银子赏你,明日我就去找小姐说明。”
赵大马双眼热切地望着孙宏业,等着他允诺自己其他好处,结果发现他没了下文,脸上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失望神色。
蠢货,这么贪心。
孙宏业一眼看明,心中焦急,只想赶紧打发他,又摸出了一个半两银子扔给他,“还不快滚!”
两块银子加起来是他快一年的月钱,虽没说提拔他,但不过动了两下嘴皮子,也不好,因而他重又点头哈腰:“诶诶诶,小的这就走,谢管事的赏!”
总算送走了赵大马。
孙宏业连忙进屋,推开书柜,卸下墙面上的一块青砖,伸手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看,三块金靛整整齐齐卧在盒内,他翻盒倒出,放进怀里,再将盒子放进去,青砖填好,书柜也回归原位。
然后取来包袱,将自己的衣服包了两件,银票垫在鞋垫下面,装进身上,吹了灯,等夜更深了,悄悄地从厢房出来,还从那棵椿树处爬出院墙,背着包袱摸黑地绕过秋渠山准备走覆舟山主脉逃出魏京地界。
可他忘了越是山高林密的地方,危险越多,比如像和他一样想法藏在深山里却不往外逃、专门劫道的山匪。
东方放白的时候,他终于钻出了深林,走到了一条山道上,然而转过山角,被眼见一幕吓得失了魂儿。
只见一群土匪正在抢劫一只运货车队,车队众人被他们赶着蹲在路边,三个大汉持大刀守着,其他土匪正忙着收拢物资,显然冲突已结束,土匪们大获全胜,正在收尾。
孙宏业连忙转身,想悄悄地离开,结果刚迈开一步,身后传来一声浑厚男声:“站住!”
孙宏业不敢动,这么多人他一人根本打不过,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一股冰凉贴上他的左脸,是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刀从身后肩上伸来,拍了拍他的脸,身后之人继续说道:“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不然小命不保!”
“交交交。”孙宏业双腿发颤,连连应下。
身后壮汉喊道:“老四,过来搜身!”
另一个男子立刻过来,从上到下把孙宏业搜了个遍,不仅金子没了,还把他鞋脱了,藏在鞋里的银票都被拿走了,甚至他头上的一枝质地一般的玉簪也被拔了。
身后土匪还算守信,见他身上的钱都没了,收了刀:“行了,走吧。”
没钱了……
人生怎能如此这般地急转直下?!
刀离了身,孙宏业颓然坐在地上,没钱他可怎么活啊。
他转身看着这些土匪收拢好所有财物,赶着马车准备离开。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怨气。
自己活不了了,始作俑者也别想活。
孙宏业站起身,对土匪们喊道:“慢着,你们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匪老大勒马,回过头,挑了一下眉,开口问道:“有多大?”
他想起今天要去巡山的文元酒。
想起庄子内的物产,想起刚从张家查抄的财物,想起魏京的文家以及与文家结亲的权贵。
这加起来能有多大?
“万两白银。”
若是赎人,要这个数不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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