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原来这郑氏的妹妹不是旁人,恰是被秦家和金吾卫救下的郑殊。且说郑殊和小鹊叩响家门后,王婆婆闻声开门,待认清是她二人时,先是一脸惊异,随后大哭起来,拉着郑殊的手,边走边说:“二姐,真是你?你可回来了!才刚,隔壁的钱嫂子来家里报信,说在街上看到你和小鹊被几个贼人掳了去,太太当场就哭晕过去。三姐一个人又是找大夫,又是去找你姐姐。这头三姐才出门想去报官,那头太太就醒了,你回来之前,太太带着三姐去找樊县尉了,只留下老奴一人看家。”

王婆婆口中的樊县尉叫樊迟,是郑父去世之前为郑殊定下的亲事。郑父曾任六品户部给事中,与当时的长安县尉是好友,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后来老县尉去世,樊迟子承父业,也当了县尉。

郑殊闻言,一时惊讶地呆住,王婆婆见她和小鹊身上穿的不是出门前的衣裳,正想问又不敢问时,郑家的大门哗啦一下被推开了,两人回身去看时——

只见樊迟扶着郑母的手,嘴里不住安慰:“伯母放心,我已遣人去西市寻访,这么大的事,必有旁人看见,你且安心在家等我的消息,我这就去西市与他们汇合,追出城外寻回二妹妹——二妹妹?”

郑母见樊迟突然拔高了声音,面露惊喜地看着前方,她也转头,只一眼,便松开樊迟的手,哭喊着上前:“殊儿!我的殊儿!”

“娘!”郑殊亦扑进郑母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樊迟忙向王婆子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上前将哭泣的二人劝解开来,扶到堂内坐下。小鹊只愣愣地站着,直至王婆子掐了她一下,她才跟着王婆子下去烧水泡茶。

堂内只剩樊迟和郑家母女三人时,郑母才拉着郑殊的手问道:“隔壁的钱婆子说你被歹人掳了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郑殊半垂着头,低声说道:“我和小鹊当时正在街上闲逛,突然杀出一群官兵追着四个贼人,那四人像是亡命之徒,我和小鹊躲闪不及,就被他们拿住了,他们想借我们二人要挟官兵放他们离去,奈何那伙官兵的头头不答应,那四人便把我和小鹊丢在马背上,一路向南逃出城去,所幸,出城不久就遇到了一户进京的官眷,那家的侍卫与随后赶来的官兵一起将那伙贼人拿下,我和小鹊才得救。那家夫人还好心地送我和小鹊回来,见我们衣裳沾了沙尘,便寻了干净衣裳给我们换下。”

郑母一面听一面念佛,等郑殊说完,她已经连说了十数声“佛祖保佑”。

樊迟也松了一口气,忙问道:“二妹妹可知道那家人姓什么?改日我们也好去登门道谢。”郑殊摇头。

樊迟见状,便笑了笑,说:“也罢,日后若是当面遇上了再谢不迟。二妹妹既平安,我也先回衙门当差了。”

郑母本想留樊迟吃饭,听他如此说,忙笑着说道:“也好,你快回去吧”。樊迟见今日郑殊受惊不小,本想私底下安慰两句,但见郑殊只是起身,没有送他的意思,又觉得她是累到了,便对郑母笑着行了一礼,踏步离去。

待樊迟走了,郑母才向郑殊念叨:“你啊,刚才阿迟临去前看你两眼,你怎不去送送他,说说话?阿迟对你是很上心的,刚才娘去找他,一说你被掳走了,他脸一下就白了。”郑母还待往下说,看见郑殊咬着唇,想到她今日的遭遇,忙住了口,对郑好说道:“阿好,快扶你姐姐回房间去躺躺。今日真是怪吓人的,改日得去庙里拜拜。”

郑好欲伸手去牵郑殊时,郑殊却突然看着她问了一句:“三妹妹今日去哪里了?”

郑好愣了一下,才说道:“二姐为何这么问?我没去哪儿呀。”

郑殊笑了笑,也不用她扶,转头径直回房了。郑母见状,忙上前拉住郑好的手,道:“想是她受了刺激,你别理她。”郑好点头应下。

因着郑殊白天的遭遇,这日郑家人便早早地吃了饭,正要息灯歇下时,大门却被“砰砰”叩响了,郑殊下意识就往郑好身后一缩,郑好忙抱住她,轻声道:“二姐莫怕,想必是大姐。”果然,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桂枝的声音:“太太,是我,桂枝。”王婆婆这才带着小鹊上前去开门。

郑贤一阵风似地刮进来,嘴里埋怨道:“今日魏国公府设宴,桂枝那丫头也是误事,不知道把消息递进去,我从那府上出来了才跟我说二妹妹的事……二妹妹?两个妹妹不都好好地站在这?那想是没事了,也不知是哪个乱嚼舌头,说你被人掳了,把我唬得心惊肉跳。”

郑母忙招呼郑贤坐下,一叠声地叫小鹊倒茶来。原来,郑贤并非郑母所出,是郑父亡妻所生,郑父数年前亡故之后,家中只余这一所小宅院并京郊外的三亩薄田,郑母带着两个女儿,全靠那点田租和郑贤的帮衬过日子,是以她虽是长辈,但对郑贤很是客气。

见郑贤因为此事而来,郑母忙把郑殊今日的遭遇三两句话又说了一遍,听得郑贤唏嘘不已。末了,郑贤放下手中茶杯,向郑母笑着说道:“俗话说‘祸之福所倚’,妹妹今日这番也算是奇遇了,说不得日后有大福气在呢。说到这儿啊,我这有两匹上好的缎子,是今日魏国公府的姑太太从钱塘带来的,正好给了两位妹妹做衣裳,权当给二妹妹压惊了。桂枝,你快去马车上将那两匹缎子取来。”

桂枝忙应声退出去。

郑母一叠声地说:“这怎么使得,既是国公府贵人给的,你自己留着便是。”

郑贤笑着说道:“不碍事的,这两匹缎子颜色鲜亮,又是上好的杭绸,最适合她们小姑娘家家的。那府里大太太说了,过些时日让我带两位妹妹进府里逛逛,届时穿了这衣裳去,老太太和姑太太瞧了岂不喜欢?”

此时桂枝已取了两匹锦缎在手,郑母听如此说了,忙唤小鹊接过。

郑贤亦起身告辞,郑母见天色已晚,她们孤儿寡母几个住在西市,郑贤却是住在东市的,再晚可就要犯宵禁了,忙起身将她主仆二人送出门外。

再说崔府与徐府,着实热闹了三五日才平静下来。这日午后,崔氏带着徐敏,徐令安带着谢蓁在荣安堂闲话,崔氏见徐母聊得兴起,便趁机说了想带着徐敏回崔府小住几日之事。徐母一听,点头笑道:“合该如此。你和老三常年在外,亲家母面前也未尽几天孝,既回了京城,是该回去探望一二的。我本要提这事,只是这两日忙忘了,如意也不说提醒我。”说罢,嗔了如意一眼。

如意凑趣笑道:“如今三姑娘和表姑娘都在这,老太太便不稀罕我们了,明明我昨日才提了一嘴,老太太自个儿忘了,这会儿又来派我们的不是。老太太是嫌我们碍眼了,不如三太太明儿把我带了去吧!”

徐令安笑道:“好丫头,老太太嫌了你,不如你跟了我去。”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谢蓁这几日几乎时时跟徐敏、徐玫待在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临水观鱼,或围坐闲话,此时一听徐敏要出府小住几日,别人尚还可,她立时流露出不舍之情,徐母见了,忙招手把她唤至身前,搂在怀里,道:“昨夜睡得可好?咳嗽可好些?你三姐姐去见她的外祖母,你二姐姐还在家呢。”

徐令安见此,便捂嘴笑道:“娘亲不知,咱们进京那一日啊,在城外,她倒是与崔家妹妹有过一面之缘呢。”

徐母一听,呵呵问道:“这几日光顾着高兴,倒是忘了问了,你和老三媳妇是怎么赶巧凑在一块进城的?”

徐令安便笑吟吟地将鹤城之外兄妹重逢之事说了,又三言两语地将京城之外偶遇小崔氏之事讲了,尤其是秦若瑜骑马射箭一段,经她绘声绘色地一说,连徐母都面露惊奇,看向崔氏说道:“我知你妹婿是武将,往日也听你和三丫头只言片语提过这秦家兄妹,竟不知你这外甥女如此了得!”

崔氏忙自谦一笑,徐敏却是按捺不住,眉飞色舞地夸赞起秦若瑜来:“祖母,您是不知道,我表姐的师傅可是闻名河西的赤晴将军。您知道赤晴将军吗?她是长公主麾下的第一女将!表姐的骑射功夫尽得她真传!”

徐母见孙女说得兴起,外孙女又是一脸神往,心头一动,忙笑道:“既如此,老三媳妇,你何不请你妹妹一家来咱们这做客?”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主意甚好,紧接着又添了几句,“咱们园子里菊花开得正好,索性啊,咱们就邀亲家母和亲家太太来赏菊花。咱们办个赏菊宴!翡翠,去,把你们大奶奶请来!”

徐母话音刚落,卢兰芝的声音就从屋外传来:“流霜,老太太可是说要请我,糟糕,怕又是有差事要给我,咱们赶紧走!”

徐母开怀大笑,屋外的丫鬟婆子俱都笑了,翡翠已经笑着跑出去,牵了卢兰芝的衣袖进屋,道:“老太太放心,大奶奶没跑脱,被咱们的人拦住了!”

赵氏带着徐玫才走到荣安堂的院墙外,就闻得里面阵阵笑声,她忙领着徐玫疾行几步,三两步跨入厅内,正好撞见翡翠扯着卢兰芝的衣袖在说话,忙凑趣笑道:“老太太在说什么呢,竟如此高兴?”

徐母笑意未收,道:“咱们啊,趁着园子里的景致正好,办个赏菊宴,邀上几个亲戚好好热闹热闹,兰丫头,你好生操办,不许躲懒。”

赵氏一听,心下未免又酸溜溜的,张嘴便向卢兰芝说道:“老太太既有如此雅兴,那你可要用心去办。”说完,又看向崔氏道,“说来也是我和两个弟妹不够能干,偌大的国公府,大小事竟都要敦哥儿媳妇操持。”

崔氏慢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轻轻一笑,道:“大嫂此言差矣,兰丫头能干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福气,说来啊,我这辈子是没有做婆婆的福气,还是沾了大嫂的光!”

徐令安也低声一笑,道:“可不是嘛,兰丫头这么能干,敦哥儿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我要是像大嫂这么有福气啊,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悠闲呢。”

言外之意就是说她不惜福,每天瞎蹦跶呗,赵氏被气个倒仰,但是脸上仍不得不挂着干巴巴的笑,好一会,才又说道:“老太太难得这么有兴致,这赏菊宴不如将敞哥儿媳妇也叫上?敦哥儿媳妇手上还筹备着您的寿宴呢,将郑大奶奶请来,也可以给她帮帮手不是?”

徐母一听这话在理,便点头应下,道:“我老糊涂了,竟忘了。也好,她也是个能干的,有她在,兰丫头也省些事。”

赵氏忙趁热打铁,笑说道:“郑大奶奶还有两个妹子,往日里常听她提起,既是赏菊宴,不如让她把她妹子也带上?给二丫头三丫头她们作伴,年轻姑娘们,一块说说笑笑,比拘在我们身边强。”

徐母上了年纪之人,素来喜爱看小辈们聚在一处玩闹,这话正合她的心意,便也笑着应下了。

崔氏不关心这些事,她此刻心下正盘算着明日回家之事,徐令安闻言,却是悄悄打量了几眼赵氏,看她脸上的神色,很难不怀疑她令有算计。郑氏?郑氏的妹妹?她眸光一转,瞟向卢兰芝,莫非是冲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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