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守城

夜雪纷纷,风掣红旗。

骑兵突奔而来,宛若轰雷,云梯移动时沉重的碾压声湮没其中。答儿密身先士卒,举起弯刀,朝紧闭巍峨的城门纵马而来。

陆朝暮死死盯着急驰的胡羯骑兵,冰蓝眼眸犹如一池平静的寒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涌动着蓬勃翻腾的力量,他的手握紧铁钩枪冰冷的枪柄,刀刃锋利轻薄,发出令人胆寒的锋芒,鲜红的血挡自然垂落,伴着过境寒风肆意飞舞,划出一道道劈雪的红影。

站在城头的将士目光炯炯,弓弦被拉到极致,发出难以承受的咯吱声,只等一声令下便能破空而出。大炮已经装上炮弹,手持火把的士兵神情肃穆,立在延伸而出的引线旁。

烽火台火光明亮,滚滚狼烟冲散密匝的雪片,狂风席卷,火光摇晃,仿佛一条饥饿的火龙,吞噬干枯的柴草。

冲在最前方的胡羯骑兵踏上雪下掩藏的铁蒺藜,马匹发出难以忍受地嘶鸣,马上的骑兵被掀翻下马,前方顿时倒了一片。

陆朝暮眉头微蹙,高抬的手陡然下落,坚定果断的声音回荡在嘶吼的夜风中:“开炮!”

一声声巨响破空而出,巨大的炮弹冲出炮膛,撞开重重雪障,落地的瞬间轰然炸响,人和马撕心裂肺地喊叫混在其中,被巨大的冲力掀上高空。

答儿密声嘶力竭地喊道:“撞开城门!杀了陆朝暮!女人酒肉想要多少有多少!”

胡羯骑兵呼喊着向前冲,顶着飞落的箭矢、炸开的炮弹和连发的手铳。

今年冬天雪大寒冷,胡羯的牛羊有不少被冻死,他们居住的帐篷也被大雪压塌,与大燕互市换的粮食少不说,还被他们像傻子一样愚弄,马匹牛羊换回的米面已经发霉,只有顶层那点薄薄的好米好面。他们生于草原,从来不种庄稼,没有食物,只能饿死。他们在茫茫雪原中忍耐,像血腥残暴的野兽一样眸光雪亮,蛰伏多日,细心绸缪,就是为了除夕这一天。

同州城被陆朝暮武装得铁桶一般,答儿密知道凭借弯刀快马难以攻下,陆朝暮训练的骑兵足以和他们抗衡,强攻不行,只能智取,下毒是最好的方法。除夕夜军营的厨房会杀猪宰牛,犒劳兵士,一年没见过几次油水的兵士都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答儿密的本意是毒死陆朝暮。陆朝暮也是人,他也会有口腹之欲。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想到陆朝暮为情所困,根本无心吃饭。

当他看到陆朝暮凛然立于城墙之上,不可避免地吃了一惊,随后发现城门大关。陆朝暮没像以前一样列兵城外,主动厮杀。不仅如此,城墙上的兵士多了一些细瘦苗条的人。答儿密知道他手下没兵,这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同州城就在眼前,他会带领手下的骑兵撞开城门,占有丰富的粮食和漂亮的女人,他们会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在温暖的武定侯府和知府衙门。

答儿密在变幻的火光和隆隆响声中看向陆朝暮,眼中爆发出充满嫉妒的恨意。

他与陆朝暮同年出生,十几岁上战场,在火与血的淬炼中重铸和成长,可上天似乎更偏爱这个异域长相的小子,他进步得更快一些,每次都压自己一头,在十几年的交锋中,自己没有胜过他一次,无论是明争还是暗斗。

这一次不一样了,他会赢过陆朝暮,进入他视如生命的同州,粉碎他看中的一切,让他成为自己的囚徒,臣服在自己脚下。

——

云梯和冲车被重重阻隔,胡羯人推着他们缓慢地往城门移动。

陆朝暮眉头皱了起来,商恪发了一箭,在间隙中对他说:“我们得想办法把云梯和冲车毁了。”

许念恩越过重重兵士跑到陆朝暮身边,过来时被地上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歪了歪,头上的大头盔也晃了晃。

“侯爷,云梯和冲车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怎么办?”

陆朝暮捶了一下城墙,对手拿弓箭的士兵喊道:“来人,用羊肚装上火油,射云梯和冲车,发射火箭,烧了他们的家伙!再用强弩挂上几挂鞭炮,老子要让他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家伙碎成渣!”

“是!”

答儿密看天空中划过的火苗心里一紧,叫道:“保护云梯和冲车。”

云梯和冲车全部是用木头做的,答儿密费尽心机、威逼利诱了好几个大燕工匠才做成这两辆。族群里年纪大的老人并不看好这种大型攻城器械,认为它们不仅占地方,挪动起来也费劲,与机动性灵敏性极强的骑兵并不相配。可答儿密很喜欢,他看着这两个高大的东西,仿佛在看中原富庶丰饶的土地。

羊肚里的油被扎破,油腻地沾上木头,火箭紧随而来。

答儿密在云梯前挥刀打落飞驰而来的箭矢,但箭矢犹如密雨,如流星般落在木头上。

火油遇火顿时燃烧起来,星星点点连成一片,粗大的弩箭挂着长长的鞭炮,长虹一般钻入火中,白光大胜、噼啪耀眼,离得近的骑兵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开,发出绝望地惨叫。

陆朝暮对士兵振奋道:“将士们,这样的盛景难得一见,这个年过得可不寻常啊!”

答儿密看了一眼身后熊熊燃烧的火海和连绵不断的爆响,心头的怒火熊熊燃起,命令道:“所有人!下马!上梯子!”

陆朝暮看着城下的答儿密,对商恪道:“骑兵竟然下马,用我们的方法架梯子攻城!”

商恪道:“你炸掉的是他多年的心血。先下毒,再攻城,他这是想一战而胜。”

陆朝暮道:“答儿密狼子野心,他做出他的先辈没有的东西,觊觎大燕之心昭然若揭。”

答儿密进攻了整整两天,胡羯人前仆后继地往上冲,他们没有退路,雪原上连只野鼠都打不到,回去只能活活饿死,他们只有攻下同州这一条生路。

——

正月初三,城墙里所有的军械消耗殆尽,士兵也筋疲力竭。

双方都在拼一口气,谁能咬住牙,谁就能占领同州。

陆朝暮的铁钩枪早已鲜血淋漓,血挡吸饱了血,在太阳下更为鲜艳,刀头的血淌过红缨,沿着枪柄滑下,浸入缠绕在手心的防滑绷带。

红旗不知何时被冻住了,无论大风怎样肆虐,它都岿然不动;军鼓早已被敲破,牛皮制成的鼓膜被吹得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气,久久不散。

许念恩和手下的内宦真正看到战场的残酷,所有人都和士兵一样,脸上手上沾染了黑灰和血迹,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答儿密再一次举起弯刀,打算再次发动命令。

——

“驾!”

“驾!”

“驾!”

……

马蹄声由远及近,迎着升起的霞光,踏碎嫣红的残雪。

援兵来了!

答儿密不甘地上马下令:“撤!”临走时他转头看了一眼同州城墙和面容冷峻的陆朝暮。

所有士兵欢呼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狄英率兵来到同州城下,陆朝暮吩咐手下:“快开城门。”

狄英进城下马,陆朝暮也从城墙上下来。

狄英长相周正,多年从军让他举手投足中带着英气,年纪不大,三十出头,脸上蓄着黑须,让他看起来更加老成。他拍拍陆朝暮的肩膀,挖苦道:“阳献,你这个年过的真是热闹了。”

“别说了,这该死的辫子头,等我缓回劲了,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

跟在狄英后面的周行出来行礼:“侯爷,我们巡查边界之时遇上了胡羯骑兵,他们在雪地里拖着我们,还好遇见狄将军我们才能回来。”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许念恩和商恪陪在陆朝暮身侧。

狄英看见商恪,行了一礼:“老将军。”

商恪摆摆手:“老头子平头百姓一个,哪儿能受将军的礼。”

“老将军乞身仍披甲上阵,是我敬佩之人,自然受得起。”

陆朝暮的手搭在许念恩腰侧,微微向前推了推他,介绍道:“文祯,这位是镇守太监许念恩。”

许念恩曲身行礼:“奴婢参见狄将军。”

狄英像看见什么稀罕物儿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惊叹道:“不得了不得了,这监军还能打仗?”

许念恩浑身脏污,脸上黑一块灰一块,脸颊沾着胡羯人的血,纵然如此狼狈,他那双眼睛还是亮如星子,冲他微微一笑。

狄英拍了一下陆朝暮的铠甲,羡慕道:“你小子,什么好处都让你捞着了,哪来的这些好运?”

“天生自带好人缘。”他耍了个花腔,侧头跟许念恩说,“你先回总镇府,好好休息,检查一下受没受伤。”

许念恩点点头,冲他们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走了几步想起来自己还戴着陆朝暮的头盔,摘下头盔又跑回来塞给他。

狄英嘴角含笑,看着许念恩迤逦而去的背影,道:“肯上战场的监军真是不可多得。”随后又抱怨道,“在边州那个,平时不给我找事儿我都谢天谢地了。就拿这次救援来说,他千方百计地想阻拦。”

陆朝暮道:“走吧,去大帐,我得休息一下,熬死我了。”

鞠躬!

明天后天休息两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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