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槿「这周末有时间吗?见面说宋星礼的事情吧,事情太多太乱,手机里说不清。」
姜凛看着手机屏幕里顾槿发来的消息,抿了抿唇,这七年宋星礼过得也不好,大家好像都陷在自己命运的泥潭中,苦苦挣扎。
聚餐那晚上宋星礼的自我剖析,一颗名为心疼的种子在姜凛心中慢慢地生根发芽。可是即使这样,姜凛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宋星礼,空白的七年,断崖式的分手都是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
姜凛「有时间,位置你定,我都可以。」
顾槿「好,我知道有一家淮扬菜还不错,不如就约在哪里,晚上六点?」
「好的」
回完顾槿的消息,姜凛将手机倒扣在桌面,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站在窗边向外远眺。中午和宋星礼在食堂吃过饭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再去教研室,宋星礼去了她在地理学院的办公室。
也不知道她在地理学院那边怎么样…明天就是周二了,要和宋星礼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两人的课紧挨着,上下课难免会碰面…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姜凛有些懊恼,怎么满脑子都是宋星礼这个人,想她做什么呀,有这时间不如把课件和教案再完善一下,明天的课也是自己新学期的第一堂课。
下课铃声响起,阶梯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学生们收拾书包、讨论声、桌椅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讲台上,姜凛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的教案,她穿着合体的烟灰色西装套裙,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细金丝边眼镜后的墨色眼眸沉静无波,仿佛刚才两小时关于“安史之乱后河西走廊民族冲突与融合”的深度剖析并未消耗她太多心力。只有额角一丝不易察觉的细汗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高强度授课后的疲惫。
她将散落的粉笔头精准地归拢到粉笔盒角落,拿起板擦,开始清理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那些纵横交错的民族迁徙路线、关键战役地点和复杂的政权更迭图示。
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
宋星礼走了进来,深栗色的卷发束成高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手里拿着自己的教案和几卷大幅的地理挂图,眼眸扫过正在散去的学生,最终落在讲台上那个清瘦专注的身影上。
姜凛没有回头,但擦黑板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背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宋星礼正式接手这间教室、紧接着姜凛课程后的第一堂课。
宋星礼走到讲台旁,将自己的东西轻轻放在讲台另一端,离姜凛的教案稍远的位置,“我来擦吧,姜老师。”
姜凛没有回答宋星礼,自己默默地把黑板擦好,她习惯课后自己把黑板擦干净。宋星礼看着姜凛将板擦放回原位,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教案的边缘。
姜凛没有立刻离开,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宋星礼带来的、还未展开的地理挂图卷轴,然后极其自然地落在宋星礼脸上,她的声音不高,没有任何起伏,“投影仪遥控器电池是新换的。” 她指了指讲台抽屉,“麦克风灵敏度调高了,后排也能听清。” 她顿了顿,墨色的眼眸透过镜片,平静地注视着宋星礼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是平淡的,“讲课时,注意控制语速。”
没有一句直接的问候或关心,只有关于设备的冷硬信息和一个看似客观的教学建议。
宋星礼就这么看着这个一本正经的女人,至少现在表面上是这样的,开口道:“姜老师是在关心我吗?”
“那姜老师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听一节课,正好对我的课堂进行批评指正。”
“我还有事,先走了。”
姜凛拿起自己的教案,转身,步履沉稳地走下讲台,推开门走了出去。在即将跨出门槛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她没有回头,只是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讲台左边抽屉里…还有半盒彩色粉笔。” 她说完,身影便消失在门外。
宋星礼站在原地,看着姜凛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向讲台左边那个不起眼的抽屉。彩色粉笔?
宋星礼快步走过去拉开抽屉,看到半盒崭新的彩色粉笔安静地躺在里面,不禁心头一暖,姜教授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心软。宋星礼拿起一支蓝色的粉笔,嘴角的笑容上扬,最终化作一个明亮得晃眼的弧度。
在海大的第一节课,在宋星礼的认真备课之下,上得是游刃有余。再加上宋星礼出色的外表和金句频出的课堂,俘获了一大批学生的芳心。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我们就上到这里了。”宋星礼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收拾好自己的地理挂图,准备下课。
“老师,你没有建群。”有学生突然说道。
“什么群,是课程群吗?”宋星礼略微一顿,她差点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学委是谁呀,你们一般用哪个软件比较方便?”
“老师,□□微信都可以。”一个中性打扮的女生回答道,看样子应该是学委了。
宋星礼打开自己的微信,选择了面对面建群。建好群后,宋星礼快步走出教室,准备回办公室休息一下。大学老师也不好当呀,有些学生在下面划水摸鱼她看得是一清二楚。
工作日的时间过得很快,宋星礼和姜凛其余的课并不在一起,再加上姜凛好像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宋星礼,两人碰面的时间也不多。宋星礼主要的课程还是在地理学院,她也不能天天待在历院这边,把自己学院的事情丢下不管。
转眼间就到了周末,姜凛简单收拾一下自己,来到了和顾槿约好的地方。
姜凛和顾槿相对而坐,姜凛穿着简约的米白色衬衫,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卸下了工作时的严谨,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疏离。
她小口啜饮着杯中的龙井,细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落在窗外朦胧的夜色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尝尝这个,火候正好。”
姜凛收回目光,思绪回拢,抬起眼,墨色的眸子看向顾槿,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探询:“顾槿,宋星礼在德国到底过得怎么样?”
顾槿夹菜的动作顿住了,她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刚去的时候,她语言不通,课业压力巨大得像山。她父亲…几乎切断了所有联系渠道,只留下一个紧急联络方式。” 顾槿顿了顿,小心观察着姜凛的反应,“她整夜整夜失眠,安眠药成了常备品。白天强撑着去上课、泡图书馆,晚上回到那个冰冷的出租屋…”
“有一次,慕尼黑下了第一场大雪。她重感冒,硬撑着没在意,结果拖成了肺炎。咳得肺都要出来了,高烧快四十度,浑身疼得像散了架,连下床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人,在那个空荡荡的屋子里,躺了整整两天两夜。”
姜凛的心像是被千万根小针刺着,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
“后来是房东太太发现不对劲,用备用钥匙开门,才把她送去医院…医生说,再晚一天,可能就…”
听着顾槿的描述,姜凛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异国他乡冰冷的雪夜,空荡的公寓,宋星礼独自蜷缩在床上,烧得意识模糊,咳得撕心裂肺,在绝望的边缘挣扎…而她,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在恨着她的不告而别,用学术麻痹自己,甚至在重逢后,用冰冷和质问去伤害她。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顾槿。”
“她不敢,也不能。”顾槿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她父亲盯得很紧。而且…她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股证明自己、也…也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回到你身边的劲。” 顾槿顿了顿,看着姜凛剧烈颤抖的睫毛,“她怕你知道她过得不好,会担心,会有负担…她只想你…好好的。”
“好好的?”姜凛的声音颤抖,“她以为…她把自己弄成那样…我还能‘好好的’?!”
顾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她只希望宋星礼不要知道她告诉了姜凛这些,但愿宋星礼不会找她秋后算账。她真的不希望两个人再这么痛苦下去了,当年的事彼此之间各有难处。
姜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顾槿今天的话始终在她脑海里回荡,宋星礼在国外过得也很煎熬,她的思绪也飘回到她博士毕业的前夕,彼时宋星礼刚离开不久。
深夜的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零星的灯火投进一点微光,年轻的姜凛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又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眼神空洞,脸上布满未干的泪痕。
姜凛仰头狠狠灌下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底那个巨大的、被生生剜走的空洞。她一遍遍拨打着那个根本无人接听的旧号码,听着忙音,直到手机耗尽最后一点电量,黑暗彻底将她吞噬。冰冷的酒液混着泪水滑落,无声地诉说着被遗弃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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