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听到:“李沐泽,你三十了,不要像个小孩子……”
李沐泽今年都三十了,而他不仅行为像个小孩子,面容也没有三十的成熟。
我想笑,可嘴角好僵硬,僵硬到我好像触碰不到自己。
两日后,我从昏迷中醒来。
春和和医院里的病人侃侃而谈,说她曾经的英雄事迹,比如,一个人打了街边的小混混。
实则是她的同伴同学,还是同桌,只不过人家拽了她的辫子,她便揍了那小男孩。
她又说:“奶奶,你这点小病小痛转头就没了,我以前可是在鬼门关走过的,我从脑袋到左边全都不能动,经过医院的治疗,现在活奔乱跳。“
实则是,她第一次喝酒,喝醉了,躺在床上睡觉压麻了左半身,呜呜呀呀的哭喊着要去医院,结果在我一顿暴捶之下,吓得从床上蹦跳起来。
麻木感自然没了。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春和啊,春和啊,软软的春和啊。
“小姑娘,你朋友醒来了哦。“身旁的奶奶提醒道。
春和一瞬跑过来,惊喜地不知所措,使劲往我怀里钻。
“春和啊,春和啊,你怎么不说你小时候去树林摘野果,挂在树上下不来的故事呢?“
她双手使劲按住我的嘴巴:“蓝宝儿,你记错了,那个人是你!“
我想起在高速上晕厥前的一幕,春和慌张的小脸挤成一团,奔向我的画面…….
我抱住她的脖颈:“春和,你要永远这么开心哦。“
“呜呜呜,我错了,蓝宝儿!“春和泪流满面地道歉。
“你哪里错了,有钱不赚你不是傻子嘛?“
第三天,我出院了,我和春和去了酒吧,我很少去酒吧,那天,不知为何,我突然提出想去酒吧喝酒。
春和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不去你工作的那家,我们去最大的那家。“
她还是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我说:“我买单。“
她突然回头看我,我微微笑着,她愣愣得,只是点头。
来到酒吧,我似乎明白了,我那个软软的春和为何在提到酒吧会一瞬又一瞬的不知所措。
低消三千,配备了几个小帅哥。
我只听春和说过酒吧有跳舞的小哥哥,我没见过。
就好像我没见过酒吧跳舞的小姐姐一样。
春和窝在沙发里,手里端着酒,一双眼睛审视着眼前端酒送果盘的小帅哥。
老成油腻的样子让人恍惚。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说:“小哥哥,跳个舞,低消三千,包跳舞吧。“
我愣愣的,看着她,不知所措。
那小哥哥跳舞,春和就那样沉重地看着,好像看透了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悲哀又自卑的喝下了一杯酒,瞬间呕吐出来。
我依旧愣愣的,看着她仓皇而逃。
大致,那一刻,我想我再也不会来酒吧了,因为这个地方是让我软软的春和最卑微的地方。
我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装出心疼,春和最后一根强装的自信也会崩塌吧。
春和回来,我说:“春和,肚子疼,咱们回去吧。“
春和双手捂着我的肚子:“三千呢?不玩够,怎么回本?“
我错了,我怎么提了来酒吧,我是个罪人,伤害了我软软的春和。
她在舞池里跳舞,我在座位上悔不当初。
我为何来酒吧,为了那该死的李沐泽,想醉酒而归,喝醉了,就把他再次从脑子里剔除掉。
与三年前相比,多了成熟,成熟到会借酒消愁。
也成熟到自己会拯救自己。
更成熟到会用别人的伤痛冲刷自己的伤痛。
蓝宝儿,多年后,你可想到那个软软的春和会哭着告诉你:她最讨厌的就是你呢?
春和拿着水果喂我,我微微张口,她调皮得把水果咬在嘴中,嘴对嘴喂我。
我错愕着,我该接得,我该接得,就用嘴接下去会怎么样呢?
我没接,春和明媚的眸子黯淡下来,也只是一瞬,扭头就喂给了旁边的小帅哥。
春和,你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摆家家,我当爸爸,你当妈妈,每次傍晚回家,我都拽着你,让你回家睡得。
我要和春和一起睡,我们是一家人,春和,我们是一家人。
我学着她的样子把水果放在嘴中,凑过去。
她别过头,深呼一口气,又从我的嘴中扔掉水果,拽着我冲出了人群,冲到大街上。
她累呼呼得,弯着腰喘着粗气。
再也没有这么累得时候了,她好累,喘了好久,明明我已经气息平缓了。
她仍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许久,我意识到不对劲。
“春和,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我这一刻是你最讨厌的人。“
“喂,蓝宝儿。我们不要做朋友了。“
“不,我们是好朋友,永远的好朋友。“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哪里像好朋友了,好朋友会这样嘛?好朋友会带一个在酒吧委屈工作的对方来酒吧消遣嘛?“
“好朋友会用朋友换钱嘛?你心里其实是讨厌我的对吧。”春和突然啜泣起来。
我走过去,想抱住她,她后退一步,又一步:“我们扯平了,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我不要跟蓝宝做朋友了。”
我去追她,她委屈得像个孩子,轻轻一碰就碎掉了,碎在了黑夜里。
2025年六月,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从此偌大的城市里,没有一个叫做春和的女孩子来看我,我没了软软的春和,她说扯平了,她大致不知道,软软的春和是我最想保护的,也是最没有保护好的。
我在公寓三天没出门,蓬头垢面,没吃没喝,就坐在窗户前,手中拿着春和的那件被泥水溅到的白裙子。
我算什么朋友,诺大的家,唯一一件和春和有关系的东西只有这一件裙子。
似乎以前的记忆开始在脑中回荡。
春和是个小大人,小小的软软的,却是大大的照顾着我。
她是我不开心的开心果,她会说她精心包装的糗事,就像在医院里和那个奶奶说的一样。
好虚伪哦,她好虚伪哦。
眼泪不自觉掉下来,擦不完的眼泪浸湿了衣裙。
到底是为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累啊,累到睡在了地上,好像又回到三年前那个雨夜,睡在桥洞下的自己。
冥冥之中,我会忘记的。
第二日醒来,公司打来电话,让我准备一星期前的会议。
一星期前我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在发言的时候,我没想到我会脑子一片空白,众人看着我,我一双泛白的眼眸里没有聚焦的点。
脑子转动不起来。
我第一次在我的事业中出了错误。
那天是公司和大集团合作续约的重要日子,老板头一次对我抱有失望的态度,他没有责罚我,也没有辞退我,只是说:“丽江挺好玩的,那边有几个拍摄你去负责一下。”
拍东西,我最不擅长的。
我说不出什么,我被流放了,那个一向不吃亏的蓝宝被流放了。
她再也没有朝天的怒气和骄傲。
那一刻,春和的所有心情从自己心中涌现出来,春和啊,春和啊,小心翼翼的女生抱着的明媚被我用针戳破,哗然一番,又翩然远去。
第二日,我踏上去丽江的动车,进站的时候,我特意回了回头,以往,春和会站在进站口,挥舞着她肉肉的手臂,不顾别人眼光的大喊:“蓝宝儿,一帆风顺哦。”
我回头,找不到春和,却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到了一个我最不想看到的人。
李沐泽一条腿打着石膏,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冲进站口而来。
千万不是同一辆动车,我祈祷,同时,快速低头冲进了站里。
上了车,我的座位在窗边,我特意注意窗外,依旧看到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我起身,拎着行李跑到了最后一列车厢里,带着大大的遮掩帽缩在角落里。
还好还好,一路平安无事。
丽江,好地方,但我此刻并不想来,就让我静静呆在黑暗里又怎么样?
我还没复盘一切,还没来得及告别一切。
记得母亲说的一句话:“有些事,有些念想就是生根的树,从你存在的那一刻就存在了。”
比如春和,比如李沐泽。
一觉之后,春和还是我心里的春和,三年之后,李沐泽还是那个李沐泽。
真不明白,有时候一些事情的发生有什么意义,有时候一些时间的逝去又有什么意义。
真他妈的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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