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座位就这么定下了。

李浩正戴个眼镜，看着呆呆傻傻的，每天请教完沈恪题目后奉承起对方来连话都不带重复的。

每天赵晓灿就生无可恋的听着江娆和李浩正问沈恪题，问完起码要轮番儿夸个五分钟。

不过今天正当二人夸着夸着较起劲的时候，老李来了。

他拿了学校给班主任发的会议记录本，肯定是又要说什么学校安排了，果然下一秒老李就说：“学校要安排秋游。”

他给了三个地点让他们挑，投票选。

这个节点，又是学校的传统。学生们有些躁动，却都不太惊讶，但江娆很高兴——

赵晓灿就看着江娆眼睛滴溜溜儿转，感觉江娆在心里打算盘的声音响得她都能听见了。

果不其然，江娆兴致冲冲的扭头问沈恪，“你想去哪玩儿？”

沈恪顿了一下，说都行。

李浩正在旁边建议：“水上乐园吧，我刷到过他们家的广告，今年新开的，看着挺不错的。”

赵晓灿想都不想的否决：“江娆怕水。”

怕到连水上乐园这种地方都不能去？

李浩正脸上的意外太明显，江娆和沈恪对上视线，顿了顿，开口解释道：“我小时候差点溺水，还挺危险的，现在就有点儿怕。”

江娆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

有些犹疑，像是想起了什么。

李浩正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很爽快的划掉水上乐园这个选项。

“但是水上乐园估计还好，你们想去也可以选。”

沈恪低头写练习题，闻言掀了掀眼皮，“怕水还往水边凑？”

江娆怔住了。

李浩正在旁摆了摆手：“没事，这两天都有些降温了，去水上乐园也不太合适。”

江娆想到什么，耸耸肩，“那我投古城一票。”

爬山太累，真到了那地方说不定就是光秃秃的小山，山坳里有几间新建起来的小庙。

这古城在南礼邻市，好像还挺有名，是个4A级旅游景区。

赵晓灿很没所谓，跟着说了句那我也选古城。

李浩正跟江娆想的一样，“爬山太累了，我也选古城。”

只剩下沈恪，他低头写着练习题，头也没抬。

“那就古城。”

差不多十分钟了，老李敲了敲黑板示意他们安静，开始投票表决。

赵晓灿有些担心的跟江娆咬耳朵：“光我们选也没用啊，其他人投了你怎么办。”

江娆多怕水她是见识过的，早几年几个人跑农家乐玩儿，旁边是个水库，几人都脱了鞋下去撒欢儿了，江娆站在原地脸色白得吓人。

赵晓灿这才知道江娆怕水，江娆说小时候溺过水，赵晓灿当时还奇怪，自己和她关系都好到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了，记忆里也没听她说过这事啊？

可江娆确实是生理意义上的看见水就两腿发软，赵晓灿只当是更小的时候，自己不记得了。

光是水上乐园还好，还有个湖在旁边。

江娆克制不住心底的害怕，面上还是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就是个乐园而已，害怕的我不玩不就行了。”

爬山这一项几乎没什么人举手。

水上乐园倒是有人举手，可却不多。

不知是不是和李浩正说的天气慢慢降温有关，大多数组都投的古城。

校方安排的是每个班两辆大巴车，江娆哪能错过这机会，背着书包就跟着沈恪上了他选的那辆车。

江娆一眼就看到了车里的沈恪。

整个大巴车里就这么一个人规规矩矩的穿了校服，模样又最出众。

江娆挨着他在倒数第三排坐下。

沈恪似是早已料到，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班委点完名，大巴车缓缓启动。

“吃早饭了吗？”

沈恪垂眼看着她，江娆今天长发编成两个松散的麻花辫，有些乖巧的垂在胸前。沈恪摇了摇头。

这是实话。沈恪不习惯家里有外人，刚搬来南礼时一直是自己动手做饭。温南这段时间又忙了些，就沈恪一个人，他常常会忽略掉早餐。

江娆皱了皱眉，低头把背后的书包放在膝上，拉开拉链，拿了盒酸奶出来。

怕他不喝，江娆直接撕开了吸管，干脆地戳开包装，再递到他手里。

沈恪：“……”

他倒是早就习惯每天一盒酸奶，接过。

“不吃早饭怎么能行，低血糖了怎么办？”江娆又开始翻书包，边翻边嘟囔：“你看你现在，脸色就有些白。”

沈恪：“……”他不觉得。

结果就是三分钟后沈恪怀里多了一堆零食，看上去可以化身客运大巴上的售货员。

草莓奥利奥、吐司面包、威化饼干、一小盒巧克力、养乐多等等。

赵晓灿在后面看着，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这是书包吗？”是移动粮仓吧。

江娆没理她，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满意的样子。

沈恪：“江娆。”

少年语气已不像刚认识那时候那样冷淡，有些无奈：“这么些，都吃了我也会不舒服。”

“……”

不得不说，沈恪显然知道江娆命门在哪，这一句话比直接拒绝有用多了。

江娆果然收了笑。

最终是她认真的挑挑拣拣，给后排的张沫和赵晓灿分了些，又给前排的李浩正和另一位男同学分了些，给沈恪留下了吐司面包和养乐多。

分完还有些不放心的跟沈恪说：“要是肚子饿就跟我说，我这还有。”

目睹全程的赵晓灿：“……”

她看着沈恪，用目光表达了四个字。

——牛啊哥们。

古城叫临府城，就在邻市，老李提前交代过车程大概一个多小时，也交代了让他们晕车的提前备好药。

江娆现在嘴里就含着药，不过作用不大。

车已经驶入郊区，窗外城郊的景色倒退，江娆有些犯恶心。

晕车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车内气味都被无限放大，头也晕晕的。

半小时前还欢脱的人现在骤然变话少，沈恪先是有些不习惯。然而余光里看到江娆把额头靠着前座，皱着眉的样子，他意识到了什么。

“江娆。”

晕车的时候根本不想说话，要吐不吐的感觉太难受，江娆耷拉着脸，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解释的嗓音可怜巴巴，“是晕车了。”

她声音有些小，沈恪靠近了些，“有没有药？”

“吃了。”

咔哒一声，是沈恪把车窗推开了一道缝隙。

微风吹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娆还真感觉好受些了。

“沈恪。”江娆叫他，他怕听不清，又凑近了些，却只感觉到少女轻轻地呼吸，沈恪愣神间，听到她更小的声音：“你身上好香。”

阳光晒过的校服，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

沈恪无言，黑眸看着她。

江娆：“我闻了感觉好受多了。”

俩个人对视几秒，沈恪率先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江娆弯了弯嘴角，笑的跟个偷腥的猫一样。

之前就有过晕车的时候就看网上有人说过，睡着了会好一些。当时江娆还有些无语，晕车晕得都快要吐了，怎么还能睡得着？

然而今天她还真有些困意。

车里交谈声不断，却并不聒噪，许是风和太阳都很舒服，江娆就睡着了。

江娆再睁眼时，眼前一片黑。

四肢百骸都是刺骨的凉意，鼻间溺毙的感觉太强烈，濒死之人下意识的挣扎呼救。

江娆拼命地想睁开眼，却无济于事。

意识不断地下沉，眼前开始变模糊。

忽然之间，她感觉胳膊被人大力抓住。

眼前的黑色像雾气一样褪去。

江娆缓缓睁开眼。鼻中都是水，一呼吸就呛的咳嗽不止。

江娆身体本来就差，现在眼前黑乎乎的，她又喘了几口气，抬眼看过去。

漂亮的青年一身玄衣，眉宇间有些疏离：“殿下好些了吗？”

见到这人开始，江娆就意识到这是梦。

江娆冷的发颤，感觉牙齿都在磕碰。她缓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人。

他浑身上下也湿透了，额间垂下几缕发丝，发尾滴着水。

江娆迟钝的摇摇头。只一动，她又冷的吸了口气。

他伸手施力将她扶起，声音并无不耐，冷淡疏离更多：“殿下既不会水，就更应该离远些。”

沈恪是听过关于这位公主的传闻的。

知道她生下便体弱，可性子又活泼好动，很讨帝后喜欢。传闻只是传闻，沈恪对这位养在深宫里的公主并不关心。

直到三天前，他班师回朝后的宫宴结束后，他被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拦在了路上。

她穿着一身鲜亮的红色，眉宇间透着涉世未深的娇俏，教人轻而易举便能猜出她的身份。

华音公主，那位出生后便得了封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她的称赞之语他并未放在心上，行了个谢礼也就走了。

现在这位小公主还是一身红色的冬衣，似乎还是没缓过神，只是被冻得一直发颤。

“我不小心掉进去的……”她有些委屈的嘟囔了一句，而后哆嗦着伸出手捋了捋自己湿答答的发丝，脸色有些惨白，却还是艰难的挽了个笑：“沈将军，谢谢你。”

沈恪看着她，眼底没什么笑意，说出的话却很恭敬：“臣该做的。”

他语气疏离又冷然，似乎就是为了与这位小公主划清界限。

江娆骄纵惯了，自己有些好感的人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她本该生气。

可此时她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之前将人拦住无非是好奇心和临时起意，可小公主现在愣愣的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

好漂亮的眼睛啊。

感受到有什么遮在眼前，江娆意识从梦中脱离，缓缓睁开了眼。

少年坐在窗边，轮廓分明的脸映着金色的光，纤细浓密的睫毛垂着，偏狭长的眼看着她，勾勒出几分清冷。

窗帘被人拉住，半遮住窗面，露出了通风的缝隙，窗外暖暖的阳光铺在两人脸上。

婆娑光影里，仿佛时间都被静止。

但江娆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好像和梦中前世的自己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