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陪她过一次生日吧，江娆想。

她的生日比前世的只早了一个月，但是前世的生日……沈恪没有陪她过。

上元灯节之后，盛京的冬天快要结束，小公主穿上了宫人们赶制的新衣，和帝后打了招呼就又出宫去寻沈恪了。

盛京人人都只这位备受宠爱的华音公主钟情何人，彼时民风开放，帝后倒是从来没怎么管着她这个，还旁敲侧击的问江娆要不要干脆直接赐婚。

江娆当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不想让沈恪因此厌弃她。

沈府下人也已经习惯小公主三天两头来沈府，照常毕恭毕敬地行礼，看着一身红衣的小公主一溜烟儿跑进府里，风里传过来的她的声音都带着笑意：“都起来吧。”

下人们看着她背影，对视一眼，想的是——

旁人不是都传这位小公主体弱多病吗？他们怎么半点看不出来？

……

江娆问了沈恪亲信，知道他就在书房，又去了书房找人。

门开门关，沈恪连头都没抬，在书案后写着什么。

——他现在见江娆已经不行礼了。江娆倒是不在意这个，还很高兴。

“沈恪，我马上就要过生辰了。”

沈恪抬了头，看着她。

他面容静静的，江娆从中读出了“然后呢”的意思，弯了弯唇：“我已经同母后说了，我不要办宫宴。”小公主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同你过。”

一身白衣的青年将军闻言，将笔搁置在一旁，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江娆上前，顾虑着面前的人会生气，也不敢像求母后那样去晃他的袖子，只可怜巴巴的抛出些筹码，想打动面前的人。

“我不需要你送礼物，你来陪我过就行了。”

“你回来盛京好久，也没怎么出去逛过，我可以带你在盛京城好好逛逛。”

“要么，我们不在盛京，去苏南怎么样？之前三皇兄去过，说那里比盛京暖和些……”

她越说扯得越远，沈恪许是不耐了，出声打断：“好。”

江娆眨眨眼，唇下意识就弯了个大大的弧度：“真的？”她高兴极了，一股脑的说着：“……那你可不要忘了，是在二十那天，就这个月。”

沈恪点了点头。

—

过生辰的前天，江娆正在宫里试着衣服，收到了沈恪入宫面圣的消息。

从前也有过这般情景，江娆都是等着他面圣完了再将人拦住的，这次也不打算例外。

她只带了拾萤，去御书房的路上还碰到了二皇子。

虽非一母所出，江娆却还是与这个皇兄亲近的，他比她大上好几岁，也很惯着她。不过这两年他也加爵出宫，开府成亲，二人倒没从前常常见面时亲近了。

江娆看见他很高兴：“皇兄！”

他身上还是朝服，见了江娆，也勾了勾唇角，只是怎么看怎么勉强，唤了句她的乳名，又问了两句小公主近况如何，身子好些了没。

江娆一一回答，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他身后就是御书房的方向，大概是朝堂上的事让他忧心，江娆不懂这些，一时也不知如何宽慰。

正想着，江娆听到脚步声，又下意识看过去。

是沈恪。

他穿得是一身玄衣，绣着的祥云纹都有些厚重，比平日更添肃穆沉稳，让人不敢靠近。

见到江娆，他没半点意外的神色，朝他们兄妹行了礼。

二皇子看了看他，没说什么，沉默地离开了。

江娆忽然感知到什么，她下意识往沈恪身旁看。

沈恪常年习武，江娆留心注意过他平常走路总是能做到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她见到沈恪太高兴，忽略了这一点。

站在他身旁的、方才跟着他过来的是父皇的亲信周公公。他头发有些白，腰微弯着，手里捧着的分明是圣旨。

她看了看沈恪那沉默的面容，深知要发生什么，但她依旧偏偏不死心的问道：“……周公公，父皇下了什么旨意？”

说完，感觉自己的嗓音都有些发哑，她清了清嗓子，却不知要继续说些什么，只红着眼看着面前的人。

“殿下，陛下的旨意，沈将军要去北延领兵迎敌……明日启程。”

最后四个字，周公公说得也有些于心不忍。

满宫都知道这位小公主对沈将军是什么心思，周公公自小看着她长大，这会儿也不愿看到她伤心，另寻了由头去前边等着。

江娆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二人站在那道小径上，不过三步的距离，可江娆却觉得沈恪离她好远。

明明冬天快要结束，春天就要来了，她还想带沈恪去郊外放纸鸢，她都在学着怎么做了，可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了冷意。

好冷，这个冬天真的好冷。

而一袭玄衣的沈将军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无法将他撼动，什么也无法将他牵绊。

江娆忽然有些怨。

—

自从上次二人的约定后，江娆真的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学，她数理化基础都还不错，但生物和语文知识点，她早几百年没怎么认真背过，现在从头再来吃力得很。

沈恪过段时间要参加数学和物理竞赛，学校很重视，要去参加的五个学生都不再参加期末考试，这几天也都提前去了北城封闭补习，专心准备竞赛。

江娆即便再想也不会再找沈恪问题，怕占用他时间，她让高新月给她找了个家教，每天上完学回来再额外补两个小时课。

放下手中的笔，江娆揉了揉脖子。

书桌上的闹钟显示已经超过十二点半，她对着面前的真题集发了会儿呆，按亮了手机。

看了看她和沈恪的对话框，两个人上次对话还是三天前。

江娆垂了眼，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终一句话也没发。

还是算了。

——等她考完，等沈恪参加完比赛。

手机刚放下，江娆听到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在半夜安静的卧室里响起。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按亮屏幕。

消息列表最上方，那个备注被她改成了一颗粉色爱心的对话框，有个红色的数字标。

江娆又看了看左上角的时间，马上一点。

沈恪只发了个问号。

难道是她一直在写写删删，沈恪注意到那个对方正在输入中了？

可是那个不是要点开对话框才看得到，而且现在马上都要凌晨一点……

不等江娆想出个所以然，屏幕那头的人似是有些不耐了，又发了两个字过来。

【说话。】

江娆咬咬唇：【你还没睡吗？】

心知这是一句废话，江娆又发：【没事，我就是想跟你说晚安。】

这句话才发出去，对面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江娆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滑出去，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接听。

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压低了声：“沈恪？”

少年低慢的嗓音透过电话传来，他似乎是低低的应了一声：“为什么没睡觉？”

“刚刚写了会儿题，不知不觉就到现在了。”江娆诚实的答，又问了一遍：“你呢？”

江娆把书桌前的窗帘拉开了个角，窗外夜色正浓，靠着微弱的灯光依稀能看得清空无一人的小道。

你是为什么没睡呢？

沈恪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叫了声她的名字，语气慢慢的冷下来：“你这几天一直是这样？”

江娆有些犹疑，纠结着要不要撒个小谎，沈恪就又开了口，语气不像方才那么冷，只是平淡：“不用……”

握着手机的手缓缓握紧，江娆感觉眼眶有些发涩，也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真的很累。

但是——

女生看着窗外的夜色，开口道：“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去N大。”

错过沈恪的时间太多太多了，她不想再错过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这些天，沈恪拿起手机的频率远远高于之前，但每次拿起后又总是粗略的看一眼就放下。

某个对话框一直没有新的讯息传来。

心烦意乱地刷完练习题，沈恪再次打开手机，早就打开过无数次的消息列表已经没了未读消息。

手不由点开那个对话框，深知这个时间点不会再有新消息，沈恪看了一眼就要退出，却看到对话框上方的字样突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定定的看了几秒，没有犹豫，发了条信息过去。

电话接通，女孩的声音有些低，但仍是坚定的，她说：“我想和你一起去N大。”

这么些天悬起的心似乎平稳落地，连带着那近乎不安的躁意也被抚平。

她还是愿意和他一起去N大。

“那你为什么……”少年从没有问过这样的话，顿了顿，才又直接问出口：“那你为什么这些天都没发信息给我。”

每天的早安晚安没有了，也不再跟他讲自己今天又有什么新鲜事。

他这句语速有些快，江娆微怔，反应过来后小声答：“你要比赛，我怕打扰你……”

“不是打扰。”

话被打断，手机贴在耳边，少年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就像是在她面前低语。

江娆怔愣着点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

他似乎还是不放心，又道：“就算……我也会陪你过生日。”

知道他含糊带过的是什么，江娆低了头，手无意识的握紧。

前世求而不得的事这次轻易得到了许诺，江娆甚至觉得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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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