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这娘子一直呆在王府中,倒是没有再出去摆摊卖酥饼。
周照和周亭山在街上巡逻时,偶然看到卖点心的御芳宅,周照捅了捅周亭山的胳膊。
“周大哥,今天你有没有注意到何娘子在哪儿出摊啊?我怎么好久都没看到她了?”他颇为怀念道,“她的酥饼还挺好吃的,有一段时间没吃了,还挺想念的。”
周亭山看着路边的一个个摊子,微微出神,事实上,不是今天何娘子才没出摊的,早在上一次她送给他们俩几个酥饼之后,便没再见她摆摊了。
周亭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她的出摊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有时候照例在街上巡防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会往某个摊位看去。
他淡声道,“明日知府和我都要去王府赴宴,衙门中的事情你帮忙盯一下。”
周照点头,片刻后才问,“王瑞那老家伙又邀你们过干嘛?不会又没好事吧。”
“有没有好事我也要先去看看再说。”他提醒道,“还有,按黄昌的供词,去找一找王瑞以前倒卖丝织的路子,看他手下有哪些人,现在都在何处。”
周照点头,“是!”
*
终于到了宴会那日,何娘子一早便开始准备。府上宴请了什么人她也不知道,左右她只管做她的点心。
快到正午的时候,有人进来催,“何娘子,点心做好了吗?老爷那边等着要呢。”
何娘子指着桌子上的几个盘子,“好了,我提前做了这些,你先端过去吧。”
“好嘞!”
王瑞在正厅接待了周亭山,除了他之外,又邀请了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几人分坐在宴会两侧,有人端着盘子进来,王瑞便笑道,“这是我家刚来的厨娘,各位尝尝怎么样,要是觉得好了,我可要多赏一点。”
立刻便有人笑着恭维,“王老板什么样的珍馐美味吃不到,既然能入了你的法眼,想必厨艺是不差的!”
也有人接话,“是啊!既然王老板盛情款待,那我等便不客气了!”说完,便举起筷子夹了一个点心。
“如何?”王瑞观察着那人的神色。
“口感细腻,软糯香甜,好吃!好吃!”
王瑞拊掌一笑,“好吃就行。”
周亭山冷眼看着这几人一唱一和。他前几日刚抓到黄昌,隔几日便接到王瑞的邀请,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怀疑。
这个王瑞心思是最多的,早在他来到济阳城的时候,他就对周亭山反复拉拢,后来见周亭山不为所动,这才歇了心思。
想到黄昌供词中提到的,周亭山便觉得王瑞今日这一副刻意的样子好笑。
只是不知道他反复在这里说点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瑞似乎是才注意道周亭山一般,看到周亭山面前的碗中还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糕点,似乎惊讶了一瞬,“周大人,莫非这点心不合你的心意?”
周亭山与他打着官腔,“怎会?王老板的眼光,我是相信的。”
“那你怎么一口都没吃?”王瑞再次追问。
场上不少富商都看了过来,他们早就知道王瑞和周亭山之间似乎有些不对付,但几人都是聪明的,哪里会刻意提起此事,没想到眼下王瑞竟然率先朝周亭山发难,倒是让几人起了几分看戏的心思。
周亭山淡淡回道,“刚刚吃得有些撑,在消消食罢了。”他抬眼看向王瑞,默不作声地回怼回去,“怎么?王老板家这点心莫非有什么玄机?怎么一定要我尝一口才行呢?”
王瑞哈哈大笑了两声,“哪里有什么玄机,不过是吃到了珍馐美味,想和周兄分享一般罢了。既然周兄现在不愿吃,那等走时我再让厨房给你带上一份吧。”
他朝门外道,“把做点心的厨娘请进来,今日做的不错,我要赏赐!”
“是!”在门外候着的小厮领了命,立刻便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王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光是今日让他们吃这几道点心就够奇怪了,他们平日里什么样的美味没见过?王瑞不是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人,不至于府中来了个厨娘还要让他们见见。
众人看着对面默不作声喝茶的周亭山,心中好似明了了几分,这场宴会,明摆着王瑞真的请客的只有周亭山一个人,他们都是来作陪的。
王瑞如此千方百计的让周亭山吃那点心,又唤那厨娘进来,想来是做给周亭山看的,只是不知道,周亭山与那厨娘有什么关系了。
很快,小厮便将厨娘请上来,何娘子走到屋中,不卑不亢,曲腿行了个礼,“老爷!”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周亭山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却见屋中站着的小娘子,不是何娘子,又是哪个?
怪不得周照说不见她出摊了,原来是进了王府了。
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的?又为何要进?
周亭山的失态自然被王瑞看在眼中,他敛去眼底的暗芒,朝着何娘子道,“你点心做的不错,这几位大人都很喜欢。”他伸手指了一圈在座的各位大人,“表现的这么好,是该有点赏赐的。”
何娘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这才见有不少人坐在屋中两侧,视线滑倒左边时,她微微顿住。
府中自有美婢伺候,周亭山不喜旁人离他太近,伺候他的美婢便远远地站在他身后,手中端着一个茶壶,等着为他斟茶。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了一瞬,又都默不作声地移开,何娘子没有出声唤他,今日周亭山过来,明显是来赴宴的,此刻有这么多同僚和商户在此,实在不是打招呼的好时候。
王瑞坐在上首,朗声道,“赏银十两。”
何娘子没想到王瑞这么财大气粗,明明给了她工钱,此刻却还要给她赏银。
但哪有人嫌钱多,她便屈膝道,“多谢老爷。”
王瑞今日也邀请了周亭山的上司,也就是济阳城的知府大人,李兴。
李兴坐在周亭山的旁边,看着周亭山的视线又盯在何娘子身上,便捅了捅他的手臂,示意他注意点,“看什么那么入迷呢?王瑞都注意到了。”
周亭山端起茶杯,敛下眼睫,心中却是奇道,无缘无故,王瑞怎么会将她弄进府里,再联想到今日王瑞的种种,他眉毛一皱,莫非,王瑞是想借何娘子来试探他?
但周亭山没理会这么多,他今天来王府还有另外的事情,便借口屋中太闷,要出去醒醒酒,出去了。
看着周亭山的背影,王瑞的眼眸一眯,也快速让何娘子退下了。
王府前方极尽奢华,但越到后面走,却越显荒凉,西北处角落里有个小院子,名曰芳菲阁,传言说里面闹死过人,周亭山拨开虚掩的院门,缓步走了进去。
听赵大叔说,王家这个芳菲苑曾经是给要赵氏那个要生产的孩子准备的,可惜那个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倒是没有机会住进里面。
院中有一口枯井,周亭山按照赵大叔说的,擦亮一个火折子,慢慢朝井中看。
水井干枯多年,井底早就干涸,但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周亭山拿着火折子来回照了两遍,才在砖块镶嵌的角落里发现一个红绳子。
他吹灭火折子,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银钩,穿上线,将银钩缓缓往下扔。
周亭山试了几次,才把那个红绳给勾起来。
拿到手中,才发现这是一个手环,原本是一串五彩的绳子,后来染到了血,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刚刚井下有些看不清,才让他以为那是一串红绳。
周亭山听说过这种绳子,来济阳城之后的第一年的中秋节,周照和他在街上巡防,看到卖绳结的摊位,问他要不要买一串回去。
周亭山不解。
周照道,”这是济阳城的习俗,每年的中秋节大家都会给自己的孩子编一串绳结,要么做成手串,要么打成络子挂在身上,能趋福避祸。”
周照的母亲老早就开始准备了。他将身上的玉佩取下来,挂着玉佩的绳结恰是一串五彩的绳子。
“怎么样?周大哥,要买一个吗?”
周亭山收回视线,大步迈了出去,“我不信这些东西。”
视线慢慢聚拢,周亭山将绳子放到一个小布袋中,收了起来。
这约莫就是赵叔说的那口井了,但井中只有一个红绳,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周亭山又在院中四处看了看,只见院中破败至极,杂草丛生,枯叶落了一地,没什么特别的,他才从院中出来。
刚出门走了两步,便见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的女子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女子神色无悲无喜,淡声道,“周大人不是应该在前院赴宴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周亭山,“屋中太闷,出来走走。”
赵氏道,“莫非前院太小,才让周大人一走便走到了后院?”
“王府太大,一走起来,便忘了方向,误入这里,叨扰了夫人实在是抱歉。”周亭山反唇相讥,“只是夫人如此紧张,莫非是我来到什么不该来的地方。”
“哪里有什么不该来的地方?”赵氏脸上并不见恼,仍是无悲无喜的样子,道,“周大人若是逛够了,还是回去吧,李知府太久找不到你,该等急了。”
“多谢夫人提点,告辞。”
等人走得远的看不见了,赵氏身边的丫鬟面上才漏出一丝严肃的神情,“夫人,周大人一出门便直奔这里,应该是起疑了。”
“起疑便起疑了吧。”赵氏垂眼,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淡声道,“王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孽,早该有人来整治一下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