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梁云看着贲诸,不敢吭声,她其实也是在赌——赌贲诸敢不敢为了跑路冒险。

贲诸沉默着,忽然把叉在腰间的手放下,“好。”

他走到梁云面前,两手按住她的肩,感慨道:“妹子啊,这次就得多亏你走一趟了,你得记住,一路上小心,别找了警察的道。”

梁云点头,目光坚定,“放心,二哥。”

她向两人辞别,关上门去往关押着女孩的密室。

待她走后,齐磊不解开口,“二哥,明明你一开始就打算把这些儿童卖给孟老歪走私器官,况且孟老歪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估摸着几分钟后就到,你为什么骗云姐,不跟她说实话?”

贲诸盯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沉默很久,眼眸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你不懂,养熟的狗可能一开始就有了别的主儿。”

-

从贲诸房间离开后,梁云就不停地加快脚步,朝那间屋子跑去。

她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

就在十分钟之前,她得到了另一个人的消息——孟老歪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准备把这些孩子带到另一个地方去,挖出器官走私。

刚才在贲诸房间时的一切,都是她的试探和伪装,为的不过是再多拖延一点点时间。

这次贲诸留有后手,反过来算计他们,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才明白——原来她已经被贲诸怀疑了。

锁链发出声音,梁云慌乱开门,想快一点儿,动作却比往常迟钝不少。

门一打开,她慌张跑进去,蹲在这些孩子面前,“快,你们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女孩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往日里一脸严肃的丑阿姨现在又是在搞哪出。

连翘反应过来,站起喊道:“快跟她走啊,难道你们想在这里等死吗!”

梁云抱起最小的女孩,牵着哭哭啼啼不止的另一个女孩,不停地喊,不停地招手,带领她们绕小道逃走。

连翘跟在她身后跑,“阿姨,到底发生什么了?”

梁云带着众人跑到围墙边,她蹲下身,握住连翘的手臂,“孩子,阿姨的计划败露了,只能护送你们到这儿。你们从这里钻出去,别怕,我来拖住他们。”

“你记住,带着她们跑,不停地跑,跑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头!”

连翘不舍地看着她,梁云把她们一个接一个地推出去,“走啊——快走!”

从洞子里钻出去以后,最后一个离开的连翘跑了一截路以后,回头看了一眼。

贲诸已经带着光头齐磊追上来了,梁云用自己的身躯堵住洞口。

她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掩住洞口的青色野草逐渐变得鲜红。

染红半壁水泥墙。

像是一支箭,刺痛她的眼眸。

-

从洞口逃出去以后,连翘就和其余的女孩走散了。

她们四散开来,各跑各的,顾不上别人,连翘躲在一户烂瓦房里一天一夜,不敢出声,不敢乱动。

期间曾有奇奇怪怪的人沿着街到处搜查。她躲得很隐蔽,这才没让进入烂瓦房的人发现行踪。

她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一滴水没沾,一口饭没吃,她的肚子有些饿。

可她怎么都忘不了前一个夜晚所看见的一切。

她还记得,跑出去的时候,女人曾蹲在她面前对她说:“你说你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你没地方可以去的话,就去顺兴街39号找一户姓仲的人家,他们人很好,一定会收留你。”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女孩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探头探脑往外看,确认一切很平常没有问题以后,她便从倒塌的房梁木里钻出去。

她光着脚丫,浑身脏兮兮的,脸蛋也灰不溜秋,头发又蓬又乱,搁大街上走,别人还以为这是掉田里去了。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镇子街道两侧都有人摆摊卖东西,连翘小心翼翼混在人群里走着,远处传来的小笼包的香味不断诱惑她。

她真的好饿。

小笼包的香味诱惑着她往前走,她慢慢放下警惕和戒备,一门心思盯着不远处的蒸炉。

“不好——”

是那群人。

为首的人的脸连翘就算闭着眼也不会忘记——是那天那个光头齐磊。

他正带着人在外面搜寻跑掉的孩子。

连翘转头就跑,还好有赶集的人群作掩饰,齐磊带着人慢了半拍才发现她。

命悬一线。

她拼了命地往前跑,哪怕上一刻已经饿得快要走不动路了,此时此刻,她剩下的唯一一点点潜力也被激发出来。

就这样,一个小女孩绕过一个个人,一条条街,跑啊跑,拼了命地想甩掉后面追自己的坏人。

正东街的一条小巷子里,男孩从窗户里探出脑袋,“你很害怕?你在躲坏蛋吗?”

弓腰喘气的连翘抬头看他,他的脸白白净净的,但身上的衣服……应该和她一样刚从某个窟窿洞里钻过,灰不溜秋的。

她还未回答,男孩率先冲出屋子把她拉进去,“跟我来!”

齐磊带着人走入这条巷子,他微眯着眼,仔细地打量每一间房,闯入屋子,查看有没有连翘的踪影。

男孩捂住连翘的嘴巴,凑到她眼前,轻声细语地说:“嘘——别出声,他们马上就走了。”

女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让,怦怦直跳,慌乱不已,她实在太害怕了,她不敢相信再被抓回去,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像偷听到的对话一样,被挖掉所有的器官吗?

齐磊等人没有看到连翘的下落,撤出屋子,又到下一间房去搜。

男孩松开捂住女孩的手,像个小大人,一脸坚定,“放心,他们已经走了,你安全了。”

女孩不解地盯着他,出于警惕,往后退了半步蹲着,“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这里的小恶霸,我偷偷溜出来,是来找我妈妈的。”

“你妈妈去哪儿了?”

男孩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胡乱说一通,“我也不知道,反正她不要我了,我昨天好像看到了她,我想去找她,问问她为什么不要我。”

“对了,你又是哪家的孩子?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要抓你?”

孩子之间的感觉总是异乎灵敏,某种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小男孩一定不是坏人。

连翘说:“我的家不在这里,我是被他们拽来这里的。他们是坏人,要把我们卖给别人,如果没卖出去,他们就要剖开我们的身体,把我们的器官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这里居然有这么坏的坏蛋!”

男孩按住女孩的肩,“你别怕!我保护你,你的家在哪儿?我送你离开这里。等我把你安全送回你家以后,我再继续找我妈妈。”

女孩问道:“你身上有钱吗?我想坐车走。”

男孩想了想,该怎么说呢?他背着奶奶,抠里抠搜,好不容易才攒了点儿私房钱,难道真的全都要花在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身上吗?

可是她真的好可怜,遇到的人都好坏,他要是不帮她,就没人帮她了。

男孩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梳着辫子,像个洋娃娃。

长得倒是……挺吸引小男孩。

他顿了顿,挪开目光,“也行,不过你以后可以得还我的。”

“好,还你,我一定还你。”

女孩激动地拉住他的衣角,满眼期待。

男孩侧着脑袋,瞄她一眼,小小年纪,在钱这件事上,倒是算得很明白,没有轻易被女色蛊惑。

“那我可是要加倍的哦?”

“好,也没问题,我答应。”

注意到连翘嘴巴干得快起皮,肯定是很久没喝过水,男孩跑到楼上找店老板要了一碗水,端给她,又偷偷溜回自己家,偷出来一碗热混沌给她吃。

女孩坐在后门台阶上,这里很隐蔽,不会被人发现。

男孩坐在她旁边。

“我奶奶晚上要出去散步,到时候我就下手把我的私房钱全偷出来,你就在出门左拐的桥洞下等我怎么样?我把私房钱拿出来以后,就送你去车站。”

连翘狼吞虎咽吃下这碗热乎乎的馄饨,真好吃,味道和记忆中妈妈做的一样好吃。

她回答男孩:“好。”

-

离开的时候,突然下起大暴雨。

男孩嘱咐桥洞下的女孩,“你躲在这里一定要小心,如果白天的坏人来了,你就沿着这快小木板爬到河对岸去,把木板撤掉,这样那些人就不会立刻追得上你。”

“如果我没来,你就沿着右手边这条顺兴街往下走,看见一户挂着‘仲’字的房,就躲进去,那儿是我奶奶家。”

男孩又找来竹筐把她遮挡好,若不刻意看,不会被人发现。

这里距离车站最近,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藏身点。

大雨滂沱,越下越大,男孩冒着大雨直接跑回去,风雨无阻。

女孩躲在废弃的水缸里,透过竹筐的缝隙看他渐渐远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奇怪,为什么会相信一个跟自己一样还没长大的男孩?

难道是因为——他们都在努力找家人?

-

男孩半路上就有些不对劲,回到家以后更是差点直接栽倒。

做完饭的奶奶擦身出来,吓得赶紧把他拖到床上去,换了身干净衣裳。

他一天天的瞎胡闹,从来没给老人省心。

可谁曾想,男孩刚躺下,又挣扎着下床,跑到抽屉里的存钱罐里取钱,说什么也要出门。

奶奶阻止他:“你看看你都什么样了,还出去?浑身烫得跟个火球似儿的,老实待着,让奶奶背你去医院。”

“不要……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奶奶你别拦我。”

男孩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门口,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他的步子走几步就摇晃一下,任谁看了,都放心不下。

他的身体并非如此脆弱,只是昨夜为了去找妈妈,蹲在山丘上守了一整晚,吹了彻夜的风,风寒侵体。

暴雨冲刷街道,溅起一地如石子儿般坚固有力的水花。

屋檐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好生聒噪。

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这个暴雨喧嚣的傍晚,一个男孩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攥紧怀里的零花钱,在暴雨中奔跑着。

他发着高烧,脑袋昏沉沉的,没跑多远就要摔一跤,膝盖手肘都擦破皮、开始流血,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跑。

妈妈不守信用,说了谎抛下他,男孩发誓,自己绝对不做像她一样的骗子。

他今天答应了那个女孩的话,他就一定要做到。

“空山呐——你可停停呐——”

老人家打着雨伞追上来,看着男孩一路摔跤还在往前冲,她看得心疼。

在她眼里,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性子执拗,说的话做的事,说到做到,绝不半路放弃。

也正因为如此,老人家没少为他的执拗操碎心。

今天也是。

无论她怎么喊、怎么追,男孩都不肯停下。

她急得快哭了,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桥洞下,女孩透过竹筐缝隙看见外面的暴雨越下越大,一点减弱的趋势都没有,她眨眨眼睛,有些困了,但仍然不敢闭眼。

她要等小哥哥来找她——他们约定好了的。

男孩又摔了一跤,大雨冲刷他的身躯,他皱眉忍痛,翻身还想爬起来继续跑。

老人家又急又怕地追上他,担心不已,“空山呐——你听话,跟奶奶回去好不好?你再不去医院,万一出点岔子,你让奶奶可怎么办呐。”

他目光刚毅,咬紧牙往前走,“不要,奶奶,我得带小妹妹去车站,这是我答应她的。我必须做到。”

每一步都那么沉重,每一步都那么不容动摇。

“什么小妹妹,你怕是糊涂了。”

奶奶跟着他,帮他打着伞,怎么劝他都不听。

许是在废弃水缸里等得有些久,连翘从水缸里探出脑袋,推开遮掩自己的竹编栏和蒲扇叶子,眨眨眼看周遭的状况。

小哥哥还没有来。

她从水缸里爬出去,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男孩告诉她,他回家一趟,来回最多二十分钟,可眼下半个小时快过去了,还是没见他来。

她凭着记忆,沿着他临走时手指的方向往前走,男孩说——他的家就在前面,她往这边走,也许路上就能碰到他。

连翘用刚才的枯黄蒲扇页盖着肩膀和脑袋,大雨虽滂沱,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走入大雨中。

她想,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女孩走啊走,果不其然,在一个拐角处见到了男孩。

只是他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像是刚摔了一跤,身上被淋湿,手肘膝盖都磕破了皮。

他还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距离她还有一个路口的距离。

女孩欣喜,顾不上那么多,想要朝他跑去。

可下一秒,一双大手忽然从后面把她拽住。

她回头,一脸惊悚,仿佛看见了噩梦。

是光头男。

连翘惊慌失措地大喊救命,光头男把她拎起来,她的双脚离地,只能扑腾两手两脚拼命挣扎。

她看着不远处的男孩拼命大喊:“哥哥——救我——快救救我!”

可是暴雨下得实在太大,模糊了街头,也模糊了目光。

雾气笼罩这条街道,喧嚣的雨声哗啦啦盖过了连翘求救的声音。

无论女孩怎么喊,怎么挣脱,远处快要昏倒的男孩仍是未能听见她的声音。

老太太见男孩没力气趴在地上,吓得连忙把伞甩开,把他抱起来,着急喊道:“空山呐,醒醒,你别吓奶奶——”

老人家急得快哭了。

男孩全身上下滚烫,实在没有力气,他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躺在老人家的怀里,一只小手紧紧拽住老人家的衣角,声音低弱。

“奶奶……我好像听到小妹妹在喊我,你快救她,去救她……”

老太太就算一口咬定男孩在说胡话,但她还是照做了,她看看四周,放眼望去,并未看见男孩所说的什么妹妹。

齐磊已经捂住连翘的嘴巴把她带走了。

老太太又急又担心,“空山呐,你听话,奶奶先带你去诊所看看好不好,等你好起来,我就带你去找你说的小妹妹。”

随着连翘求救的声音消逝在这条烟雨朦胧的街巷中,男孩也彻底昏迷,失去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一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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