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男孩一醒来就迫切追问:“奶奶,小妹妹呢?有没有小妹妹来找你?”

老人家摇头,有些疑惑:“没有人来我们家呐。”

二话不说,男孩掀开被子跳下床,飞快朝桥洞跑去,可是等他跑到那儿的时候才发现,水缸、枯黄的蒲扇叶、竹编栏……一切的一切全都在,可是唯独那天的小妹妹不见了。

他慌张地朝四周张望,一边寻找,一边呼喊,可仍然未见其人。

她到底去哪儿了呢?

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男孩格外自责,如果他能再坚持一会儿,坚持到把钱送到桥洞,女孩是不是就可以安全地离开这里。

都是因为他。

他想,如果女孩找别人帮忙,一定会顺利很多。都怪他——太没用了,非要在关键时候体力不支,发烧昏迷。

直到半个月以后,镇里才传来消息,说警方端掉了一个拐卖团伙的据点,但不幸的是,那些被拐来的孩子全都被送去了解剖场,被丧尽天良的犯罪分子挖出器官,生命永远停止在**岁的年纪。

男孩不信,他更加懊悔,更加自责。

从那以后,他总是做着关于暴雨天的噩梦,每一次他都从梦里惊醒。

在梦里,他看见记忆里的小女孩就在自己眼前,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可是每次当他想要伸出手拉住她逃的时候,暴雨突然更加肆虐。

硕大的雨水打在他的身躯,如瀑布般的雨冲刷他们两人之间的连接,慢慢地,女孩突然变得格外遥远。

他拼命地伸手去拉她,可总是徒劳一场。

再后来,这个男孩做了清流镇的一个小霸王,所到之处总有厌恶憎恨他的人。

他听说镇长西街那边有户人家的女儿是收养回来的,年纪和记忆中的小妹妹差不多大,他就悄悄跑到人家屋顶去,想要看看是不是记忆中的小妹妹回来了。

可小妹妹没回来,他反倒撞上赵旭摩想要强.暴少女。

他二话不说就报复回去,那是第一次,他和赵旭摩结下梁子。

再后来,他听说镇长边界外的一座庙里来了个流浪孤儿,没地儿去,便躲进庙里睡觉,吃庙里供奉的水果。

这次会不会是小妹妹回来了呢?

男孩不知道。

但他想去看看。

可是还没走远,他就听说庙里起火了,里面的孤儿被活活烧死,而纵火的人恰恰就是赵旭摩。

那是第二次,他和赵旭摩结下梁子。

男孩虽然嘴上不说,活得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天的暴雨,更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过错。

他的梦总是被愧疚所主宰。

“孩子,你在想什么呢?”

老太太走到她面前挥挥手,连翘这才回过神来,她笑了笑,解释:“没什么。”

奶奶继续把话说完。

“那段时间,他总做噩梦,每次都重复着同样的话。”

“他说——对不起。”

“他说——奶奶,我本可以把她带走的,可我没有把她从地狱里带出来。我对不起她。”

老太太的神情同样愧疚不已,“其实也怪我,当初如果我没有当他在说胡话,没有拦他,说不定,那天他是可以救下那孩子的,说不定啊……那孩子就不会被带去活生生解剖了。”

连翘怔住。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当年的那男孩没有骗她。

他有按照约定去找她。

只是命运给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让他们被暴雨冲走,拐了个弯,直到多年以后又再重逢。

他来了,只是迟到了几年。

当初,她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憎恨着男孩,恨他为什么没有听见自己的求救,恨他为什么不能早点儿来。

现在她明白了——他来过,甚至不顾一切地来找她。

所有误会在此刻烟消云散,连翘心里是意外的,同样也是欣喜的。

她欣喜,兜兜转转饶了好大一个圈,她和他又重新绕回来,再见到彼此。当初来寻找她的那个约定,李空山从来都没有失信。

连翘走到老太太面前,浅浅笑着,安抚她:“奶奶,这事儿不怪你,我相信,当年的这个小女孩一定福大命大,活了下去。”

-

一切安置妥当以后,连翘便从奶奶家离开,准备回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清流镇还是老样子。

红砖黛瓦房连成一片,弯弯绕绕的小路旁偶有良田,电线桩牵连成线,鸟雀飞过时,与背景墙蓝天相映成画。

她走在街上,不时看看左右两侧的楼房,有的因修建年代已久,瓦砾跌落,房梁倒塌,无人问津;有的虽年生不久,但房屋外已积灰。

双桥前的农贸市场路口,养白鸽的老大爷推窗透气,白鸽低下脑袋觅食,夕阳的余晖洒在楼房上半部分。

自阴阳线分割,宛如斜切一刀。

此时有不少饭后散步的居民出来走动,再穿过前面这条巷子,连翘就快到了。

此时再看清流镇,一切是那么陌生又熟悉。

她刚整顿好自己的心情,换轻快的步子继续往前。

前面不远处,卖酒的老板娘穿着围裙,正把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往外赶,“去去去,一边儿去,没几个钱来买什么酒啊,看你穿得人模人样,结果没几个钱,真是扫兴。”

老板娘手里拿着扫帚打青年的腿,非得把他彻底撵到大街上,她才肯罢休,扔下扫帚,愤慨转身回去。

青年躲躲闪闪,直到老板娘把扫帚扔下,他才彻底松口气。

他剪着平头,眉眼清俊,穿着入乡随俗的灰上衣黑麻裤,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掩盖不了他绝非本地人的气质。

青年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并没有生气,只是自顾自絮叨:“这儿的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能动手就不动口,素质还是欠缺了点啊。”

他退到大街中央,抬起头仔细地巡视这家店的招牌,嘴里出声:“纯正梁家酒……”

势必要记住这家店,拉入黑名单,下次再也不来这儿了。

不就是没多少钱嘛,至于嘛……

青年拍完灰尘,扭头往马路侧边看,只见背着杏色书包、扎着低马尾、眼眸深邃的女孩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看。

她在干嘛?看他的笑话?

青年有些心虚,毕竟刚才被赶出来的场景可不体面,相当损害形象。

连翘眨了眨眼,波澜不惊,宛若将他视作空气一般,若无其事地继续迈着步子往前走。

“诶……你等等。”

青年跑上去叫住她,“看你这样子,是在上学是吧?像你这种还在读书的乖孩子,肯定是不会骗大哥哥的,大哥哥给你打听点儿事如何?”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女孩,坚信任何人都无法抗拒他的魅力拒绝他。

连翘不情不愿地看向他,忍不住皱眉,一脸嫌弃,“你什么时候成我大哥哥了?出门在外,别随便套近乎。”

她不欲再搭理他,直接往前走。

见状,青年连忙跑过去拦住她,“诶,你别急嘛,我就是跟你打听个事儿,很简单。”

“你是外地人,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

青年震惊,连忙点头称是,“对对对!你真是个聪明孩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连翘想在心里翻白眼。

看出来需要智商?

傻子都看得出来。

毕竟,他的背后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非常清楚的几个大字:

【我是外地人,脑子不太好,各位多包涵】

连翘撕下来给他看。

青年目光逐一扫过这行字:“!!”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岂有此理!谁这么缺德啊!”

一扭头,恰好撞见卖酒的老板娘站在二楼窗边偷笑。

青年攥紧拳头,咬牙切齿,有气儿,但没法发。

因激励忍耐内心不爽,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不是,你们这儿的人个个都这么缺德吗!”

“什么意思?你还遇见什么缺德的人了?”

不问还好,一问,青年内心的“伤痛”更加难以愈合。

他垮下脸,面无表情,宛若一潭死水,开始回忆。

今天白天,他刚坐车来这儿,一下车就遇见两伙起冲突的人。

本着公正和谐的社会理念,青年热情地凑上去劝和,哐啷啷输出一大堆道理。

谁知道,两伙人就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让他感到更过分的是,其中一伙为首的叫赵旭摩的家伙,居然直接骂他“胎神”,还让手底下的人把他抬起来扔到垃圾桶边去站着。

不可理喻。

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青年友善的心被人泼了冷水,蹲在垃圾桶边悔不当初,恰好方才起冲突的另一伙为首的少年朝他走过来。

青年感激涕零,一把鼻涕一把泪,激动又脉脉含情地注视着他。

情不自禁地,他伸出自己的手。

因为他知道,这个少年肯定心肠更好,来带自己走,向自己赔礼道歉。

“不好意思啊,让一让,你挡我扔垃圾的路了。”

李空山嘴里叼着一根木签,声音干脆利落,恣意而行,事不关己。

“哐啷——”

青年的心瞬间被闪电劈开,碎成两半。

终究是他错付了。

“醒醒,你干嘛呢你。”

连翘看着眼前这个精神恍惚、大白天的在这儿自个儿抱自个儿的男人,发自内心想真把他当“医院里跑出来的人”。

“没事。”青年回神,一脸坚定,仿佛短短一秒钟的功夫,他已经治好了自己内心的创伤。

他把左脚踩在街道边的花坛砖上,声音加快,不再像刚才装腔作势那般拖拖拉拉。

“好,咱们说正事啊,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人,你知道田永贵不?就你们这里特别爱赌的赌鬼,田永贵儿。”

连翘盯着他,心里有自己的考量。

过了一会儿,她摇头,开口说:“不认识。他是欠了你钱是吧?你在这儿找他没用的,他早就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我知道,但我不是来找他还钱的,我就是跟你打听打听他这个人。”

青年思考了下,把脚放下来,重新站好,“诶,这样吧,小妹妹,你要是对田永贵这个人了解得比较多呢,你就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大哥哥给你买糖吃。”

连翘忍不住又想给他翻白眼。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她迈脚离去。

青年惊慌,赶紧拦住她:“哎别走啊,我跟你开玩笑呢。这么着吧,我跟你再说直接点,田永贵家里不是还有个女孩吗,你知道这女娃娃什么来头不?真是他从他小姨家领养的?”

连翘惶恐地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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