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先生，我们家出了一款新香。”

温柔的Sales拿起一瓶摆放在玻璃柜台另一侧的香水。

“刺……”她喷了一泵递给徐玲悦：

“女士，您闻一闻看呢。”

徐玲悦拿起试香纸，轻轻地扇闻着。

馥郁的乌木香充盈鼻尖，随即被淡淡的绿意草香掩盖，等待半晌，阳光和森林的草木香裹挟着皂感侵袭整个鼻腔，仿佛白衣少年奔跑在春日傍晚，晚霞在他身后拉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剪影，他飘起的白色衣角和乌黑的短发是那个春日里最耀眼的构图。

她手一顿，然后又仔细的闻了闻。

是了，这就是她想象中的，周谨言的身上该有的味道。

对方看徐玲悦好像很喜欢的样子，于是把香水拿了过来说：

“您可以摸摸它的瓶身，也很有质感，这瓶香水叫der Augenstern，直译过来是最爱的人，是德国调香师为自己的先生调制的一款香，寓意美好的爱情和忠贞不变的誓言。”

香味经济的营销手段是讲好故事，徐玲悦早就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但是她今天愿意为了它而买单。

无它，只是因为她觉得这就是周谨言身上的味道，符合她的一切幻想。

钻石切割面让整个瓶子摸上去很有质感，倘若对着光看，细碎的纹路把光线分割开来，像是夜空中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打碎了满天星辰。

徐玲悦说：

“帮我包起来吧。”

她站起身去扫码付款，结算完，她拎着袋子回来，把包装精美的香水递给周谨言，说：

“周先生，快来认领你的味道。”

周谨言接过来，修长的手指抚过包装盒，Sales赶紧过来，说：

“先生，您的香水已经包起来了，您回去再拆吧，我拿试用装给您喷一些在衣服上，您也可以感受一下我们新款香的留香时间。”

周谨言点点头，Sales拿来香水喷了一泵在他衣领处，另外一泵洒在他的手腕上。

徐玲悦赶紧问他：

“怎么样？喜欢吗？”

周谨言抬手仔细嗅了嗅：

“嗯，我不懂香水，但感觉很不错。”

……

两个人离开香水店，，Sales一边收拾刚才用过的试香纸，一边侧目看着那两个人离开的背影。

男俊女靓，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只可惜，Sales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可惜什么。

很快，商场每个楼层多了一些别着对讲机巡视的保安，紧接着，乌泱泱一群人同时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保安赶紧上前阻止大家蜂拥的脚步，商场如果出现踩踏事故可不好。

年轻美丽的Sales突然想起来，今天商场有明星开见面会，海报占据了每层楼面的显眼位置。

那方才的女士跟先生应该怎么办呢？他们会不会被人群冲散？

……

周谨言感觉到人群越聚越多，脚底的地板也在震动，不一会儿，一群人从自动扶梯那边蜂拥而至。

他们动作很快，虽然楼层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但他们的速度还是不减丝毫，她身旁的徐玲悦抓了一下他的胳膊问：

“商场今天办活动吗？”

人一多她的声音就显得小，于是周谨言提高声音回答她：

“好像是有个见面会，但我没想到这么多人。”

突然，更多人涌入，保安一时间管不过来，只能扯着嗓子对着大家吼：

“别挤，退后。”

不理智的粉丝哪里会听保安的命令，你吼你的，我继续向前。

开始徐玲悦感觉她还能抓住周谨言，可是后来，人群越来越多，他们之间的缝隙被陌生人的闯入而打乱，两个人的手在拥挤中被迫分开，这时候徐玲悦就会大声叫着周谨言的名字，男人也能迅速做出回应。

她努力分辨着周谨言和自己现在的距离，人群一波一波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

“周谨言。”

满室嘈杂，徐玲悦继续大声呼唤他，可是这次她没听见周谨言的回应。

糟了，该不会被挤到楼上了吧？

周谨言感觉脚底下的触感变成了正在移动的扶梯，这么多人踩在扶梯上，肯定会出事故，他想阻止，想大吼，想破口大骂，可是根本没人听。

有的人带着长枪短炮，支架伸的老长，这些人都是明星的粉丝，是来拍物料的，要抢占前排，这样拍出来的图才会真实清晰。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人群中都被挤压的七荤八素，他不敢想象徐玲悦现在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人撞倒？

“徐玲悦。”

周谨言没有再听见对方的呼唤，于是他也学着徐玲悦的样子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他可悲的发现，就算他记住了徐玲悦的脚步声，可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他还是不能穿越人海来到她的身边。

周谨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双眼：你为什么要失明呢？能不能让它拥有短暂的十分钟的光明？你能不能，让我先找到徐玲悦？

耳边有人在尖叫，确实出现了很小的事故，人群短暂的安静了一瞬，很快又变得嘈杂。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拥着往更高的楼层走，周谨言赶紧抓住一个背着尼康的小姑娘问：

“你好，请问我现在在几楼？”

姑娘没听清他的问话，不过感觉到周谨言抓住他的手，她感觉这人怕不是趁着人多卡油吧，很嫌弃的拍开他的手然后气呼呼的跟着前面的人继续奋力向前。

……

徐玲悦很慌，她的身体没有支点，人群往哪儿她就被推向哪儿。

香水就算用了再厉害的香料，它也只是在距离近的时候才能闻到，周谨言身上的味道毅然决然消失在她的嗅觉范围内。

身边人都在讨论一个名字：“梨木枝。”

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是男是女，她只知道身边所有人的疯狂都是因为这个人。

她被人推来搡去，好脾气也磨的失去了踪影：

“拜托，能不能不要挤。”

根本没有人搭理她，甚至有的站姐的大型设备还磕过她的肩，支架戳过她的脸庞。

终于，人群停滞一瞬，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尖叫。

她感觉身体仿佛被塞进一个逼仄的容器，中午吃的东西都要被挤了出来。

“啊啊啊啊，梨木枝，梨木枝，我爱你，我爱你。”

“哥哥，哥哥我们爱你。”

前方突然有了阻力，人群停滞不动。

徐玲悦终于能缓一口气，她问身边人：

“你好，请问这里是几楼？”

“三楼啊，阿梨见面会呀，你不是梨木枝的粉丝吗？”

她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不知道怎么回事人群又开始骚动，原来是舞台中央亮起了一束光，那个叫梨木枝的明星拿着品牌方的代言手机旋转着摄像头跟全场粉丝合影，每个人都想入镜，所以大家又开始新一轮的拥挤。

徐玲悦感觉身体前面是一个塑料材质的栏杆，伸手摸了摸，栏杆那头很空旷，她们被栏杆隔绝在明星之外，连这个人都无法触碰，而她们却爱的那么深刻。

徐玲悦突然被一个人的相机砸到了，她的稳定器出了问题，好像是掉了某个零件，那人要弯腰去找，可是，她一弯下腰，人群又开始东倒西歪。

“你怎么回事啊？好端端蹲下去不是找死吗？”

“有病吧影响我拍哥哥。”

“卡巴”一声，前方的塑料栏杆终于不堪重负断了，徐玲悦被裹挟着往前，她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触手却是一大块尖锐的塑料片，有人推搡她，塑料薄片在她掌心拉出一条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但是，现在的徐玲悦根本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她听见了舞台的声音，她知道舞台在哪里，她要去舞台的方向，她突然想起来，明星是有麦克风的，她可以求对方帮忙寻找周谨言。

“喂，让一让，谢谢，让我过去，谢谢。”

她拿着白色盲杖，另一只手滴滴答答流着鲜红的血，看起来还以为是个极端粉。

终于有舞台工作人员发现了她，赶紧过来制止，刚才保安和他们在阻拦粉丝不要打架和拆卸栏杆，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人直接越过栏杆做的警戒线，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

“女士，这里不允许除了邀请的商场vip顾客以外的外人进来，你如果是粉丝就在外面观看，否则我们要报警了。”

“抱歉，请让一让。”

她握着盲杖，面容似水，那只手上的血还在流淌，一时间，工作人员也不敢再说什么。

梨木枝身边的女主持人也看到了徐玲悦，她低声问对方：

“梨先生，怎么办？强行轰出去吗？”

好看的男人却摇摇手说：

“不用，看看是不是极端粉，如果是的话也不能过激，要不然很危险。”

终于，徐玲悦听见了音响的细小嗡鸣，那是开机之后、没有播放音乐之前的，、独有的细小的声响。

“梨木枝先生你好。”

她站在舞台下方的一节台阶上，手里的盲杖还在向前探着：

“梨木枝先生你好，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我今天感受到了你粉丝的数量，你能被这么多人所爱着，我想，你肯定是个极好的人。”

她站到了舞台上，身后留下了一些暗红的血迹，看起来很骇人。

“我想拜托你，能不能，把你的麦克风借我用一下。”

梨木枝示意主持人给她一只话筒，她那只手拿着盲杖，只能用流着血的手接过麦克风：

“商场的各位工作人员，抱歉，打扰你们了，我叫徐玲悦，我正在三楼舞台上，我在梨木枝先生的粉丝见面会现场，我和我男朋友都是盲人，我们被人群冲散了，我，我找不到她了，他叫周谨言，跟我一样拿着白色手杖，如果，如果有人看见他了，能不能，让他来三楼找我。”

或许是失血过多，她坚持着说完这些话，人直接向后倒去，她记住的最后一秒，是远处终于传来了周谨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