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一台挂着两地牌照的黑色宾利从滨江路驶来,穿越霓虹与夜露,停落在高楼入云的周易国际金融中心大厦门口。
戴着白手套的礼宾迅速上前,一手开启后座车门,一手抚在车门上缘。男人一双大长腿落地,高大身躯自车内闪出,沉冷黑西服衬着深邃的面容,幽静如一汪深潭。
男人下车后,一言不发将拎在手里的女士包包递给恭候在旁的管家,转身朝车内探身伸手,顷刻间抱出来一个女人。
管家拎着包,恭敬道:“傅先生,房间已经准备好。”
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他怀里的女人,只见女人半边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只露出一线弧度柔美的侧颜线条,看不清容颜,阖着眼,似是睡着了。
卡顿片刻,管家礼貌垂下眼睫,恭敬请示:“傅先生,需要帮忙吗?”
“无需。”傅琛礼步履不停,大步流星朝前走。
管家忍不住又觑一眼他,继而垂眸盯着手里玲珑精致的女包,心里七弯八绕,各种念头转来转去,面上却强自镇定下来,快速跟上他的脚步。
这栋花城江畔著名地标建筑的最顶部20层,坐落着世界顶奢酒店品牌逦月在内地的第二家店。穿过一条星光闪闪的星空顶通道,傅琛礼踏进逦月酒店入口接待处。
深夜寂静,晚班接待人员听见脚步声抬头,露出职业化的微笑,热情道:“欢迎光临!”下一刻,她要说的招待话卡在嘴里,怔怔看着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走过来。
很显眼、很亲密的公主抱,穿着西服的男人肩宽而平直,一双有力的臂弯托住女人柔若无骨的身体,拢住她的肩,让她栖息在自己怀里。女人双手软绵绵环在男人脖子上,乌黑长发拂过男人手臂,裸露的细白小腿软软垂下来,脚上的红底高跟鞋尖尖翘起,随着男人行走的动作摇漾在空中,释放出一抹暧昧的气息。
她认出了男人是逦月的贵客,他那张脸和通身高贵典雅的气派极具辨识度,春节后至今,她第二次见他出入酒店。虽然看不清女人的脸,可男人生得太俊美,浑身气场不一般,西服革履抱着女人长腿阔步行走的画面比偶像剧还养眼,她一瞬间忘了要说什么。
管家也无需她招待,朝她摆摆手,示意不需要服务。
这里只是逦月在大厦一楼设置的接待处,酒店大堂在90层。但傅琛礼无需经过大堂前台,管家刷卡按开专属电梯,他们乘坐逦月专属电梯而上,直达酒店客房高层。
接待人员目送他们进入酒店专属电梯,直到人影消失不见,宕机的头脑才回归清醒。
这里是逦月酒店专属入口,此时深更半夜,男人带着意识不清醒的女人来开房,最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不用多思,不言而喻。
那女人是睡着了?还是喝醉了?
生为女人,她禁不住又想,或者是被灌醉了,被下药了?
最后这个忧虑念头刚刚冒出来,下一刻就被她打消了——应该不可能,看那男人的样子,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不需要做那样猥琐不堪的事。
男人有权限进入酒店专属电梯,身份自然非比寻常。她按捺住想要和小姐妹八卦刚刚那一幕的心,能进入梦寐以求的全球顶尖酒店集团逦月工作,她早已学会酒店从业人员的保密守则,自己吃吃瓜就好,那位尊贵的男客人不是她能随意八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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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飞快抵达客房楼层最高层103楼,管家刷卡开房门,跟在傅琛礼身后进入这间开业至今便预留以待的私密豪华套房。
无人知晓,花城逦月酒店开业以来,这间命名为「Rosemoon」的逦月同名顶级总统套房,今夜是首次迎来住客。
傅琛礼抱着女人径直朝卧室走。他常年健身体能好,步伐沉稳有力,一路踏上旋转楼梯,无声无息。女人安睡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像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舒适睡床,睡得又深又沉。
管家看在眼里,站在客厅踌躇片刻,问道:“傅先生,您今晚留宿在这里?”
这间总统套房拥有双卧室,其实留宿也不是不可以,也不代表一定会发生什么。管家只是觉得他或许不会很快离开怀里的女人。
傅琛礼顿住脚步,手臂稍稍挪动,圈紧怀里的人。
管家欲言又止:“您如果要留宿,我就下去拿您的衣物送来。”
傅琛礼回头,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他,眉梢微扬:“安叔,你在想什么?”
安叔并不觉得自己多想了。他在傅琛礼身边二十余年,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开辟鸿蒙头一回——不,不是头一回了,但上一回看见傅琛礼抱着女人的记忆太久远,久远到他一刹那要把那个女人和此刻傅琛礼怀里的女人重叠起来。
那个女人太特殊,特殊到安叔担心他要虚位以待、就此终老了。
就像这间他特地让人预留并虚位以待的逦月「Rosemoon」。
那个女人离开后,安叔终于再次眼睁睁见到克己复礼的傅琛礼抱着一个女人不愿放手,并且亲自抱她进来了这间开业至今便虚位以待的逦月「Rosemoon」,如此深夜亲密抱着这个女人进卧室。
这能怪他多想吗?傅老先生泉下有知,都要放下最后一丝挂念。远在伦敦的周老先生和老太太知道了,恐怕要喜极而泣。
安叔其实年龄尚不老,还不满五十岁,因为多年保持健身锻炼和职业习惯使然,身材板正笔直,头发依然浓密漆黑,端正坚毅的脸上并无风霜侵袭,只有眼角的细褶透露出年岁的沉稳。此时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西服,气质肃然清正,举手投足是浸润上流社会已久的高雅礼仪,像正当年富力强的大企业高层领导,看着最多不过四十出头。
他是傅琛礼的老管家,也是傅琛礼的外祖周家五服之外的远亲。承周家照拂,在傅琛礼八岁时,周安以傅琛礼贴身保镖的身份开始为他工作,自此陪伴在他身边。
如今他统管傅琛礼私人生活、人情往来和住家事宜,包括傅琛礼在全球的房产物业,出行安保服务,管理一班傅琛礼的家庭工作团队。
傅老先生离世之前最后一丝惦念是嫡长孙傅琛礼的终身大事,周老先生和老太太期待外孙哪天情窍开了带回一个女人,早日成家有伴。周安同样期待傅琛礼脑袋发晕带回一个女主人。
然而,傅琛礼下一句话熄灭了他刚刚生出的期待:“准备一下,我一个小时后回香江。”
一个小时够干什么?
安叔抬手看表,忍不住建议道:“少爷,两个小时后出发也可以。”
反正都已经转钟到凌晨了,据他所知,今夜傅琛礼并无要事需要赶回香江,那么晚一个钟头回去也没影响。
傅琛礼无言,片刻后,继续踏步上楼,留下一句:“你去安排。”
安叔默认他已同意两个小时后出发,再次生出莫大期待,自作主张道:“少爷,我们天亮再回香江吧。她喝多了酒,晚上需要人照顾,我不方便,您留下来陪陪她,不要丢下她一个人。您不懂,女孩子还是要多陪伴。”
私下里,周安不仅改不掉“少爷”这个老旧称呼,也改不掉事无巨细为少爷操心的老毛病。他早就闻到了傅琛礼周身有一股浓郁的酒味,猜测他怀里的女人可能是饮多了酒才酣睡。
傅琛礼在楼梯拐角停下脚步:“安叔,你不用和我一起回香江。你明天回伦敦,留在家多陪陪嫚姨和阿玉。”
安叔的妻女嫚姨和阿玉,同周老先生老太太一起居住在伦敦。
安叔诧异:“您不回伦敦吗?”
“我稍后回去。”
安叔看着他怀抱女人的亲密模样,深深了然,也理解。
是要留在花城多陪陪她,伦敦什么时候回都不急。他明天就回去跟老先生老太太报喜。
身为掌管安保的管家,安叔对傅琛礼今夜的行程了如指掌。今晚傅琛礼有一场商务宴请,大湾区政商名流济济一堂,政府牵头以促进两岸经济交流、促进经济共同腾飞为目的,共襄盛举。
傅诚和周易接连在内地开展了一系列重大项目,自然有应政府邀请的,投资规模亦不小。这种名目的宴请,傅琛礼向来是座上宾。因为他确认出席,酒宴规格直升最顶级,不仅南中国,内地响当当的商界大人物都来了。
然重头戏还没开场,傅琛礼将将露面了一个钟头,突然举杯致歉,留下助理招待应酬,飘然而去。
他要提前离席,自然无人不识趣来婉言挽留。到了他这个地位,能请得动他的宴席少之又少,他能来露面坐下端起酒杯已经表明态度。他话说得又客套体面,说实在抱歉,来日做东给大家赔礼。
傅宗华虽然去世了,但他叱咤商场大半个世纪,打下的商业版图遍及全球,是最早一批响应政府号召在内地建房建厂开展各种大规模投资的港商,他为傅家留下的资源和关系网仍在。
在大湾区,傅家早已深耕渗透至各种要隘行业和关口,把持港口、航运、医疗、轻工、基建、地产、零售等重要市场份额,与地方经济紧密相连,在这里要进行大宗生意,根本绕不开傅家。
因此无人看轻傅家这个年轻的孙辈继承人。说句实在话,在座的高官大领导的政绩也要仰赖于他。打官腔,拿乔摆长辈架子,当然要分人。
满座政商大佬,从资历和年龄上来看,傅琛礼尚算是小辈。其中不乏有和傅琛礼的爷爷傅宗华、父亲傅如山打过交道的人,但那几位共同接触过傅家老、中、青三代的政府高官和央企大领导宦海浮沉,俱是心有沟壑,心下佩服也敬重傅宗华的老辣和魄力,越过了教导几十年、成熟稳妥的儿子,将偌大的家业交给了朝气蓬勃的孙子执掌。
傅宗华的眼光早已经过时代验证,他绝不会看错人,他的儿子傅如山守成有余,但孙子傅琛礼——
这个年轻男人不骄不躁,锋芒含而不露,性沉密,待人处事的城府和机巧都得到了傅宗华的真传,有手腕,有实力,假以时日,成就绝对不输于他爷爷。
傅氏商业帝国不仅会继续悍然屹立于世界金字塔顶端,还将更庞然稳固不可撼动。
未来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有人不动声色略微八卦地想,傅宗华「宠孙狂魔」的传闻看来不假,谁有个能将庞大家业发扬光大的孙子会不宠?
组席的长辈领导亲热地称呼傅琛礼为世侄,笑容和蔼道:“世侄有事情就去忙,我们下次再聚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客气。”
傅琛礼日理万机,众人只当他有紧急公务处理,纷纷笑言赔礼谈不上,来日再聚。
安叔见他早早出来,起初也这样以为。但是傅琛礼离开后没有让飞机紧急待命,也没有召开紧急线上会议,只是对司机报出了一个酒店地址。
司机将车开得匀速又平稳,后座的点烟声在寂静的车厢内啪哒响起,随后有淡白的烟雾透过半敞的车窗冉冉飘出,消散在夜风和车流里。
其实他没有吸几口烟,安叔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擎着香烟看了一会儿手机,昏暗的车灯下,他的面容模糊在缭绕弥漫的烟雾里,神情沉静又深晦,仿佛沉浸在了深海静流的思绪里。
那十五分钟的车程,沉香烟雾袅袅,他沉默如斯,有每临大事的静气,也有不易察觉的深沉孤独。
到了酒店门口,他让安叔回去休息,撇下随行的保镖,独自进入珠宝宴会场。
安叔知道,五十分钟后,他跟在一个女人身后步出酒店,跟着她徘徊又守护在江边良久,直到带回这个女人。
全程不假手于人。
安叔绝对没有想多。
安叔殷殷叮嘱:“少爷,我会照顾好老先生老太太。您带着女朋友回去看望他们,他们一定会更开心。”
傅琛礼没有作声,踏步上楼。
安叔默认他已听进去,老怀甚慰,欣慰地看着傅琛礼抱着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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