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寝殿外廊,少女竹阙面对着一片绿色空地席地而坐,听南胡细细同她说着。
“在尊上还不是魔尊的时候,我、北琅、白岩就已经陪伴尊上身边了。”
“我们几人感情十分深厚。”
“尊上是已故老魔尊唯一的孩子,虽为收养,却十分疼爱。我是被老魔尊派去作尊上亲卫的,而北琅和白岩,却是尊上亲自从雪原捡回来的。”
“捡回来?”竹阙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对。”南胡无奈地笑了笑,他仍记得北琅和白岩年少时被尊上救回宫中,那骨瘦如柴的瘦弱模样。而呆头狼如今已经比他还高大强壮,白岩却……
南胡继续说道:
“尊上也是老魔尊在雪原发现并救回的,许是触景生情,尊上长久地收留了北琅和白岩,作为亲卫留在身边。”
“对外我们和尊上有君臣之分,但私下里,尊上一直像对待兄弟一般和我们相处。”
“尊上甚至会偷老魔尊的酒和我们分着喝。”说及此处,南胡笑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
竹阙想起奉庚平日里端着的魔尊气派,又脑补少年时奉庚偷酒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尊上也会亲自教授我们术法。白岩是我们三人中最有天赋的一个。”
“我们三人都很敬仰尊上,但也有所不同。”
听南胡说及此处,竹阙不禁认真起来。
南胡接着细说道:
“我是事情办得好,被提拔成亲卫的,对我来说,将事情做好,忠于尊上更多像是差事。”
“因际遇不同,北琅和我不一样。尊上、和尊上有关的事情在他心中,比性命还重要。”
“而白岩……他后来愈发偏执,做的事情越来越不像话,是个十足的疯子。”
南胡见竹阙面露不解,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继续说道:
“在他心中,尊上比他的、其他人的、所有人的命都重要。”
“白岩从前就对尊上用心头血支撑巨阵不满,他觉得居住在魔都的人拖累了尊上,还曾私下里对普通居民进行驱逐……”
“他因此被尊上重罚了,但我总觉得他还一直在暗中做类似的事情……后面也变得越来越极端。”
“白岩固执己见,说是替尊上做事,却又不顾及尊上所想。”
“再后来,白岩给尊上下了阴火之毒……”说到此处,南胡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和北琅查到过,那毒是从阴火之力中凝取出,侵入体内后损害极大,发作起来剧痛难耐,又会逐渐蚕食人的心智,最终让尊上成为一个疯癫的废人。”
“我和北琅虽费力查清这毒是什么,却找不到解法。”
竹阙始终沉默着,眉头紧蹙。
她没想到白岩竟和奉庚有此渊源,不知奉庚当时在大典上面对白岩,是否会有剜心之痛。
“我原先还纳闷,以为尊上长期隐居调理,奇迹般自行恢复了,没想到竟是姐妹你解的‘阴火之毒’。”南胡对竹阙露出真诚的笑来,他和北琅对于尊上的平安归来自是发自内心欢喜,连带着对竹阙的出现也是打心底感念。
竹阙听言,回南胡一个笑容,却又伸手盯着手掌瞧了瞧,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若如南胡所说,阴火之毒如此难解,为何她的灵力刚好可以消解呢?
“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或许是联想到白岩,南胡脸上笑意随之消散,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好在尊上没事。”
南胡没再多说什么,竹阙也没追问,两人坐在廊边,各自陷入沉默。
正出神,南胡留意到腰间随身法器玉牌明暗闪烁,这是他和北琅定的联络方式,于是捏着玉牌对竹阙晃了晃说:
“我得去接应北琅。”
南胡起身,整理了一下表情,转头笑着对竹阙低声道:
“除了我们,没人知晓发生了什么,对外只说尊上身体不适。”
他眯起一双狐狸眼,将食指竖于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竹阙心中明了,也对南胡笑了笑,回道:“昨夜无事发生。”
南胡指着廊道一头对竹阙说:“若有需要帮忙的,转过那个拐角就能找到宫侍,我已经安排好人候在那边。”
南胡离开前还不忘补充一句:“姐妹放心,若不唤宫侍,他们绝不会来打扰你……和尊上。”
南胡将最后几个字音咬重,意味深长。
竹阙愣了愣,等她反应过来想解释,却只能对着南胡离开的背影挑了挑眉毛,在心中暗骂一句。
这狐狸真是好八卦。
南胡匆忙离开后,竹阙手中端着茶盅,仍静静坐在原地。
听南胡说了这么多,她淘米水也没喝几口。
竹阙脑中思绪纷乱,独自面对这块生长花草的小绿地呆愣了好久。
寝殿内,奉庚皱了皱眉头,醒转过来。
他头有些晕,隐约听见殿外南胡和竹阙的说话声,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奉庚又闭上眼,待眩晕的感觉消失,才再次睁眼,他微微侧着脑袋,四顾空荡荡的寝殿。
外廊的说话声消失了。
奉庚独自撑着坐起身,魔气骤然失衡带来的经脉剧痛已然过去,虽然虚弱,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适应这种新的状态。
奉庚清楚,这也只是暂时熬过这一阵剧痛的折磨,失衡始终存在,隐患无法根治,所谓的适应意味着他要持续忍受长期的身体不适。
直到习惯。
奉庚安静地盯着寝殿门,血契的连接让他感应到小萝卜精就在门外。
她为何一直不进来?是不是又生气了?
想到此处,奉庚调动气息,果然感受到体内有小萝卜精的灵力痕迹。
他苦涩地笑了笑,小萝卜精又为他消耗灵力了啊……自己逞强再次带累了她。
此外,方才探知体内气息,他发觉体内火系魔气的消耗远比他预想的大,奉庚脸色不自觉阴沉了些。
他沉思须臾,双手结印,身前红白两色光芒渐显,只是白光显著,红光过于微弱了。
双色光芒化作游丝细密缠绕,结出五颗冰晶,浮于他身前。
奉庚可以明显感知到,他体内留存的火系魔气已经无法支撑他凝出整件火晶裘。不过才凝出五颗火晶裘上冰晶,便已感到十分不易。
他沉默地凝视着悬浮身前的五颗冰晶,原本应该氤氲于冰晶内部的深红色烈焰灼气,显得那么稀薄黯淡,其中甚至有两颗近乎空心。
奉庚眉头紧锁,接着猛烈咳嗽起来。
竹阙正在外廊坐着发呆,听到寝殿内有响动,赶忙放下手中茶盅,抱起墨玉花盆便冲回去。
竹阙并未发觉,推门后见奉庚已经醒了,她其实打心底感到欢喜。
只是欢喜不过一瞬,竹阙眼见着奉庚匆忙伸手将身前五颗冰晶散去,她立刻垮起个脸——怪不得咳嗽呢。
该。竹阙皱了皱鼻子心想。
但见奉庚咳得可怜,竹阙还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奉庚呼吸重新平复,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对竹阙说道:“多谢你。”
竹阙转身倒了杯热茶,递给奉庚,嘴上没好气地答道:“我可受不起。”
奉庚从竹阙手中接过热茶,他抬眼瞧清竹阙的面容,睫毛不自觉颤了颤。
他默默垂下视线,但想想少女气鼓鼓撇嘴的表情,奉庚嘴角漾出笑意。
竹阙直接席地而坐,趴在床边,抬脸迎上奉庚的目光,似是刚才的的回怼不够解气,又补充一句说道:“您别瞎捣鼓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我的魔大尊上。”
奉庚听言,这才明白小萝卜精应是瞧见他凝出的冰晶,在怪他方才胡乱动用体内魔气。
虽语气不好,但分明是因为关心他。
奉庚没有回应竹阙,反倒轻笑出声来。
“你还笑!”竹阙气道。
“好好,本尊不笑。”奉庚嘴上如此说,可打量着竹阙气鼓鼓的模样,眼中笑意却一点也藏不住。
奉庚饮了口热茶水,问竹阙道:“你可以维持人形了?”
竹阙一只手撑着下巴,点点头。
奉庚对上竹阙的眼睛,倒是和萝卜形态时一样水灵清澈。
竹阙脑中还在想南胡之前同她说的那些,因此一直沉默着,奉庚以为她还在担心,便安慰她道:
“没事的,几百年前布阵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时损耗太多而已,习惯就好。”
竹阙思绪被奉庚打断,却不想听他如此说,忍不住皱了皱眉,回道:“还习惯呢,这怎么好习惯的啊……”
奉庚才醒过来,脸色并不好,虽如常同她说着话,却还是能瞧出他的虚弱。
竹阙撇开视线,低头抠着指甲,想着旁的东西,最后欲言又止地,还是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白岩的一些事情……南胡和我说了”
“我毕竟不像南胡、北琅一样陪你许多年,你怎么好如此信我。”
“你不怕哪天我转头给你背后插一刀吗?”
竹阙语气轻松,却不敢和奉庚对视,只佯装被透过琉璃窗照进屋内的阳光吸引,望向那边。
“你不会。”竹阙话音刚落,奉庚便答道。
“这么笃定?”竹阙撑着下巴,仍望着窗户方向。
阳光透进屋内,空气静谧,细小的尘埃轻盈地浮在光中,让人看着便觉得似乎要钻入鼻腔,惹人打起喷嚏,连带着心里……
也微微痒起来。
“嗯。”奉庚注视着竹阙轮廓柔和的侧脸,认真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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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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