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在沈玉姝心中绕了又绕,落不到实处。
沈玉姝无意识地紧咬着牙关,直到冷风一吹,她这才恍然觉察到面上的凉意。
“王妃,外头凉,您仔细着身子。”
沈玉姝看着小厮有些尴尬的面色,勉强露出了一个还算温和的表情:“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说完背过身子,敛起袖口一把抹去下巴尖堆起的眼泪,一顺着抹上眼尾,擦了干净。
小厮迟疑的步子渐渐走远了。
沈玉姝立在垂花门这个风口半晌,目光游离落在院中的水漏上。
巳正三刻。
她鼻子堵得难受。
至少目前,她不想回这个席面。
沈玉姝第一次觉得自己懦弱。
沈玉姝拎着裙摆,毫不犹豫地往府外走去。
理性告诉她,即便为了她自己,她也应该周到地走完这场生辰宴。
可是沈玉姝心里堵得慌,连呼吸都好像止住了。
她决心是不愿继续与尚琢过下去了,可是她害怕。
她与尚琢才成婚半月,如今和离,皇后娘娘待她那么好,她会怎么想?坊市口中又该如何议论她?
况且她与尚琢乃圣上指婚,皇帝知道了又该如何?
沈玉姝心思纷乱,眼睛里不知不觉又蓄上泪,模糊了路。
她的绣鞋磨脚得很,穿过院子时险些跌了,手堪堪扶着粗粝的墙才站稳身子,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她一路过了游廊、院子,踏出垂花门,仓皇跑上了街道。
周遭人来人往,沈玉姝这才呼吸到了新的味道。
她心跳如擂鼓,甚至耳边都听见心跳的频率。
沈玉姝呆呆站在人潮中间,眼里蓄了半晌的泪瞬地落了下来。
她慌张的掩去身子,手忙脚乱去擦眼泪,才骤然发现她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了。
好烦。
沈玉姝泄气地抓起旁板车上的烂菜叶子往地上愤愤扔去。
不轻的力道作在小叶子上卸了大半,轻飘飘落在地上。
平亲王府外头是一条发展成熟的街道,往西走三个铺子正在修缮。
沈玉姝包着眼泪,盯着地上犹豫半晌,又蹲下捡起那片被自己扔到地上的烂菜叶子,风间流动,鼻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漆味。
她几乎是霎时就想起了乌南街的书肆。
也不知道东家在不在。
她今天忽然很想吃牛乳糖。
沈玉姝垂着脑袋,犹豫将手上的烂菜叶子放回板车上,小步往乌南街走去。
-
侧后方茶楼,一个身穿晴山蓝长袍的男人坐在窗边,手上把玩着一盏白玉茶碗。
浅黑色的虎口痣被白玉清透的颜色,无端衬得有些色气。
一个身穿剑袖长袍的男人立在他身后,刚毅的脸上有几分犹豫:“殿下,真的不去?陛下会不会怪罪于您?”
他迟疑地看着男人偏头的身影。
顺着目光往下看去,就看见一个站在板车旁,穿着秋波蓝袄子的窈窕身影。
下官偏了偏头:“这是……沈小姐?”
他晨间送礼的时候见了沈玉姝一面,有些印象。
“这时候席面不是该开始了吗,她怎的在这?”
尚珏:“闭嘴。”
下官安静了。
尚珏敛起视线,偏头望去,便看见女人脆弱微红的眼尾。
他揉着白玉盏杯沿的指腹一顿。
“诶,沈小姐怎么走了?”男人奇怪看着沈玉姝离开的方向,“那个方向不是恭王府吧……”
是乌南街。
尚珏玩味地弯起唇,理衣起身:“走了。”
男人:“……殿下您去哪?”
尚珏轻笑一声:“做好人。”
***
沈玉姝乌南街北街去,鼻尖的清漆味越来越清晰,最后顿在书肆门前。
沈玉姝有些迟疑。
她只是为了一颗牛乳糖来,会不会很奇怪?
她毕竟是婚中女子,没有一个正式的借口就私下去寻陌生男子,好像不太好。
沈玉姝贝齿落在下唇,将粉嫩的唇咬的泛白。
算了。
感觉费心找个借口更奇怪。
沈玉姝这么想着,缓步走上了书肆的阶梯。
阴了半日的天忽然放晴了。
沈玉姝撩起书肆的门帘。
若有若无的清漆味轻易找到了源头。
书肆里没什么人。
希望东家……
“姑娘有什么需要?”温润的男声忽然传进她的耳边。
……在。
她心头未说完的话幽幽落下了尾巴。
沈玉姝转头对上尚珏那双如珠似玉的眼睛。
她鼻尖忽然就酸了。
“我买几本书,你可以给我一些糖吗?”沈玉姝声音弱弱的,压着喉间的哽咽。
上次她来时带着帷帽,尚珏不曾见过她的脸,定然不记得她,但是她还记得尚珏说牛乳糖不外卖的事。
尚珏无奈笑了:“上次不是与姑娘说,若想吃,随时来店里便是吗?”
尚珏微微弯起眼睛:“何故要破这个费。”
沈玉姝怔住,她没想到尚珏会记得她。
她看见尚珏从抽屉里拿出上次那个小竹筐,冲她招招手:“来。”
沈玉姝下意识过去了,跟着尚珏走到窗边的矮桌旁
外头种了腊梅,放晴的光一打,绰约的影子便打下来落在桌上。
尚珏将小竹筐放到桌上,里面半满的糖随之跳动几下,其中一两颗的油纸包散开了,露出一点奶白的糖色。
鼻尖的清漆味被牛乳糖味替代。
沈玉姝眼里的泪又蓄了上来。
她本来已经将委屈尽数消化了,可看见别人耐心待她时,一丁点残留的委屈又顺势滋生。
沈玉姝手忙脚乱地卷起袖子去擦眼泪,却忽然看见面前递过来的一方云水色手帕。
尚珏笑意温和:“没用过的,新做的。”
沈玉姝愣了愣,迟疑地接过帕子拭去眼泪:“谢谢……”
她躲着视线在尚珏对面落座。
她原憋着一腔心事,一时冲动就来了书肆。
理智其实还有几分期待尚珏不在,这样她就有借口违背着空空的心里顺势离开。
如今与尚珏面对面坐下,她一双白皙的手绞成了麻花,眼睛都不敢落在牛乳糖上面。
一颗展开油纸的牛乳糖被放在她面前。
浅浅的虎口痣随之在视线中一闪而过,沈玉姝动着眼睛,没忍住追了过去。
尚珏笑道:“不是要吃糖吗?”
沈玉姝纠结地咬着唇,低低道过谢,迟疑地捻起糖扔进口中。
牛乳糖的味道迅速蔓延,极好地缓解了她心中的难过。
好一会她才慢慢开了口:“叨扰东家了。”
店中人不知什么时候散完了,只剩他二人在这方角落对坐。
尚珏温声道:“开门做生意,如何算叨扰?”
他这话说得有理又含着台阶,沈玉姝紧张的心理负担忽然散了,冲他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唇缝间若隐若现的虎牙不可避免地落在尚珏视线中。
他喉结微动,敛下了视线。
沈玉姝叼着虎牙咬着牛乳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来了、糖吃了,沈玉姝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现在,尚琢应该已经到何府了吧?
“你听过北街的那事吗?”尚珏忽然道。
沈玉姝抬起头:“嗯?”
“两年前的事了,说是有个父母双亡的女子,被哄骗着嫁入了夫家,婚后夫君日夜流连花楼、公婆不喜,还被吃了绝户。”
沈玉姝指尖一颤:“那……然后呢?”
“然后?”尚珏眸光里折射出一点透亮的光意,“自然是和离了。”
“可是……她父母皆不在了,离了夫家……她怎么办?”沈玉姝匆匆追问。
这不仅是她的疑问,也是她当下的疑问。
她很茫然,如果她当真和离了,父亲怎么办、官场怎么办、坊间名声怎么办。
带来的后果太多,沈玉姝未曾做过这么严重的抉择,一时不敢往前踏出那一步。
尚珏轻笑一声,视线落在她的发间。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玉姝有些不好意思地蜷起手。
听他道:“姑娘今日的东珠玉簪很好看。”
沈玉姝一句“多谢”还未言出,又听他继而道:“不过白玉簪也很适合。”
沈玉姝怔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一颗牛乳糖又落在她手边。
不过这回没拆开外面的油纸,而是一颗完整的糖。
沈玉姝齿间纠结地咬着下唇肉。
好一会,她拿起了那颗糖,选择拆开,放进了口中。
她忽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论如何,她是名正言顺的,错的是尚琢。
外头起了风,带着将落的腊梅花瓣飘进了屋内,落在了桌上。
沈玉姝心情明朗了不少,弯着眼抬起头去看尚珏,见到了微敛着笑意的男人。
他一手撑在眉骨,嘴唇绷直,阳光透过窗棂只过了他的鼻尖,显得整张脸落在昏暗中。
沈玉姝没由来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也是这么一个有些昏暗的场景、有些克制的面色。
一瞬间,她的心跳比刚从平亲王府出来时跳的还要快。
沈玉姝甚至怀疑,对面的尚珏都能听见她飞快的心跳声。
沈玉姝耳根绯红地撇开眼,浓密鸦黑的睫羽几乎眨出了残影:“……你、你怎么与我……说这个。”
尚珏轻笑:“看姑娘不高兴,随便聊聊。”
沈玉姝哑然。
尚珏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她手上,温热的指尖一触即分。
沈玉姝指尖反射性地一缩,颤着眼雾蒙蒙地瞧着尚珏,又匆匆躲开。
“……这是?”
“伤药。”尚珏唇角噙着一点笑意,隔空点了点沈玉姝的手心。
沈玉姝顺眼望去,只见一道半指长的伤口,在白皙的手心显得格外显眼。
是那时在平亲王府摔倒时,扶在柱子上不小心擦伤的。
沈玉姝微微怔住。
尚珏淡淡一笑,用小勺挖起一块药膏递到她另一只未受伤的手边:“自己来?”
与此同时,沈玉姝耳边恍然响起另一道沙哑的声音:“自己来?”
她的腰霎时就麻了。
尚珏:故意的
沈玉姝: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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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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