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肆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是区别于清漆之外的。
——是香漏的味道。
沈玉姝从来没闻过这种香,又沉又淡,很特殊。
她稍稍偏了头,看见了时过午时的刻度。
午初二刻。
生辰宴已经开始了。
沈玉姝心中原本的恐惧散了七七八八。
她红着脸站起身,有些羞涩地和尚珏告别:“今日真是叨扰东家了。”
她手心那道不算深的痕迹,盖上了一方云水蓝帕子,打了个漂亮的结,在手上绑了一圈。
尚珏莞尔一笑:“不必。”
他视线轻飘飘落在沈玉姝手上,又重归落在她琉璃质感的眼睛上:“姑娘日后要当心些才好。”
沈玉姝小小点着头。
她的绣鞋更磨脚了,让她有些难受。
沈玉姝试探走了两步,却险些往后头倒去,撞上一个灼热的胸膛。
沈玉姝擂鼓般的心跳骤然绷直,恍若停下。
她的后背感受到的陌生温度,毫无阻碍地传导到五脏六腑。
“我、我……”沈玉姝慌忙要站起身,却被尚珏攥住了手腕。
尚珏敛着眼,将女人从发丝间露出来的小寸莹白的肌肤尽收眼底。
那夜的沈玉姝也是这般,轻轻挣扎又大胆地询问。
像贪吃的小猫,一个劲的蹭,受不了了又娇气地咬他的肩膀。
轻得像被猫爪子挠了。
尚珏玩味地勾起唇,指腹不自觉地在沈玉姝的腕子上稔了又稔。
一时不察,让小猫跑丢了,跑到了别人的院子里。
但那又如何,跑丢的小猫迟早要回家。
尚珏眸底暗色闪烁,面上却是极有风度地松了手:“抱歉。”
沈玉姝脸红的像番茄。
她本想骂男人是个登徒子,可男人温柔开导她,又急忙道了歉,她满心羞愤找不到出口,只得尽数涌上了脸。
她咬着唇,还在找个合适的回答,就又听男人不解的问话:“姑娘怎么脸这么红,可是病了?”
沈玉姝感觉脑袋都晕了。
她耳朵红的滴血,舔舔嘴唇细细说:“……没有。”
尚珏瞧着她右耳垂上小小的红痣,坏心思地勾起了唇:“当真没有?我去给姑娘寻个大夫来瞧瞧好了。”
“真的不用!”沈玉姝声音骤然提高,捂着耳朵往旁边一躲。
怎么这人这么木讷!还说请大夫!
沈玉姝紧紧闭着眼,几乎想将脸埋进怀里。
尚珏低低一笑,决定暂时放过这只不听话的小猫。
惩罚够了,再闹,小猫就该跑了。
沈玉姝站在书架后头好半晌,不敢去看尚珏,直到腿都麻了,才瓮声瓮气地说:“我……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尚珏答应,便一股脑跑出了书肆。
鼻尖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这才散了。
屋内,尚珏餍足地捻了捻还有余温的指腹,淡声道:“护送她去平亲王府。”
下官:“……是!”
**
沈玉姝脚上飞快走出乌南街,面上的红热一直到了平亲王府门前才缓解。
沈玉姝愣愣将冰凉的手心贴在脸侧,呆呆眨眨眼。
手腕被攥住的体温恍若未散。
和一个男子贴的那样近……真是疯了。
沈玉姝揉了揉右耳垂,稍整了心思,强装镇定地走入了平亲王府。
若是不仔细看的话,应该看不出她的异样。沈玉姝暗暗点头。
她猫身走进宴厅,随意环视一圈,何之纯还没有来。
她不知道何府具体在哪,所以也不知道这个耗时对不对。
沈玉姝走到座位上坐下,轻轻舒了一口气。
温慧转过头:“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沈玉姝:“?”
“耳朵也那么红。”
沈玉姝:“??”
“脖颈……”
“慧姐姐!”沈玉姝低叫一声,“摔的!”
温慧:“嗯?”
“把脸摔红了?”
沈玉姝点点头:“被吓了一跳。”
温慧视线划过她手心的云水蓝方帕上,轻轻一笑,敛起了眼。
见温慧没再追问,沈玉姝绷紧的背这才松下。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脸红了,没想被慧姐姐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玉姝纠结地咬着口脂,心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白了,所以脸红就格外明显?
她边纠结地剥了一颗橘子,顺手送了一半到温慧手边,然后叼着一瓣继续思考。
——没想出来。
沈玉姝泄气地吃完了剩下的橘子,抬头对上诸微月似笑非笑的目光。
沈玉姝猛地一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不礼貌。
她歉意地冲诸微月欠身,换来了身后时候的侍女来:“劳烦帮我与王妃说一声,适才家中有急事,这才迟了,待散了宴,再亲自去与娘娘赔罪。”
侍女打千去了,到诸微月耳边私语一道,半晌端了盏牛乳茶来:“王妃说您不必介怀,听闻您爱喝牛乳茶,便喊厨子备下,也不晓您用不用得惯。”
沈玉姝心中歉意更深了,起身遥遥对王妃行了福礼。
她的视线在厅里转了一圈,落在一张空的席位上。
何家嫡小姐身子亏欠,京中席面多半都是给何之纯下帖,想来这便是何之纯的那张位置了。
沈玉姝淡淡敛下眼,咬了一瓣橘子吃。
微酸的味道立刻在舌尖蔓开了。
谁管她。沈玉姝瞥过那张空位如是想着。
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不算闹的宴厅里响起:“诶,何小姐怎么没来?”
她声音落下,宴上人纷纷止了声息。
知道内情的几家夫人小姐面色有些不自然,纷纷小心向沈玉姝投来好奇的目光。
毕竟,太子殿下未赴宴,现下宴上身份最尊贵的当属恭王。
恭王无故离了宴,消息稍微灵通点的人就都知晓了。
在视线中心的沈玉姝微微抿了唇,目光向说话人看去,是个穿石青色袄子的脸生女人。
来了。
沈玉姝淡淡想着。
她早料到今儿个生辰宴上会有一遭,倒也不算意外。
席间气氛一时凝固。
席雯捂着指印鲜明的脸,投来一个幸灾乐祸的视线。
不管是沈玉姝下不来台,还是有人和她一个下场,她都高兴。
有个蠢货替她说话正好。
忽然外头一阵喧闹,打断了里头凝固的气氛,也断了众人各自打算的算盘。
礼官高唱道:“恭王殿下到——”
沈玉姝随意投了目光过去,却见到被尚琢半抱在怀里、脆弱得好像要飞走般的女人。
也对上了尚琢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
他在看她。
沈玉姝微微怔住。
尚琢看着沈玉姝那张芙蓉面,脸上没有一丝怒意,投来的视线只有一些好整以暇的探究。
他眉头倏然一皱。
身为妻子,夫君与外女相触,她不应该生气才是吗?
如今不在乎的样子,如何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忽然何之纯轻咳两声,分走了尚琢的思绪。
他瞧着女人脆弱的眉眼,想起适才到何府的事。
*
何府落在静沂街,离平亲王府有数里距离。
一路上尚琢坐立难安。
刚从侍女口中知晓,何之纯被关在后院断水、断食的时候,他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知晓何之纯在何府不受待见,甚至可以说颇受虐待。
这些何之纯却从来不曾与他说起,都是他在何之纯偶然的额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
他怜惜女人的懂事坚强,不免多了几分保护欲。
更何况何之纯幼年不顾自己体弱,在冬日跳下池塘救他。
这般善良的女子,只因由瘦马所出,就不受何府上下喜欢,他如何看得过去。
如果他不去何府,何之纯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相较之下,沈玉姝作为正室的体面……只能先委屈一下了。
时间会证明很多东西,大家迟早会知道,他只会有沈玉姝这一个王妃,坊市的风言风语自然就会消散。
马车将一到何府,尚琢便快步掀帘下了车。
“何人擅闯侍郎府!”
“滚开。”尚琢冷着眼,出示了腰牌,一路闯入了何府。
侍卫一见恭王的腰牌,立刻吓得战战兢兢跪下行礼。
还是一个有眼色的指挥了人:“快去报告老爷!”
传信的侍女早告诉了尚琢,是何之纯关押的位置。
尚琢冷眼走到后院西厢房,抬脚踹开了木门,就看见缩在角落里,颤着身子、脸色苍白的女人。
何之纯身上衣衫单薄,眼圈红着,又不敢哭出声,见到尚琢的身影,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在做梦,眼泪转了又转,半晌泪如雨下。
尚琢看得心疼,软着手将人抱进怀中:“别怕,本王来了。”
他的手环过女人的腰,就发觉女人又瘦了一圈,原在恭王府养的那点肉全没了。
何之纯身子弱,如今何府不给吃不给喝,药也断了,这根本就是在杀人!
尚琢怒不可遏,却发现何之纯抖着手不敢抱他,她哆嗦着唇抹着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尚琢眉头一拧:“什么不是故意的?”
他攥住女人的手,这才发觉何之纯原本白皙纤长的直接青肿异常,一看便是受了刑。
尚琢捻着她的手指,低骂一声:“这是谁弄的。”
何之纯恍若不闻,只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丽妃娘娘对不起……我没有想打扰殿下和王妃……对不起……”
都到了这,尚琢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原以为何之纯回府是她自己的主意,不想却是母妃逼迫,让她陷入如今境地。
外面喧闹一阵,何侍郎和夫人匆匆赶来,看到里面场景一时失语。
何夫人哑着嗓子:“怎么……怎么会成这样?”
“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尚琢冷声说着,一把抄过何之纯的膝弯,大步往外走去。
行过二人身边,尚琢凉凉开了口:“这件事,你们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好半晌,何侍郎结舌与夫人说:“……我不是只让她在后院好好反省,学学女工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何夫人拧眉:“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骂吧骂吧,我也觉得尚琢欠骂!
给伦家点点收藏~怒打尚琢一个大巴掌![猫头][猫头]么么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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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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