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码头逛一圈,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
春水回头看看四哥,几十斤重的箩筐把他压得佝偻着背缓慢行走,她有些于心不忍,过去帮忙抬起箩筐底部减轻压力,“没啥想买的,我们坐马车回去吧。”
“都行!”眠知非感觉身上的重量蓦然减轻,一抹额头细汗,神色轻松地笑了笑。
两人走回街道,在边上等上片刻,便有一辆载客的马车停在附近,车夫向她们招招手:“姑娘小哥,要不要坐马车?”
“多少一人?”春水探出头高声问。
尽管声音很大,依然被闹市的喧嚣淡化几分,勉强能听个大概。
车夫也高声回答:“过一条街五文一人,过两条街要八文一人。”
春水默默回忆,从此处到客栈好像要走两条街。
“走吗姑娘——”
“走,等我们过去!”她应道,转头对四哥说,“就坐这辆回去吧,你还背得动不,要不我来?”
眠知非摇头,咧嘴一笑:“不用,你这小身板提都提不动,小心一会给这些豆子打翻了。”
兄妹俩坐上马车,为了不占位置,眠知非直接把箩筐抱腿上坐着,春水在一旁帮忙扶稳。
对面一位大婶仰起下巴往箩筐里瞅两眼,看清全是黑豆,不免好奇地问:“姑娘,你们这是啥豆子啊,拿来县里卖的?”
春水道:“黑豆,是我们买的。”
“哟,我瞧这也不是能做来吃的,用来干啥?”大婶暗悄悄打听着。
“我也不知道。”
大婶一噎,盯着春水那张无辜的乖巧小脸,一时间不知说啥来缓解尴尬。
她沉默,春水就开口了:“婶子,瞧您这气质,应该住县里有些年头了吧?这地哪的菜馆好吃还实惠呀?”
“哈哈,这你就问对人了,我确实在县里住好久了,”大婶嘴角上扬,话里隐隐透出优越感,“要说实惠好吃呀,还得看长月街的明月楼,家常小炒为主,带肉的四十文一盘,全素就十来文吧,我和我当家的下工懒得自己做饭就爱去那吃。”
”若是喜欢小吃甜食,可以去望仙街,都是老字号……“
春水点点头,弯弯眉眼笑意恬然:“还是婶子有经验,首饰布料啥的去哪买好?”
“去城西的布坊街啊,一条街都卖布料的,买得多还给你抹零头咧。首饰……这些我不爱戴,太花哨了。”大婶笑容讪讪,抬手把落到面颊的发丝撩到耳后,不做这个动作还好,一做倒显得有些慌张心虚了。
春水心中了然,换个舒服姿势往后靠,侧目望着车外的风景。
宽敞长街两岸高楼林立,檐角酒招飘扬,行客匆匆。曳曳秋风将满街的吆喝砍价声拉得悠长,传遍巷口街坊。
“留君客栈到了。”车夫敲敲木板提醒下车。
春水给了钱,带着四哥进客栈。
一下午都窝在房里记录咖啡豆能做的饮品,比如焦糖拿铁、抹茶拿铁、桂花拿铁……等等。
过些时日天冷了,喝热饮会舒服很多。但咖啡豆进购渠道太少,若是真流行起来怕是会供货不足,极有可能价格上涨。
大楚这边也有咖啡,只不过叫“黑酒”,受众极少,不必茶叶备受青睐。
算了,做出来自己喝解馋也好。
窗外天色暮沉,摇晃灯影映上薄薄的窗纸渗透进来,照得一室澄黄。
三婶的声音和敲门动静一起传进来:“春水啊,咱下馆子去吧。”
“欸,来了——”
春水收拾好东西,拉开门挽着三婶的臂弯下楼。
几人打算去今天打听到的“明月楼”,向客栈小二问了路,不算远,便沿着街一路前行。
县里夜晚比白天还热闹,不年不节依旧张灯结彩,五花八门的小吃摊把街道占得满满当当,揭开炉盖,烟火热气蒸腾弥漫,徐徐上升。
人头攒动,望不到头。
漫步璀璨华灯下,眼前一片繁华盛景,心中只觉怡然惬意。
拐进另一条街,没多久就看到金光灿烂的三个大字“明月楼”。
四人刚垮进门槛,一位伙计迅速上前,热情地说:“客官里边请。”
“四位一起的么,二楼还有位置,请随我来。”
上二楼入座,春水捧着菜单点了两道,传给三婶让她点。
伙计一一记录下来,收好本子恭敬道:“劳烦客人稍等片刻,后厨做好了我第一个给您端上来。”
“辛苦了。”春水对他客气地点点头。
“是小的本分。”伙计应完,转身下楼继续接待新客。
等待间隙,春水问三婶大哥那边的情况,三婶便说一切都好,瞧着人都圆了一圈。
“客官,密炙香鸡来了。”
伙计双手端着两盘菜,稳稳放下一盘,随后去别的桌放另一盘。
“东坡肉来了。”
“水荷藕虾。”
……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端上桌,四人顾不上什么规矩形象,喜欢哪个夹哪盘。
春水最喜欢红烧牛肉,肉质鲜嫩不老硬,烧汁渗进其中香咸劲道。其次是水荷藕虾,虾肉打碎填进藕孔里与荷叶蒸煮,沾香辣蘸料别有一番风味。
东坡肉中规中矩,对她来说有点腻,肉太肥且酱汁一般。
她还点了一份马蹄露,入口清爽甘甜,嘴里的油腻感瞬间消散,胃口都好了不少。
三叔握着筷子感慨道:“难怪在外上工的人都喜欢下馆子,这味在家就做不出来。”
三婶道:“也不看看这菜多贵,最便宜都要四十文一盘,四十文都够一大家子吃两天了。”
“你要干几天才能把今晚这一桌赚回来啊?吃你的吧,一会结账去。”
晚饭结束,四人回到客栈洗簌休息,明日还得跟去学宫外看眠永鸿。
春水住村里住习惯了,躺这么软的床榻挺不习惯的,身侧还有个三婶,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整夜历经沉睡复醒,以至于第二天起来时意识混沌,精神萎靡,白净小脸恹恹的,一看就没睡好。
三婶关心道:“要不你再睡会,鸿哥儿明天就出来了,到时候任你看。”
春水揉揉眼睛,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没事,吃顿早饭我就精神了,嘿嘿……”
笑容让她的脸稍圆一圈,黄雪花看得心软,伸手捏捏白嫩脸颊:“你娘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馋猫。”
“好了,要去的话起来穿衣,咱们下楼买包子吃。”
快速穿衣洗簌,眠家四人一起出客栈,随便寻一间早点铺买几个肉包吃。
院试持续两天,分正试和覆试,考点设在府城学宫,临云县便是青云府的府城。
学宫外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或看自家孩子的。
冷脸侍卫们站成一条线阻挡想要涌进去的人群,有的人为了看清里面,不惜爬上树远远眺望,依稀看见学子们拎着考试用具排队进场。
眠家四人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外围踮脚伸头往里看,啥也没有。
三婶道:“可惜了,没赶上趟。”
院试两天学子都不能出考场,只能等明日考完了一起出来。春水没见着大哥心里微微失落,下一刻又被眠知非的话提起兴趣。
“既然见不着,不如到街上继续逛。小妹你昨日不是问布坊在哪吗,我们买布回去做秋衣吧?”
“好啊,三婶三叔去不去?”
三叔连连摇头,“不去不去,还没喝酒来得快活。”
说罢,他一脸讨好贴上黄雪花:“媳妇儿,给我五个铜板喝点呗~昨天吃饭结账我都没钱了。”
三婶嫌弃地推开他,“日日想着你那两口酒,跟酒过去吧!”手往衣袋掏出五个铜板重重拍他手心:“只能在客栈里喝,敢出去喝被我逮着你就死定了!”
“谢谢媳妇,我哪敢去外边喝啊,又没认识的人……”收到三婶那狠厉的目光,他越说越小声,最后直接噤声,揣着钱哼着小调负手离去。
城西离这不远,春水三人走几段路就到了。
布坊街不同于其他街市,此处安逸宁静,隔绝世外尘嚣。各类绫罗绸缎锦绢轻纱层叠挂在门面前,方便客人挑选,精贵些的面料则摆在店里的货架上小心安放。
春水前后对比每间店客人们的穿着,选了家客人多穿绸缎麻布衣裳的店进去逛。
这里的绸面为五两一匹,缎面三两一匹,锦面绫面不再她的挑选范围。
里外逛一圈,春水挑了三匹杏黄花纹、四匹烟紫和灰蓝绸面,缎面桃红、浅云、藕白三色各六匹,
顺带买了五十斤棉花,一斤一两,春水差点以为自己又被骗了,瞧瞧店里其他人的神色,对这个价格表现得十分平淡,就好像理应如此。
唉,穷人在这个时代真的好艰难,每走一步都要靠金钱维持。
春水不敢想,如果她没有化妆手艺,不会做玉女粉,是不是也得饿死冻死在这里。
带着东西逛街不方便,布料掌柜见她们买的多,爽快同意让马车把她们的布料送去客栈。
三人沿街随意逛,踏进一间首饰铺。
满目的珠翠金钗,白玉流珠,叫人应接不暇。
春水大手一挥,花二十两买下四个银镯子和一对珠玉海棠簪,小心收好,心满意足地离开铺子。
回去路上,瞥见一座与众不同的建筑,她停下脚步,身后的四哥三婶也跟着停了。
这座建筑平整低矮,占地却很大,约莫两亩地那么大,在一众高楼中极其格格不入。
紧闭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慈善局”
“这是……”春水偏头看向四哥,目光满含疑惑。
眠知非道:“噢,你说这个呀,这里边专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稚童,养到十五便送出去上工自己养自己。”
“要不,进去看看?”眠知非瞧她有些意动,顺嘴说道。
春水没有应声,上前敲三下大门。须臾,门被拉开一小点,一位十三四岁样貌的姑娘探出头,好奇地打量她们。
“您好,有什么事吗?”少女声音清脆,没有丝毫怯弱地和春水对视。
春水怔然片刻,随后目光柔和下来,温声说:“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您等等,我问问院长。”
春水点头,颇有耐心的等她回来。
“欢迎姑娘,”一道声音随着大门打开传了出来,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有四旬的妇人,“我是慈善局的周院长,快进来,外面风大。”
周院长拉着春水进去,四哥三婶抬脚跟上。
慈善局很大,格局有点像四合院,几个孩子在空地上疯跑玩耍,瞧见有新客人,游戏也不玩了一股脑地涌过来。
“嬢嬢,她们要住进来吗,是不是也没家可去啦?”
周院长在这小孩头上轻弹一下:“不能怎么说,哥哥姐姐是来看你们的。”
小孩捂着额头,嘟嘴吐吐舌头后欢叫着跑开了。
“这孩子是他们中最皮的一个,你们别在意。”周院长歉意笑笑。
春水并不在意:“没事,童真可爱,算不得顽皮。”
周院长带他们走进一间屋子坐下,“哎呀,咱们这都好多年没来人看了,暂时拿不出什么珍味招待各位,只能以茶示敬,还望没怠慢你们。”
一边说,一边给三人倒茶。
春水含笑接过,浅抿一口四下打量,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墙面上。那儿有幅画像,画中人瞳眸温柔,眉宇却泛着几分坚毅沉稳。
面容清美,虽带着浅淡笑意,依旧掩饰不去苍白病态之色。
春水越看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周院长随她视线看去,开口解释:“姑娘年纪小,估计没见过这位,她是前任县令竹泠,这慈善局是她一手建起来的,如今整个院的吃食花销都靠她捐的财资维持。”
“竹县令……实在天妒英才。”她望着那幅画缓缓红了眼眶,轻轻哀叹一声。
竹泠?春水陡然想起之前在土陶店瞧见的那个泥人。
居然是她。
“嗯,如此优秀之人应当长命百岁才是。”春水垂下眼睫,声音低哑,也不知是说给别人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
“是啊,也不知老天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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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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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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