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他们成了在微信偶尔聊天、隔上一两个月见一次的朋友。
大部分时候,吴屿很容易透过朋友圈得知向真的状态——她不忙的时候,一天的朋友圈能顶旁人一个月。
6月初早秋款定稿后,她果然去东山口逛了一天,找到了那家咖啡店。
7月上新的时候,她开了几场直播,吴屿有空时候都去看了。
7月中下旬她提前跑了工厂,把深秋款的各种细节都敲定下来。
她8月初去了波士顿探望哥哥,又抱怨这是个无聊的城市。
吴屿的日子过得更细碎。辞职回来之后,他就失去了主线,被各种随机状况拉来扯去。
他7月和8月和陆承文一起,帮忙协调“喊天节”的活动组织,按传统侗历一次,寨里自己过节,按农历一次,满足游客观赏。
今年夏天的游客明显多了,县里也抓紧机会进行各种宣传,盼着五溪寨也能走红,像隔壁县的苗寨那样。
老刘的纪录片约到了美池老师。其实她的故事也不复杂。她年轻时的恋人是一位邻县的民族舞蹈演员,对方后来赴北京求学深造,最后定居国外。她回了寨里,专心刺绣,单身至今。
秋季的刺绣款,被吴屿“买股”成功,衬衫和马甲首批备货售罄以后,询问度很高,Tiny Temp开了预售,有了追单。
连续几个月,寨里的绣娘们密密地刺绣,不停地寄出。
中间也出现过质检不合格的问题,有两三个绣娘没有严格遵守工艺书的要求。吴屿罚她们暂时停工,不能接绣坊的大货单子。
一开始,这几个嬢嬢还不以为意,但随着追单回来,看别人接单子,自己不行,就坐不住了,还透过杨美池、吴漾、甚至阿奶来打探吴屿的态度。
吴屿也知大家各有各的难处,不能把事做绝,见好就收,绣坊管理也算渐渐步入正轨。
“褪色之后”系列也有几个单品卖得不错。
吴屿出于职业习惯查看了网店,但他忘记了销量数据,第一次被商业文案击中。
那段设计师絮语是这样写的:
“三尺白布染成蓝,染蓝容易漂白难。”
一颗被情绪沁染过的心,一匹被时光锤打过的布。
人心的褶皱比布匹更诚实,你的快乐,酸涩,兴奋,低落,不会被轻易漂白,但会随着时间,长成沉默或诗歌。
“褪色之后”,向你的旧时光致敬。
吴屿突然有点好奇,向真的原始手稿究竟是什么样,不过,他又很快把这念头甩出去了。
以他浅薄的艺术修养,也许根本不能从那些模糊的印花读出什么。
日子就在许多小事中偷偷溜走。
等国庆假期的游客退去,五溪寨慢慢安静下来,吴屿再刷朋友圈的时候——向真出现在日本。
她夸秋叶原的一家拉面店“史诗级好吃”,这家店在tabelog上很出名,他之前也去吃过。
吴屿突然就冲动了一次,订了第二天下午广州飞东京的机票。正好他的日签还没过期。
他也说不清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态。
他没和向真说自己要去。
他在期待一场刻意的偶遇吗?但是遇到了,要和她说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想,在飞机上听了一路财经播客。WM做空Lake的消息被好几档播客提到。
不过,一个多月前,他向Raymond提供的估值模型显示,Lake基本面变化不大,很有可能今年Q3开始盈利。
Raymond说这是他见过最乐观的估计,他倾向于Q4,他们还打了个小小的赌。
吴屿当然没有在日本偶遇向真。
因为他落地东京的时候,那些冲动就慢慢消退了。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这和stalker(跟踪狂)有什么区别。
他对股票市场的评估,并非乐观,而是客观。
但是,他和向真的关系与未来,他不知道怎么样叫客观估计。
他决定,就当放个小假,按自己的习惯继续旅行。
他去秋叶原吃了拉面,然后坐新干线直奔京都,未到红叶季,京都游客量还好,一如从前的安静。
他在鸭川边消磨几日,然后从大阪飞回广州。
在大阪机场,他经过TASAKI,鬼迷心窍般进去,买了对珍珠耳环,买完又觉得,恐怕永远送不出去。
在回来这天,他看了向真朋友圈,她前天也刚回广州。
吴屿发微信给她,说自己有事经过广州,跟她约了第二天的早茶。
向真到白天鹅的宏图府时,一上来就吐槽他老派,哪有年轻人还喜欢住这个酒店的。
吴屿其实也对白天鹅没什么特殊好感,只是想起那次带的萨其马她应该还算爱吃。
而且,这里的早茶肯定不出错,传统,稳定。
向真得知他刚从日本回来,放下吃了一半的药膳鸡爪。
抬眼对上他探究的目光,解释了句:“今天鸡爪味道有点怪。”
她喝口茶,很快又转移了话题:“你出去玩都不发朋友圈的吗?我都不知道你也去日本了。”
吴屿的上次朋友圈更新还停留在7月,也不是关于自己的,而是一张纪录片拍摄中美池老师的剧照,因为那个构图很美,很有故事感。
不过,向真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也没指望他回答,她一个人把话题进行下去:“在日本去哪了?有没有推荐的地方?”
吴屿就说他在京都住了几日,沿着鸭川跑步,晒太阳,偶尔看看书。
然后得到了向真的犀利评价:“这是在cos村上春树?真有意思啊。”
这种旅游和他在寨子里的生活有什么区别,把夜跑换成了晨跑?
吴屿只能解释:“不太喜欢大城市,还是喜欢自然风景。”
向真怼他:“少在广州说这种话。”
他只好笑着承认自己失言,做了个给自己闭嘴的手势。
不过看他这样,向真又有点懊恼自己嘴巴太锋利,她学着客观中立。
“其实各有各的好吧,东京好逛好吃,不过我去了趟吉卜力博物馆,感觉三鹰也挺好,气场确实很干净,挺舒服自在那种。”
吉卜力,又是动画电影。吴屿问她:“收获灵感了?”
向真摇摇头。她刚做完冬季初稿,还没怎么想新设计。
吴屿却想起“褪色之后”,艺术领域都一样,文章憎命达。
他不是不明白这道理,但他这一刻突然不理智,宁愿她没有灵感,没有苦痛。
向真看着他脸色又凝重了,好似又担心自己说错话,干脆解释一下。
“其实我去日本前,冬季系列已经定稿了,主要做essential系列,设计压力不大。”
吴屿略一思考,也反应过来。大家购买冬装都是长期穿着的,不太喜欢标新立异。
这次见面之后,向真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购物节忙碌,冬款也陆续上新。
她不主动找他,他们就很久没有聊天。
吴屿隔几天给向真的朋友圈点个赞。
向真倒是想回他个赞,但他还是没发朋友圈。
11月底,吴屿朋友圈转发了一条财经新闻,《Lake2023Q3初次实现盈利,WM做空失败》,配了一行字——不是乐观估计,是客观估计。
他赢了和Raymond的赌局,不过并无多大欢喜。有些Plan B能逆袭,他自己,连尝试入局的勇气都没有。
向真刷到了,看不懂,也不好意思点赞——感觉自己和他越来越远。
向真有时候也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让他出现,还是不出现。
一个女人,尤其是美女,当然天生有那种敏锐,能识别爱慕的眼光。
吴屿约她吃早茶那次,她几乎以为他要跟她说点什么。她换了三次衣服,最后挑了一件中规中矩的,不想显得太刻意。
知道他刚从日本回来时,她的心就沉下去了。她在日本发了许多朋友圈,她不信吴屿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要跟她说什么,约在日本难道不是个最好的选择?
如果他在日本出现,她几乎觉得,这符合她对浪漫的所有想象。
但是没有,他明明在日本,他明明知道她也在日本。
向真觉得自己看不懂。他永远若即若离。
他对她没有感觉吗?不像。
他对她有进一步的意愿吗?也不像。
刚离开五溪寨的时候,她也害怕这是旅途中的一时冲动。
但现在,他们认识难道还不够久?
不够确认,他们之间,不是一时新鲜吗?
于是忙完了购物节,在12月的一个周末,她终于憋不住,和何靖分享。
她们窝在她的公寓里喝香槟庆祝。
向真抱着巨大的唐老鸭玩偶,坐在软软的长毛地毯上,靠着沙发。
何靖抢占了单人毛毛虫沙发,摆出一张情感大师的面孔。
“小傻瓜,给你指条明路,你想想原则这种人会怎么谈恋爱,你就能推测吴屿的想法。”
何靖的破局点很新奇,完全吸引了向真的注意力。
向真对自己哥哥还是挺了解的。但,他会怎么谈恋爱?
“你能想象原则喜欢一个女孩,就看她朋友圈直接追去国外吗?”何靖提问。
向真摇头。
“如果原则真去了呢?”
向真想象不出来,这根本不是原则会做的事,但是她逼自己往下想。
原则可能会怎么做呢?他不太可能按着朋友圈去追踪对方,那看起来有点像stalker吧,他也许就随意转转,如果没遇到,那就算了。
她瞪大眼睛。
何靖打个响指,但没打响。不过这不影响她继续耍帅。
“他们这种人,可能偶尔会冲动一下,但坐个飞机的时间,就足够把AI级别的自控系统重新装载一遍了。所以,他们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又停下,等待‘命运的安排’。”
向真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他都到日本了。”
何靖总结:“这就是他们能做的最冲动的事了。”
向真气得蹂躏手里的唐老鸭,然后又低落下来:“这么想,是不是自作多情了啊?也许他就是有其他事情去的,只是没说。”
何靖也承认:“有这个可能。”
向真趴回沙发上躺倒:“好烦啊。”
何靖去给自己再添一杯香槟:“你不是说,再也不碰金融男了吗?”
向真反驳:“他现在又不是了。”
何靖喝着香槟,声音模糊:“那他是啥?个体户?”
向真踹了一脚沙发靠背:“何靖,你好烦。”
“金融男,学霸,控制欲强,异地,年龄差,不主动。”她掰着手指头算,“向真,他踩了你多少雷区,你怎么就栽他手上了?”
是啊,她为什么栽他手里?她一个大好女青年,从小都是别人追着她献殷勤,为什么要为他患得患失。
向真直接站在沙发上,低头俯视何靖:“我栽他手上?我从明天起就忘了他!他算哪根小菜苗,我地里的韭菜多着呢,我一天约一个,都能排到明年圣诞节!”
何靖给她鼓掌:“对对对,拿出这个气势来。”她从茶几上拿起向真的手机,查看通讯录,“明天从谁开始约啊?我看看,上次不是还有个大学师兄从上海出差来找你,叫什么来着,发个微信问问。”
向真过来抢手机,把何靖的香槟撞翻了。
虽然向真没约别的韭菜苗,但有别人来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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