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发吧？”向真对着镜子端详，“挑染一点颜色？”

发型师看看衣服照片：“橘色吧？裤子上刺绣有不少橘色。”

今晚的聚会，向真穿的是一件未量产的设计款：上身黑色环保皮革抹胸，下身是侗族手工亮布长裤，大片花木刺绣。

“那用一次性染剂上色吧。”她拍板。橘色太跳跃，她又懒得回来重新漂染黑发。

发型师迅速下手，有条不紊。

何靖挽着向真出现在聚会里时，人还没到齐，向真随便跟几个认识的人打过招呼，自己坐在角落里喝蓝莓气泡水，何靖则花蝴蝶一般在人群里穿梭，偶尔也回来看一眼向真。

这种时尚圈的小聚，在广州有很多，今天张罗的是Eric，向真的高中学长——他从澳洲读时尚管理回来，自己开着两家买手店，最爱组织大家聚会。

来的人不少，有杂志编辑、年轻摄影师、新锐设计师、独立买手等等。

Eric穿了件精致黑色皮衣，天蓝色衬衫，过来跟她打招呼，说她的橙色挑染不错，和衣服很搭。

向真没在广州读服装设计，认识的人不算多，但这个圈子不大，也有些她高中和艺术培训时认识的熟人。

她其实也算是圈里不大不小一个名人，当年从圣马丁退学的事，也有些人知道。

媒体圈和时尚圈最是嘴碎毒舌，但在Eric这里，大家也还算有些体面，不至于在本人面前议论。

虽然来的人个个有title、打扮光鲜，但本质还是年轻人混圈，彼此热络地交换消息，混个脸熟，以后工作找资源也多几分方便。

杂志编辑：刚能做点小选题，要认识摄影师、买手店、品牌方，好码人码单品。

摄影师：拍网红、拍小明星也要备好服装配饰，就算借不来国际大牌，但总得有点国内小众设计品牌撑场面。

品牌方：当然希望自家衣服多曝光、多出镜，万一出个流量热点，也能省一笔营销费。

何靖力劝向真来见的齐昕园，也是一位年轻摄影师。

她今年秋季给一个不知名小爱豆做街拍时，用了Tiny Temp秋季款的飞行员夹克，就是向真绘制的那个梯田水彩内衬的款式。

那组照片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得不错，她们有天发现夹克点击暴增，才发现是人家提供的热点。

当时何靖就让品牌官号去齐昕园的账号下互动了一波，加上了联系方式。

向真今天来之前也翻了翻她的摄影作品，确实，感觉和自己sense挺合拍的。如果以后拍秀场款lookbook，她还真想请她掌镜。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有机会做秀场，如果长期出秀场款，既废人又费钱，她现在靠自己还撑不起这个玩法。

除非向家里求助，但妈妈已经为她提供了创业启动资金，每年还给她生活费，她自然想自己干出点成绩，而不是再跟她开口。

后年吧，希望后年她能更上一层楼。

向真百无聊赖地翻手机的时候，何靖带着“目标人物”过来了。

何靖有点像人口贩子，笑容可鞠，语气热烈：“真真，认识一下，带火我们夹克的齐老师。”

齐昕园的打扮，说好听点叫极简，说准确点，可以叫过分朴素，中性风黑色夹克，黑色工装裤，毫无配饰，往墙角一藏，几乎可以消失。

“没有没有，巧合巧合。”她说话也很轻，像风吹过耳边。

向真没想到她本人是这么低调内向，和照片截然相反。她的人物照片，色彩和构图都很有冲击力，有种张扬的美感。

不过向真刚站起来，齐昕园一看她本人，那点羞涩好像一下就飞走了，她上下一扫：“你，要不要给我当一次模特？”

向真身高166厘米，比例不错，做平面模特，还是可以的。

向真一下就笑了：“求之不得。我刚才还在想，如果后年能出秀场款，想请你来拍lookbook呢。咱俩这算什么？互助商单？”

何靖看她们一上来就挺合拍，也就不多呆，回去继续在百花间飞舞了。

向真和齐昕园就随意聊聊人物摄影，聊聊喜欢的衣服风格，甚至，向真神奇地发现，齐昕园居然还拍人文风景，她看的那本《慢行》上面的侗寨风光，就是她拍的。

“太有缘了吧，我就是看了那组照片去的黔南。”向真感叹。

齐昕园也没想到：“其实我也挺喜欢那组图的，你那个夹克，我就觉得挺像黔南梯田，顺手选的。”

向真说自己刚从黔南回来，下周还去休假放空。

齐昕园羡慕不已，年底了，她们各种拍摄是最繁忙的时期之一，各种庆典活动，明星网红去的，都要找摄影师拍出装照。

她明天一早还有拍摄工作，早早离场，但跟向真强调，出新品记得发她，回头约时间拍照，她甚至说：“我vlog也拍得可以哦。”

向真甜甜挥手：“微信联系。”

今天的社交任务出奇顺利，向真心情不错，去找聚会发起人Eric闲聊几句。

他那边恰好聚了三四个高中的师妹，人人都认识向真，其中还有一个是当年向真和陈霖的cp迷妹。

大家都有眼色，只夸向真今天衣服漂亮，湿发造型特别，又问她春季出不出春节特别款，还互相吵着争抢购买权——因为不想聚会时彼此撞衫。

向真自然开开心心，笑着说，明年春节一定画更多款式，让她们都不撞衫。

她觉得今晚差不多就这样了，起身告辞，去找何靖。

没走出几步，一个师妹跟过来，悄悄问她：“师姐，我看陈霖师兄回来了，你们……”

向真笑容一收，斜睨她一眼：“老黄历了，翻来干嘛？我可是有男朋友了，旧事可别乱提了。”

她语气像在开玩笑，但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啊，重磅消息！

小迷妹心碎了，呆呆地回去了。她的古早青梅竹马cp，真的完全be了？

何靖开车载向真回公寓。

“不是和齐昕园聊挺好吗？怎么有点不高兴？”

何靖貌似不经意地提问，其实自己微信有学妹来八卦，向真的新男友是真是假，何许人物。

向真摇摇头：“嗐，不就陈霖回来了，她们又来问，烦人。”

何靖觉得这是个绝好机会：“你怎么样？要不这个月加一次，去见见顾老师？”

顾老师是向真的心理咨询师，目前向真情况稳定，基本每两个月去一次。

何靖陪伴向真从英国回来，帮她积极联系国内咨询师，她们谈论这些，并不避讳。

向真先是拒绝了：“我感觉不用，这次我挺好的。”

突然又觉得不太对，她在何靖面前，一直都，挺好的啊。

何靖就给她打过两次电话，刚到黔南那天和前天，都是她情绪稳定，和吴屿甜甜蜜蜜的时候。

今天她也不过稍微黑了点脸，都在正常范围。

她们又不是没聊过陈霖的事，提陈霖，也不至于让何靖觉得她需要多加一次咨询吧？

除非……

向真深吸一口气：“吴屿跟你说什么了？”

她单刀直入，对何靖，没必要搞弯弯绕绕，她又不是吴屿——那种脑子里恨不得有三百条筋的人。

何靖还没想明白自己暴露在哪里，顺带还把“盟友”也卖了。不对，她和吴屿也不算盟友。

她叹口气：“一会儿到家，我给你看微信聊天记录，以示清白。”

她和吴屿，可都是清白的，这可是基本立场，不能受到质疑。

窝在毛毛虫沙发里，向真看着那简短的聊天记录，简直佩服极了——她想打电话骂吴屿，都找不到角度。

他什么都没明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何靖看着向真脸色，递上一杯菊花茶：“我本来就准备等你看完咨询，坦白从宽的。”

她相信何靖，这是她们十几年的信任和默契。

“没生你气，跪安吧。”向真接过茶，挥挥手，两人都笑了。

何靖硬跟她挤进一个沙发：“那是生他气？”

向真摇头：“怎么生气啊？人家确实什么都没说。”

何靖抱着她：“那女朋友生气，讲什么道理？”

向真眼珠一转：“我还以为你要帮他说话？怎么，现在又改主意，要落井下石了？”

何靖慌忙摇头：“你们俩的事，我不掺和啊。俩人都鬼精鬼精的，轮着坑我。”

向真打她一下：“我精什么啊？我就差被你们俩卖了。”

何靖也不反驳，只回到重点：“那，要不要多约一次嘛？”

向真拿出手机，登录医院小程序：“约，让两位领导安心。”她一看后天有时段，马上点击确认。

何靖目的达成，也不想多掺和这两个人的微妙心事——要她说，吴屿也没什么错，但向真，反应也很合理。

反正谈恋爱这事，有时候不是靠讲道理，讲逻辑，而是要慢慢磨，磨到那些浆糊里没调匀的小疙瘩，能被爱意熨烫成柔和的胶水，牢牢把两层粘到一起。

这两个人啊，还有得磨呢。情感大师如此说。

何靖伸个懒腰：“我撤啦，明天早上有今年的数据复盘会，你记得来，我可不接你了。”

向真点头：“嗯，路上小心。”

何靖走到门口，又补上一句：“有些话，你该说就说，谈恋爱，又不是打辩论讲道理，还非得理由充分，才能开口吗？”

向真正在喝茶，含糊不清地道：“行了行了，真当自己是大师了啊。”

何靖关门走了。

向真捧着剩下的半杯茶没喝，拿起手机，又放下。

明明回来前还和吴屿说好，晚上会打视频给他，让他今晚先别去夜跑。但现在，她忽然不知道——这通视频，打，还是不打。

突然，微信亮了。吴屿发来一条信息：【还没到家？不会喝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