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吴屿和向真说,他要去公司和何靖商量一下仿制工厂的事情,不过更重要的是,今年的图案授权,他自己退出,要介绍一位朋友来买。
向真有点诧异,他之前明明说过,去年她的图案销量还不错。
吴屿大概跟她解释一下:“去年就想给你们牵线的,但当时是我的个人判断。”
“我对服饰市场也没有太多经验,就不敢随便冒进,买授权,就当做市场测试了,结果销售量挺好的。”
“李明景在黔阳、黔南、彩云那边都有民族服饰店铺,更适合来买这个授权。他的渠道规模大,出价自然更高。”
“具体的,他和何靖谈,我就不参与了。”
“你不参与?”向真摇头浅笑,“你全都算完了,还不参与?”
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买授权时那么果断,还说自己不敢冒进。
吴屿笑了:“投资最主要的,不仅是进入时机,还有退出机制。”
做成了,就撮合一下双方,没做成,就当一步闲棋,也没什么大损失。
况且,那时候,他其实也有几分不理智,想借着这事,和向真保持一点接触。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她的左脚,又多交代一句,“少下地走路。”
“去吧去吧。”向真挥手。
他出去了。
她忍不住想,这些都是他当时就计划好的吗?
她以为,他是为了和自己多些接触机会,才买的授权。现在看来,或许那时,他也只是顺势而为。
算了算了,他现在对她这么好。
只是心里,不免有一点点酸。
吴屿到了何靖办公室时,胡琳已经等在那里。
吴屿坐下,胡琳递来一份资料,有照片、快递单。
“屿哥,海市这边,可能是个中转点,我朋友偷偷拿了两张快递单,他们的工厂,应该在青市。但那边,我朋友这种生面孔,肯定去不了。”
吴屿对胡琳微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让你朋友撤吧,帮我把诗雨叫一下。”
胡琳看一下何靖,见她点头,才出去叫人。
吴屿抬头:“诗雨对山寨厂商的销量估算准吗?”
何靖以为,生产端不好找,吴屿准备转向平台举报,专注掐灭销售端。
她表示:“大致准确的。只是,更麻烦的,在其他低价平台上,也出现了仿品,跨平台举报更麻烦。”
如果只有A平台那边,她准备劝向真跟阿姨说说——向真的母亲原研在互联网行业多年,现在是一家出海广告公司的CTO,她在这些老牌电商企业都有不少好友,打声招呼让对方加快一下审核速度,并不麻烦。
不过P平台是行业新秀,高管特别低调,甚少和业内交流,原研也不认识什么人。
吴屿听到对方多平台销售,眼睛反而更亮了,甚至露出一丝笑意。
诗雨抱着电脑,敲门进来。吴屿直接问:“低价平台那边出货量,能估算吗?”
她点头。
吴屿说:“我先不问细节,你给我个数,他们这段时间销售额能到多少?就算只到批发商手里的?各个平台都算上。”
诗雨迅速回答:“按他们的售价,25-35万总是有的。”
吴屿看向何靖:“这个估算发我一份。”
何靖挥手让诗雨出去。
吴屿记得,对方的吊牌标价是按TT定价来标的,虽然没敢直接使用TT的吊牌和商标。
“按你们品牌的售价,那就是百万了。”
何靖笑了:“也不能这么算。”按她们售价,哪能卖出去那么多的量。
吴屿的重点在金额:“超过五万,就是刑事案件了。”
何靖当然知道,但是,警力不足,经侦大案要案多的是,哪里会管这种小虾米,而且一旦有风声,小厂子躲一番就是了。
除非……
吴屿平静开口:“后面你别管了,我来处理。有结果了再告诉你们。”
何靖微微前倾,想开口,又闭嘴了——他们还没熟到这个程度,去问人家的人脉关系。
作为女朋友,向真倒是很有立场问问,但是,吴屿今天这意思很明确,暂时不要告诉向真,要等“有结果”才说。
吴屿简单交代完,又看了眼桌上的资料,似是顺便提起:“对了,还有件事,介绍个新的版权买家——我和真真在一起了,工作上还是分清楚比较好。”
何靖一口气噎住——那他刚才是在干什么。
吴屿看她表情,解释一句:“最后一次。毕竟版权还没到期。”
他介绍了一下李明景那边情况,顺带表示:“他那边和我不一样,可能对时间长度、图案质量、二次创作都有更高要求,你们慢慢谈。我建议你把真真所有手稿都注册一下版权。”
何靖点头,她当然有。
吴屿也就没什么其他要交代的了。
在他推门的时候,何靖脱口而出:“真的最后一次?”——他这保护欲,她才不信。
吴屿回头,声音温柔下来:“下次,就是以男朋友的身份了。”
他这话又是提醒——这次他是以工作伙伴的角色出手,何靖也该只用商务合伙人的角色来处理,既然不需要舆论造势,就没必要去通知设计师。
好吧,今天算是下游渠道商替上游品牌方出头,对吧?也是乾坤倒悬。
何靖愤愤回了一句:“行了,下次再秀恩爱吧,我就当自己吃狗粮了。”
吴屿笑道:“多谢。”
何靖挤出商务微笑:“该我谢你。”
是啊,他帮她们处理了个难题。虽然这题,她们自己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但能从源头工厂打击山寨,她当然乐意。
可这种姿态……唉,向真自己去体会吧,关她什么事。
向真上午把新系列全画完了。
脑子一闲下来,那点旧事又浮上来——吴屿拿授权的时候,真的一点都没想过,要跟她有点什么吗?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有点钻牛角尖。可恋爱中的人,就是这么容易患得患失。
越在意,越忍不住去回想细节,从每句话、每个眼神里找答案。
如果不是她那天情绪激动,跑去找他,他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开口?
他好像一直都很理智,做事稳妥,收放自如,拿得起,也放得下。
就像现在,后天就要走了,他脸上也看不出半点波动。
她越想越难受,甚至开始怀疑:那时候他决定和她在一起,到底是因为心动,还是……心软?
是喜欢?还是同情?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我一直都在。”
那时,听到这话,她很安心,好像所有情绪都被托住了。
但现在想起来,那句承诺——是不是更像一种安慰?
她那时候太脆弱了,他只是,不忍心罢了。
他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为了父亲和奶奶可以回乡,为了阿兰的事悉心安排。
多管一个可怜兮兮的她,好像也不奇怪。
她又想哭——不行不行,这成什么了,难道真要一直利用他的同情心?
咔嚓,门开了,吴屿回来了。
向真马上闭眼,深呼吸,对自己说,平静,平静。
他过来查看在沙发里窝着的她,看她睫毛微微颤动,知道她没睡。
“画稿累了?”他抚上她脸颊。
向真微微躲了一下,睁开眼,眸子泛着柔光,却不看他:“没有,已经画完了,提前交稿。”
不太对,怎么一点看不出高兴呢?
“不庆祝一下?”吴屿把她的脸轻轻扳向自己。
“庆祝你走?”她刷一下掉下两行泪,然后转身不看他。
吴屿没想到是这事,他今天上午心思全放在解决仿制厂商的事情上了,居然没意识,她会现在就开始难过。
“真真,是我不好。”他马上道歉,是他把她拖入一场异地恋,要常常经历分离的难过。
向真却一句话怼回来:“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嗯?吴屿一下愣了,怎么又变了?
她还在掉泪,微微喘气:“吴屿,不是你的责任,你也都喜欢揽过来吗?”
“你已经陪我三周了,正常工作要回去,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也是你责任的一部分对不对?”
向真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说什么,离别的伤感,自我的怀疑,交织在一起,乱七八糟,语无伦次。
吴屿确实也没懂,只当她心情太差,就把她抱在怀里。她是他心上的人,让她开心,当然是他的责任。
她慢慢平静下来,又为刚才的混乱而羞愧,低低说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的。”虽然心里自责沉郁,但吴屿的语气还是很平稳,“不过,我有几个问题,现在能问吗?”
向真嗯了一声,把头埋在他怀里。
“是因为我后天要走了,特别难受?”他一边问,一边心疼她。
“有一点,但不全是。”
这有点出乎吴屿意料。
“还为什么?”他决定问清楚,免得自己又猜错。
向真犹豫几秒:“授权那个事。”
“嗯?”她怎么会知道,他准备请李明景帮忙处理仿制工厂的事情?景哥和他向来要好,处理这事也不难。
“你去年跟我谈授权,就考虑了这么远吗?我,我还以为……”
吴屿松了口气,原来是那么早的事——他叹自己没注意女孩子的细密心思。
“你感觉没错,我当时其实有几分冲动,是为了你。”他很少直接这么承认自己隐秘的心思。
“真的?”向真抬头看他。
“真的。”吴屿吻她头顶。他喜欢她,虽然没有表白,但也没有掩饰,她看出了,再正常不过了,何必怀疑自己?
向真明显高兴了些,但又揪着他衣服问:“可是,可是,要是我后来不去找你,你是不是,就准备放下了?”
她果然十分敏锐——吴屿叹气,他是想放下,只是一直放不下。但这话,得换个方式说,他正在斟酌用词。
可向真心里早有答案,不等他回答,马上追问:“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看我那时候太可怜了?同情我?”
她本来还想继续说,如果是这样,大可不必继续勉强,但居然说不出口,眼底又泛起一阵雾气,掉出几颗泪来。
吴屿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误解的,赶紧解释:“想哪儿去了?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只是怕你不愿意接受异地恋。”
她不想哭的,感觉像是在情感绑架他一样,只是一下没控制住。
她吸气,把眼泪止住:“真的吗?不是因为,我现在也很可怜?”
吴屿惊讶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不躲不闪,声音微凉:“如果真的很喜欢,又怎么会等那么久?你就是当时看我太可怜了,同情我,才顺水推舟吧?”
她心里已经认定,自己下午的推测没错。
屋里一片安静。
“顺水推舟?”他反问,喉头发紧——她居然是这么想的?如果他真是顺水推舟,何必苦苦压抑,怕异地恋没个结果,怕让她徒增烦恼?
向真偏过脸不看他,努力维持自己的尊严,带了一丝自嘲:“或者顺势而为?一时心软?”反正都是他风格。
他望着她的侧脸,好像望见某种他无法辩驳的误解。
他扳过她的脸,强硬地和她对视:“我一时心软?”
向真被他眼中的利光刺痛。
“向真,我要只是同情你,会这样吗?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把她淹没,让她再没办法思考,她只能感受。
一向温柔的他,第一次失了分寸。
她肩头微痛,感到他在咬牙切齿,她像跌进一场突如其来的冷雨。
不,这不是她熟悉的吴屿,向真有点害怕,又有点委屈,哇一下哭出声。
吴屿马上停了,深呼吸几次,压下心绪,起身离去——她哭了,得给她弄个热毛巾来。
他确实动了几分真怒——是这两年里少有的情况。
他上午为她打算考虑,不想有任何事影响她现在的情绪,回来却看到她落泪,自然又惊又痛。
他第一反应是离别伤感,还在深深自责,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这种胡思乱想——她怀疑,自己对她不是爱,是同情。
胸口一下被她刺痛,难道这些日子,她没感觉到自己的爱吗?那些担心和自责瞬间变成一股气恼,反扑回来。
他又气又痛,想让她也知道,什么是心被噬咬的疼,但落在她肩头,又轻了好几分。
他把热毛巾按她脸上,动作不如平时那么温柔,还带点未能纾解的躁意。
“自己擦脸。”
这姑娘,让他气,又让他怜。
“你呀,就是专门来克我的。”
向真看他拿着毛巾回来,那点惧意早就散了,她靠过来:“那你好好跟我说嘛,别吓我。”
她音色天然就娇憨可爱,此刻又带点哭后的微哑。
吴屿闭眼,她知不知道这么说话,只会让他更忍不住——暗潮翻滚急涨,恨不得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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