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小时的直播下来,向真瘫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一个手指都不想动。
安玉给她一瓶带吸管的矿泉水,又找出冰袋给她敷脚腕。
向真喝了水,问:“我手机呢?”
安玉递上来。
有不少朋友刷到她的开屏切片,发来点赞表情包。
齐昕园更是提前约她三月档期。
【向真,三月有空吗?来上海吧,有套老洋房,绝对适合你。我们拍个复古港风。】
她回了个:【好啊。具体时间节后商量?】
对面秒回了个猫咪比心表情包。
吴屿那边只有一条【记得冰敷,早点休息。】
切,简直像医生的医嘱。
今天实在太累,回头她一定得教育一下男朋友——微信能不能别这么AI风?有点活人感行不行?
但想了想,她还是回了条信息——有想法就得让他知道,说不定AI能自动学习进步呢?
当天晚上,吴屿直接从黔南赶到黔阳,和李明景在酒吧见面。
和向真不一样,李明景反倒觉得,这哥们最近,有点“活人感”了。
他们简单聊了一下青州山寨厂商的事情。
李明景拍着吴屿肩膀问:“特别着急吗?要多快?”
他这是想问一下吴屿的思路——是要走他父亲那边,请长辈出手打个招呼,速战速决呢?还是不让长辈知道,从他这里办,稍微曲折点。
吴屿笑了:“哥你看着来,一两个月都成。”
那就是尽量一个月,不让长辈们知道。
他点头:“行,你那边把证据准备好,我给你问个合适的人。这种事,证据确凿,没什么争议,想上进的人,肯定是有的,也算一份成绩嘛。”
这种案子,证据链简单得很,图案本身有知识产权,物证全在厂子里,只要抓准出货时机,就能一锤定音。
只是,青市小厂太多,大多仿国外品牌,没人太上心。
李明景当年交友广泛,如今虽然不在系统里了,但找个靠谱校友并不难。
吴屿和他碰杯:“谢了。”
喝了会儿酒,李明景又贴过来问他:“你这是——要换风格了?准备游戏人间了?”
他以为吴屿不肯走长辈路子处理这事,看着又不像要正式去广州,是不准备把这段恋情过明路,就准备先随便谈着,不图将来发展。
当然,这不像吴屿风格,但人经历了重大刺激以后,说不定就突然变了呢?
照李明景说,吴屿爸爸去世那事,对他打击就不小,一下从意气风发,变成了无欲无求。
虽然吴屿意气风发时也是个低调的闷骚型,但最近这一年多,只剩闷了。
他要是突然想通了,准备及时行乐,活在当下,那也比这么闷着好。
吴屿一口气梗在胸口,他想什么呢?
他最近表现有什么问题吗?怎么前两天向真猜疑他?今天景哥又误会他?
吴屿看他一眼:“我好好的,换什么风格?”
他怕自己这反问不够直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哥,这事别耽误啊。”
李明景笑笑,点头。
吴屿又强调一遍:“哥,真的,这可不能放空炮啊。”
李明景觉得不对劲:“紧张啥?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好好办的?”
他一想吴屿这表现,原来是挺看重女朋友,也是,铁树好多年开一次花,对方又比他小这么多,肯定是恨不得捧手心里。
李明景心下暗笑,问他:“那你以后怎么个打算?去广州吗?”
他不知道吴屿奶奶的具体情况,但知道他母亲和舅舅都不支持他留在寨里。
当然,他没有帮他们劝吴屿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吴屿眉头一皱,极短地吐出一口气:“不知道,先这样吧。”
李明景若有所思,这是,有点烦躁了?没拿好主意呢?嘿,少见啊。
当晚,吴屿没回家,喝了酒,在李明景家借宿更方便。
打开直播,恰好看到个结尾,向真笑容灿烂,声音微哑,面上一切正常,但那靠桌子、换重心的小动作,让吴屿知道,左脚肯定还没好全。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发条微信:【记得冰敷,早点休息。】
隔了一会儿,向真回复:
【感谢我的AI小助手,下次回复,请记得采用男友模版,不要用医生模版,谢谢配合。】
吴屿一下笑出了声,他仔细看自己发的消息,好像,是挺冷的,不像男朋友的口气。
正想着,李明景转发了一个小短片——他去搜了一下TT,结果大数据马上给他推流。
吴屿点开,是向真的直播切片,一个转身wink,甜得要命。他毫不犹豫,保存到相册里。
李明景还在外头喊:“你小子,运气不错啊!”
吴屿低低笑了——向真就是很好,他一直知道的。
犹豫了一下,他又给向真发了一条:【我想你了。】
过了半小时,才收到回复:【想着吧,本小姐要睡了,已累瘫。】
第二天,吴屿作为外部专家去参加黔阳文旅投资基金的项目评审,这次评审会要开两天。
一大早,他给母亲发了消息,说今晚回家。
老房子没电梯,他提着箱子,一步步上了四楼。
家里其实早买了新房,但这里离医院近,步行即可上班,母亲就一直没搬走。
他心里早就有准备——母亲又该劝他离开寨子了。他准备不变应万变,多听少说就好。
其实母亲这边好应付,反而是舅舅,上次还替他说话,但他懂舅舅的意思,“给孩子一点休息的时间”——就是可以休息,但也不能休太久。
不过没想到,一进门,妈妈在餐桌前等他,并不提让他回去工作的事。
她递来一份报告:“奶奶年底来检查的报告。”
吴屿的心往下一沉,接过来:“不是说,没有明显变化吗?”
吴屿的母亲——许琼医生,扶了一下眼镜:“你别太紧张。认知评估还可以,就是血液标志物和MRI指标变差了。归根到底,认知评估最影响生活质量。”
她微微停顿,又补充:“是我听奶奶和吴漾说,你刚谈恋爱,和女朋友去普吉度假了,就想着等你回来再说,不差这十天半月。”
对了,向真的事,还没有和母亲正式说过。
吴屿想说一下,又挂心奶奶的检查,就先翻看报告。
他看了前两页,轻轻呼出一口气,认知分数确实变化不大,轻微下降。
许琼犹豫一下,再次开口,声音有点紧:“但是,前天吴漾跟我说,老太太突然出现了一次尿失禁——这不是个好现象,阿屿,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吴屿抬头,看向母亲:“失禁?”
许琼点头:“你是男孩子,等回去了,就当作不知道,不要让老太太难堪。”
吴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点头,转开视线。
许琼是医生,见得多了,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她希望儿子正视现实,认真考虑送奶奶去专业机构的养老方案。
她语气轻下来:“我以前提过的事,你再想想,好不好?”
吴屿不说话,胸口微微起伏,拿着报告的手指在发抖。
许琼心软了,他这两天刚回来,缓缓也行,于是改口安慰:“好啦,认知分数还挺好的,别太担心啊。”
“去洗澡吧,妈妈做饭,晚上吃米线,好不好?”
吴屿点头,回了卧室,还是过去熟悉的小屋。
写字台下,压着一张全家福,他初中时拍的,那时候,爸爸刚调动回黔阳,妈妈终于开心了些,那时候,一切都还是美好的模样。
他去洗了澡,躺在床上,给自己大脑按了个休眠键——他暂时不想去思考,直到母亲喊他吃饭。
他挑起米线,吃不出什么味道。
这倒不是因为心情沉郁,而是妈妈手艺,真的很一般,还不如他自己呢。
不过,她的手,本来就是该拿手术刀的,不该拿菜刀。
许琼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跟妈妈说说,女朋友怎么样?听奶奶说,是女孩子主动找你的?”
是该跟母亲介绍一下向真的情况。
“不是,她来寨里采风,我们认识的。她是服装设计师,自己创业,做独立品牌的。”
许琼也听说了些:“挺漂亮的小姑娘?”
他不愿意母亲误会向真的工作。
“妈妈,向真是认真工作那种,不是随便混日子的。她自己的品牌做得挺好的。”
“我又没说什么!”许琼笑了,这是怕她误会,小姑娘是那种随便混日子的富二代。
吴屿就埋头吃米线。
“出国玩的开心吗?没有闹矛盾吧?”许琼继续问。
“开心,没有。”他回答的很简短。
“唉,问你也白问,你这个脾气,要闹矛盾才是怪事。”母亲对儿子总是了解的。
她忽然又柔声说道:“阿屿,有时候,也不能把所有事都藏心里,跟女朋友都不能痛痛快快地说话,也不吵也不闹,不全是好事。”
吴屿夹了一筷子酸萝卜,嚼得很慢。
他抬头问了一句:“妈妈,你刚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吵过架吗?”
父亲去世之后,他几乎没有和母亲聊起过父亲。
他们本该是最亲密的人,但忙完丧事后,居然谁也不敢提起父亲,都在各自消化那份悲伤。
许琼怔了怔:“嗐,你爸跟你一样,闷着什么都不说,吵什么吵,那叫我一个人唱独角戏。”
她仿佛能看见年轻的自己,急得分析一大堆,让他抓紧机会,要调回黔阳来。
吴屿爸爸呢,就只是听着,点头,最后说一句,不急,路还没修完呢,我总得盯着,落实好这个事。
那时她气得要命,但现在…
“唉,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她擦了一下眼泪,“人人脾性不一样,各有各的过法,你也别听我的,你们自己试吧。”
吃完饭,吴屿去洗碗,妈妈在他身后,擦灶台。
他突然在这一刻理解向真——有些话,可能确实只能背过身去,才能说出口。
吴屿深吸一口气:“妈妈,你想爸爸的时候,跟我说说吧。”
隔了许久,他才听到一声带着鼻音的“嗯”。
回到卧室,吴屿先跟吴漾发了个微信:【漾漾,这个月辛苦你了,阿奶的情况我知道了,民宿的阿姨里,你物色一个,请她来家里照顾阿奶怎么样?工资另议。民宿这边可以再招人。】
他刚发完,还没等到吴漾回复,向真的微信来了:【小吴医生,我今天冰敷了,请问要不要换个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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