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照慌得转身就想走,他还没迈开步子,喻燃就问他:“真人不想见我?
“为什么?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真人嫌弃我了?”
元照很抓狂,他不知道喻燃是怎么找到他的,那符纸不是被他毁了吗?元照时隔多年,再一次亲身体会到好学生对差生的碾压,连半步大乘的实力都没办法弥补的那种。
他条件反射似的地回过头:“我没有,我哪有那个意思!”
这小子怎么回事,平常不是都绷着一张俊脸不爱说话的吗,怎么今天不仅话多还茶香四溢的?!
喻燃垂着眼不看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元照就是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委屈和幽怨。
有那么一瞬间,元照几乎是动摇的。
喻燃拜入烛照峰那么多年,他跟姚杏和周倜完全不一样,不爱说话,看着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思很敏感,面冷心热,旁人有事麻烦他从不推拒,很贴心,很温暖,很好,很好……
元照甚至向喻燃走了两步,但突然被小胖的一句“哥们俩主角啊,都让你给弄死了”钉在原地。
他嗫嚅了好久,最终对喻燃说:“回去吧。”
分神期的速度,喻燃是绝对追不上的。
他也没打算追,随便找了块干净石头坐着神游天外。
喻燃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在他眼里,元照的态度毫无原因急转直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喻燃一一细数自己的错处,他剑道天赋不好,他是个丹修,他不能传承元照的衣钵……
想到这里,喻燃的脸色一白。
他想到另一种可能。
他无法继承元照衣钵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天赋不够,严格意义上,他不算是元照的弟子。
他没有敬过拜师茶,他不叫他师父,他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元照的不轨之心……他喜欢他。
元照知道了……
喻燃的脊背被沉重的情绪压得直不起来,他今天依然穿着回山时穿的那件衣服,那是他在山下买的,想穿给元照看看。
元照大概没有注意,他可能会想自己怎么会找到他,可能会想一个暗地觊觎他的人实在恶心,但应该不会想这件衣服还挺好的,不会想喻燃还挺好的。
喻燃枯坐了一夜,没想明白是哪里漏了馅。
一直到天光大亮,姚杏和周倜发现喻燃一直没从房间里出来,周倜推开他的房门,两人才意识到喻燃彻夜未归。
两人走到云褚山演武场附近,才发现今日这里热闹地非同寻常。
周倜往台上一看,真是要气笑了,重黎高高地悬在天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云褚仙门的诸位长老已经因为这炉子的归属打了一场了。
几位长老都曾经是历代掌门的嫡系弟子,师叔师侄横眉怒视,好一出尊老爱幼的大戏。
“师父在哪儿?”姚杏拉了拉周倜的衣角。
奇怪,师父怎么不在?难道是没收到消息?
喻燃那小子的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
周倜不信元照没来,噙着笑意扫了一圈,然后这一抹笑就僵在了嘴边——师父他好像真的不在场。
元照正躲在演武场的角落里,看着他这些师叔师伯师祖们咬成一团。
他昨天晚上睡得很差,满脑子都是喻燃,今早被崔宝应推门叫醒,本来迷迷糊糊的脑子直接被一个消息炸清醒了——重黎明晃晃地出现在了演武场上。
演武场上撕起来没完,元照此时此刻根本没有闲心看这些平日仙风道骨的老头子们打架,他现在只希望此间事了赶紧回到罗浮山让他静一静。
元照正要御剑升空,剑已经被他从匣子里召出来了,那炉子却突然冲向演武场外。
在演武场上空待了一早上了都没动,现下一动又有破空之势,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元照被这变故惊了一下,反应却不慢,大步朝炉子离去的方向迈了两步,脚下一借力,身体如同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
匣中剑在元照腾空的刹那被重新收回背上的匣子里,他紧紧地缀在重黎后面,伸手去捞那碧玉色的小炉,却被后者灵巧地躲了过去。
速度太快,元照的耳朵都是呼啸的风声,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抹碧色,双脚在空中急迈了两步,左手破开空气背至身后,再次伸手尝试。
重黎突然冲向地面,速度也陡然变慢,元照胜利在望,喜不自胜,却看见重黎稳稳地落入一只元照很熟悉的手里。
喻燃的手。
元照速度很快,惯性之下差点冲到喻燃怀里,他止不住冲势,在空中翻了个身才堪堪在地上站稳,维护住了他烛照峰峰主的尊严。
他背对着喻燃,看到对面浩浩荡荡冲过来的看热闹大军以及面色铁青的诸位长老。
有个人老脾气大的手里已经蓄了无妄雷:“无知小儿,岂敢……”
元照剑指前方,那声音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登时哑了。
“上古神器,都是个人机缘,长老何必如此?”
喻燃旁边的人细细地打量着手里的重黎,突然惊声叫道:“这不是师兄回山那天拿的炉子吗?!”
此话一出,在场全部的目光都集聚在喻燃身上,后者面带愧色,对着众人鞠躬作揖:“重黎神威,喻燃修为尚浅,不料惹下此等麻烦,对不住诸位。”
元照也回头看他,喻燃不敢和他对视,一看到前者转身就立马低下了头。
元照心里想,下了一趟山就收回个神器来,这就是主角光环吗?
喻燃的视野只能看到元照的鞋,他看那足尖动了动,知道元照要走,鼓足勇气问元照:“真人回烛照峰吗?”
他找了一个合理的,不至惹元照厌烦的理由:“师兄师姐忧心您的身体。”
然而元照只是脚步顿了顿:“不了,我直接回罗浮山。”
喻燃嗓子干涩发疼,只“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元照真的讨厌他了。
喻燃想到这种可能就恨不能当场遁逃,他害怕从元照的眼神中看出一点点厌恶的情绪。
元照环顾四周,看见周倜鬼鬼祟祟地躲在人群之后,还试图拉着旁边的姚杏入伙。他悄悄传音入耳,看到姚杏朝这边点了点头。
“阿燃,回家了。”
喻燃听到姚杏叫他,他慌乱得连向元照告别都不能,抬腿向姚杏那里走。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雄浑的声音被内力裹挟着冲向喻燃的面门,在场修为低些的弟子都面露痛苦之色。
喻燃脚步回转,下意识蓄起全身真气去挡那一道内力。
匣中剑在空中转了一个花,那道内力轻易就被打回去。
元照去看喻燃,后者正盯着他看,元照分不清那眼神是什么,只当是害怕。他不认为自己误解了喻燃的表情,但觉得对面的人一定产生了一种他很弱很好惹的错觉。
分神期的威亚一直等到喻燃离开现场才被收起来,元照妥帖地把它放进匣子里,边放边说:“我师父曾说,一人一剑……”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去聆听先掌门鸿青山隔世经年的教诲,然后元照温和地笑了笑:“谁不服气我砍谁。”
“此去罗浮山,我烛照峰弟子还要劳烦给各位长辈看顾,等我回来再上门多谢诸位!”
元照的礼数很周全,但诸位长老们怎么想怎么觉得危险。
纯阳剑骨,万世无一,他们不知道元照是怎么在门派里沉默了这么多年,一如他们不清楚这个在同辈人声名鹊起时沉寂无声又在罗浮山大放异彩的师侄到底实力几何,心中衡量了半天,终究是不值得。
一个丹修用的炉子,拿过来也是换点灵石花花,于修行并无益处,于是都作鸟兽散。
回烛照峰的路上,也不知道姚杏去了哪儿,周倜哥俩好地揽着喻燃的肩膀走在小路上:“不是师兄说你,这也着实冒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保有个什么人打你神器的主意。”
“真人刚刚突破,不该让他出手。”
周倜看喻燃总低着头,就宽慰他:“别怕,师父不在还有你师姐呢,姚杏战力超群,绝对没问题。”
喻燃一时语塞,他觉得师兄好像山下人讲的软饭男。
见他不说话,周倜又强调了一遍:“真的,你不在这段时间,她每天把我吊着打。”
边说着,他往前倾了倾身找角度去看喻燃的脸,看后者有没有信他的话。
喻燃一时不察,让他看到通红的眼眶。
周倜吓了一跳:“我靠,咋了这是。”
……
姚杏还没走到院门,远远地就闻到一股酒气,周倜拍着早已醉死过去的喻燃:“男人,就得无惧无畏,他说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啊。”
“见面情难尽,一个不见……”周倜絮絮叨叨。
姚杏走进来,单手搬了把椅子坐下,周倜立刻怂怂地把喻燃拖进房间里扔到床上,没喝完的酒重新封口,桌上的残羹冷炙打扫掉,重新端上来姚杏爱吃地菜肴。
“嘿嘿。”周倜红着一张脸看姚杏,他这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男子给姚杏卖笑,还不得迷死她?!
姚杏夹着菜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倜怕自己嘴里的酒气熏她,坐得远远地跟她说话:“我就说阿燃这招行不通,就见了师父一面,还是大庭广众地,能说什么话。”
“阿燃果然比你聪明多了。”姚杏温柔地拍了拍周倜的脑袋瓜子,眼里带着对弱智的怜爱。
“啊?”周倜不明白,他一向自诩天下第一聪明。
姚杏:“阿燃去找了崔师兄。”
姚杏不再说话了,点到为止,不然真把周倜惯成弱智了。
准弱智望天,喻燃借了朱砂,应该画了符,喻燃虽然在学堂的时候课业成绩很好,但学堂教的内容不深,符纸波动肯定会被元照发现。
除非有什么他很精通并且光华内敛没有什么灵气波动的东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丹药?!”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连他这天下第一聪明都蒙骗住了。
姚杏淡定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把丹药附在符箓上,师父一旦接触符箓,丹药就会停留在他身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丹药,也不知道阿燃用的什么办法,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私下见过面了。”
“你知道还任由他去做?”周倜狐疑。
姚杏不说话了,握了握周倜的手,后者反握回去,自言自语:“师父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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