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扣柴扉

元照不知道姚杏是怎么贯彻落实他的叮嘱的,只知道过了几天,他的三个弟子夜扣柴门,周倜和喻燃明显有些狼狈。

元照先看了一眼喻燃,后者不熟练地笑了笑,带着一些讨好,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个笑意里看到了一点周倜那不要脸的影子。

周倜低着头,谁也不看,眼睛和脚下的大地相亲相爱。

元照最后看向姚杏,他的大弟子战力超群,一只手拎了一个人的衣领子。

“怎么回事?”

姚杏咽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客观理性,以免脾气上来了把两个人打死。

她越说越激动,元照都没见过她这么生气,整个云褚仙门都知道她脾气好。

周倜和喻燃像两个鹌鹑一样低着头不说话,元照边听姚杏讲述边看他俩,总觉得喻燃的后脑勺上都漾着一股笑意。

那天一早,姚杏起床晨练,看见喻燃正在收拾他的瓶瓶罐罐,她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阿燃天生性格敏感,你好好宽慰他

“他看着脾气好,其实凡事都多虑三分,你劝劝他吧……

“我着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以后能不见就不见了

“我觉得……他应该也知道我的意思了。”

姚杏脑海里闪过一堆元照昨天的嘱咐,她跟对门目瞪口呆的周倜面面相觑:孩子要离家出走了!!

喻燃看见他们两个起床了:“师兄师姐早。”

“阿燃一大清早收拾东西做什么?”姚杏走到喻燃身边笑意盈盈地问他。

“之前真人说的多情种材料我已经找齐了,准备炼丹。”

喻燃的表情很平静,手上动作也从容自如,只有他那一堆平时宝贝得要命的瓶瓶罐罐知道——他们已经快被喻燃捏碎了。

“苦果,玉髓,使君子……”喻燃对着手里的丹方清点药材,姚杏和周倜在他身后交换眼神。

姚杏表情很疑惑:阿燃这是怎么了?

周倜表情很心虚,摸了摸鼻子:这个,不清楚啊。

喻燃清点了半天:“玉腰少了点……”

“周倜不是正要去找汀愫师伯?”姚杏帮着喻燃把一堆药材归拢起来,“让你师兄替你顺便讨一点来。”

周倜闻言点了点头:“对对,我正要去呢。”

周倜的脚步渐渐远去,喻燃看着姚杏欲言又止的表情:“师姐想说什么?”

姚杏设想过喻燃的各种反应,她一晚没睡,整夜都在预设喻燃的态度。然而所有的料想之中,她都没想过喻燃会如此平静。

“阿燃,师父他……”

姚杏拿不出话来宽慰喻燃,喻燃反而给她递了个话头。

“师姐觉得,真人为什么不见我?”

喻燃一条一条地列举他心里曾经设想过的原因:

“是不是我练剑不够努力?”

“还是因为我天赋不够好?”

“是我人品有问题?”

“还是因为我心眼小?”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伪善?”

姚杏不知道喻燃怎么能找出那么多元照不愿意见他的理由,她都弄不清楚喻燃是在为元照找借口还是在进行深度的自我剖析。

喻燃面无表情,姚杏却觉得他正在这一句句话中自毁,她出声想要制止:“阿燃,也许师父是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呢?”

喻燃说了很多很多,一辈子的话都要在这里用尽了,然而元照发现他龌龊想法的事,喻燃半点没提。

我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喻燃想到这件事,心情竟然诡异地平静。总是善于隐藏自己最烂的一面,话从来不说尽。

我也许真的配不上元照。

想到这里,喻燃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他重新沉默下去,仿佛刚才一时的话多都是姚杏的错觉。

“阿燃,师父待你,难道不是比待我和你师兄更好吗?我和周倜是师父的徒弟,可是……”

喻燃以为姚杏想对他说他也是元照的徒弟,就接过她的话来:“我没有敬过拜师茶。”

言下之意,我不是元照的徒弟。

姚杏也把本来要冲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她其实想说,我和周倜是师父的徒弟,可是喻燃,是师父的宝贝。

喻燃下山之前,姚杏总是狐疑。

元照很年轻,在云褚仙门做师父的人中,他年纪最小,但他对待姚杏和周倜时,不免端着当师傅的架子。

元照对喻燃却总是有些不一样。

当然也是极尽爱护,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姚杏没有想出究竟有哪里不一样,喻燃的话就带着她的思绪绕了回来。

“我要去罗浮山。”

“不行!”姚杏柳眉一竖,眼神略带不满地看向喻燃。

罗浮山小浩劫时,姚杏在场,魔物涌上来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见元照几乎要被淹没。

喻燃是个丹修,在修真界来看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去了罗浮山更落不了好。

元照走之前就嘱咐过不让喻燃去罗浮山找他,而且她现在不知道罗浮山到底什么情况,所以绝不可能让喻燃去。

“阿燃,罗浮山大阵过个个把月就能自行消解魔气,到时候师父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就耐下心来等等他不好吗?”姚杏从来不知道喻燃有那么不服管,她苦口婆心诸般劝说,喻燃依旧坚持。

喻燃知道劝不动她,而且他自认嘴拙,索性不说话。

姚杏极少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气得放在一旁的本命剑壁上鸣都跟着她的情绪震颤,她想了想,还是直接把人绑了扔房间里了事。

她忍不下心来,喻燃突然站了起来。

青年站起来身姿挺拔,穿着一件青白色的衣裳,分明是一把潇潇玉竹。喻燃为人有礼,极少做什么亏心事,眼下脸上的神色也心虚起来:“师姐勿怪。”

周倜抱着东西回来时,就看见姚杏脸色铁青地坐在院子里:“怎么了这是?阿燃呢?”

姚杏体内真气迟滞,连动动手指都困难,周倜一看她就是着了喻燃的道,跑进喻燃的房间里。

解药光明正大地放在书案上,等着周倜去拿。

底下还有张纸条:“罗浮山情况未明,绝无以身试险之意,师兄替我拖延片刻,夜半罗浮山阵外相见。另,师姐所中之药乃是有益于修行的良药,无需担忧。”

药效散去的时候,姚杏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她极少生气,弄得周倜都小心翼翼了几分。

也不知道喻燃到底是没有料到姚杏会隐在周倜身后跟来,还是故意设了个套把两个人都引过去。

总之,当天夜半,罗浮山大阵一步之遥的地方,周倜和喻燃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姚杏平时脾气好得像个泥巴捏的活菩萨,等这泥人真有了那三分气,大家才发现,原来泥巴里边包的是砸人生疼的铁家伙。

喻燃一动不动地站着挨打,反反复复就是一句“师姐勿怪”。

姚杏看了他这逆来顺受的可怜样子就心疼,等对方说“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师姐不如让我去山上问个清楚”的时候,加上周倜在旁边帮腔“阿燃说的也是”,她的心就已经软了三分。

但她面上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你难道没私底下见过师父?这次你就能保证问出什么来了?”

周倜为了显出个一碗水端平的公正样子来,揣着手做和事佬,两边的话都附和:“就是就是。”

“师姐莫要生气了,我自有我的道理。”喻燃弯下身对姚杏行了个礼,他听得出姚杏说的是气话,但并不急于辩解。

喻燃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踏入大阵范围内。

姚杏瞳孔一缩,身后的周倜比她还急:“他怎么进去的我靠!”

三个人在大阵内外对望着,周倜的脸色严肃起来:“你怎么进去的?”

“此处被人动了手脚。”

姚杏向一旁走了两步,给周倜让位置让他仔细检查:“你怎么看?”

“故意留下的漏洞,外面特意弄了一层障眼法,看阵法余留的威力,留下漏洞的人实力极强,只是大概对阵法不精,才被喻燃看破了。”

周倜所谓的阵法不精,姚杏只持三分相信,这家伙家学渊源,世上能让他说精通阵法的人,想来是没几个。

喻燃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周倜只用了他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进了阵中。

他从从容容地掏出了一盏剔墨纱灯:“走吧。”

“灯笼只是凡品,这火倒是眼熟。”周倜贱嗖嗖地说。

喻燃的语气很平常,但周倜总觉得从里面品出了一点炫耀和骄傲的意思:“丰灯,纯阳火作引,百日艾为芯,真人赠我免除妖邪侵害。”

“怪不得来罗浮山你半点不惧,”周倜又问,“那你还让我来干什么?”

姚杏烧了一道传声符给崔宝应,先周倜一步踏入阵中:“走。”

周倜悻悻地闭了嘴,喻燃本来就不多话,现下做了亏心事,更不讲话了。

“罗浮山这么大,咱们仨神识外放加起来也没办法覆盖这里,你怎么找师父?”周倜试图打破现场沉闷的气氛,问了一个非常弱智的问题。

喻燃的答案和周倜料想的很像,唯一不像的一点是,喻燃说得太简洁了。

简洁到只剩三个字:“靠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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