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害怕拥有

游见桓靠在角落那个衣柜的门框上,眼神迷茫地看着手里的瓶子。里面晃晃荡荡水的就像他的心情一样,左右摇摆。

十八岁的那天他遇到了一个少年。

那天游见桓陪着路盛清去找漆濯予。漆濯予那个时候还在读高一,两个人在学校的门口等到他们放学后,路盛清就提议去附近的公园逛逛。

进了公园以后,路盛清就带着漆濯予直奔了摩天轮,说是要让漆濯予感受一下浪漫,游见桓懒得搭理他俩,于是选择自己四处走走。

期间遇到了一个卖书的摊子,游见桓闲来无事就进去瞧了瞧,看上了一本杂记,觉得挺有趣,就买下了。

拿着杂记一路翻翻的时候,接到了路盛清的电话,于是他也就去了跟路盛清约好会合的那个地点。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只有路盛清一个人,并且路盛清的心情看起来十分不爽,一直在愤愤不平地打电话。

游见桓已经见怪不怪,只能听着路盛清叽叽喳喳地咒骂往出口走。

谁知路盛清一个电话打完以后,就彻底怒了,然后抓着游见桓手里的杂记一把就扔了出去。

游见桓当即就踹了他一脚,然后却在去捡那本杂记的时候遇见了少年。

少年从远处兴奋地奔过来,左手抓起他的书就扔进了拿在手中的那个袋子里。

游见桓看了一眼那个袋子,脏兮兮的还裹着一层泥土,看起来就像是从地里面挖出来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他满面冰霜地走到少年的身后质问他为什么要捡自己的书,却在少年抬眼时,感觉牙龈深处传来一阵战栗般的悸动;那阵悸动仿佛抽走空气般令周围散发着空旷的宁静;就连少年被微风撩起的刘海都像会说话似的一声一声跌进他的耳中。

游见桓发散的思维根本捉不住那是什么,于是故作冷静地要求少年把书还给他。

当指尖触碰少年那一刻的战栗感随着书本直插入腰腹深处时,游见桓对刚刚那阵悸动有了准确的认知。

他捏着那篇杂记,愣愣地站了很久后,才被路盛清拍得惊醒过来,而面前的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路盛清看着他手上沾满灰尘的书满脸嫌弃地问他为什么不扔掉?游见桓自己也不清楚,明明那本书已经满是脏污了,为什么自己却反而想要抓得更紧呢?

游见桓紧紧握住那本杂记一路怔愣地回了家,路盛清还笑话他开始捡垃圾了。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游见桓直觉地就想把路盛清踹到太平洋去,然后他也真的把路盛清踹出了门,并且第一次拉黑了路盛清的号码。

在将那本书上的尘土都擦拭到如同崭新一般放在枕边时,游见桓在闭上眼的那一瞬间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把那本书抓得那么紧。

他可能,对那个少年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所以再次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他是欣喜的,却也是克制的。

索要少年联系方式的那一刻,游见桓听从了内心的想法,但却在一路渐行渐远的距离中慢慢地沉寂了下来。

因为他不确定那个少年会不会跟他一样想要认识他,是不是跟他是一样类型的人,是不是还是会被他吓跑,他如果贸然地去认识会不会对他造成困扰,所以他加上了好友后一直没有主动联系。

因为他不敢。

因为他知道强迫一个人改变性向是很难的。

他的父亲就是摆在他面前的一本教科书,但其实游见桓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游见桓十岁之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十岁以后才被接回了游家,他的父亲是游家的三子,名叫游子聿。

游子聿上大学的时候疯狂爱上了自己的室友韩桓,但是韩桓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游子聿大学苦念无果之后又追到了韩桓的城市,用了些手段之后,将韩桓带回了家,见了父母,出了柜。

理所当然地得到了父母的反对,游子聿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打着都已经见了家长的名义,算是勉强跟韩桓谈了一场他自认为在恋爱的恋爱。

但是直男终归是直男,最后韩桓还是搬出男人要结婚生子、父母的压力等理由跟游子聿提了分手。

韩桓其实是孤儿,根本不存在什么父母的压力,所以游子聿肯定不会答应,但韩桓态度坚决,甚至直接威胁游子聿,如果不同意分手他就去死。

得到又失去的痛苦让游子聿开始疯魔,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给韩桓一个孩子这件事情就能解决,他就能重新跟韩桓在一起。

于是游子聿骗韩桓说是要进行最后一次出国的分手旅行,韩桓拗不过就答应了,两个人当真好好地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旅程。

旅行结束后,游子聿就用偷偷拿到的韩桓的DNA,通过基因比对,查到了韩桓的远亲,然后在他们手中领养了一个小孩儿。

但是韩桓那个时候却已经有了新的恋情,他跟游子聿大吵一架以后就把他赶出了门。

但是游子聿还是每天都去找他,去工作的地方找他,去住的地方找他,最后直接找到韩桓那个正在谈的女朋友,威胁她离开。

一直持续了半年,最后韩桓实在受不了游子聿的骚扰,直接了当的卖了房子、辞了工作、准备搬家。

游子聿心灰意冷,搬家那天他提出最后再见一次韩桓,两个人却在一场高楼失火中彻底结束了半生的纠缠。

游子聿在大火烧起来之前将孩子提前送下了楼。

因为父母的反对,加之他本来就是瞒着家人做的这件事,所以游家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孩子,孩子被救起来以后因为无人认领,就被送去了福利院。

直到十年后游氏主母在一场慈善活动中见到了给她送花的孩子,调查了前因后果以后才把游见桓接了回去。

准确来说,游见桓的父亲是韩桓的远亲,其实跟游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成年以后游见桓很干脆地就脱离了游家,毕竟那是真正游家人的企业,他不能理所当然地染指。

因着游子聿这件事的洗礼,游见桓选择出柜和离家时并没有得到很激烈的反对。

游见桓对他爷爷奶奶是很感激的,因为对儿子的爱屋及乌,所以才把他接回游家抚养,这是他一生中都不会忘记的恩情。

但两位父亲的教训让他一直对爱情望而却步。

渴望已久,却害怕拥有。

刻意为之,却饱藏孤独。

游见桓拿过手机,伸出拇指摩挲了一下那棵银杏树,始终落不定决定,只能从衣柜起身,选择将那瓶水搁置在床头柜上。

--

鹤南梦呼呲呼呲地提着两大包零食进了宿舍,再按照郁声河的要求把许星盏爱吃的那包放在他的桌上,然后又从包里掏出那两张漫展票,啪的一声,也拍在了他的桌上。

许星盏坐在凳子上一脸菜色地盯着鹤南梦:“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快递员了?”

鹤南梦噗地一下撕开一袋薯片,抽了几片塞进了许星盏的嘴里:“你嘴巴堵上的时候更帅哦。”

许星盏眼神愤愤不平地在鹤南梦身上转了几圈后,咔嚓咔嚓地咬着嘴里的东西,又拿起那两张漫展票甩了甩,最后抽出一本书把票夹在里面,转身继续玩起了游戏。

鹤南梦双手闲下来后下意识地就想要拿出手机去翻看,又瞬间止住了;他抓了抓身上的衬衫,翻身上床把床帘拆下来洗。

许星盏用余光瞄他,赞道:“梦梦你这勤快劲儿属实让我甘拜下风。”

鹤南梦充耳不闻,把床帘铺在洗衣台呼呼呼地刷起来。

对于鹤南梦挂床帘这件事,许星盏也笑话过他很多回,他说:“都是大老爷们儿,还怕什么**泄露啊,君子坦荡荡,床帘那么矜持的事情非君子所为。”

鹤南梦当时听着他的谬论不客气地选择回噎:“君子习六礼,没有哪一礼是告诉你要在公共场合光膀子袒胸露背。”

当时郁声河也还在宿舍住,拿起床上的睡衣就给他套上了。

许星盏因为穿了郁声河的睡衣连续念叨了一个晚上,嫌弃之意泛着满室的毒气。

鹤南梦回想起当时郁声河的神情,期待之下裹着忐忑不安,跟现在的自己多么的相似。

那三个字在好友列表里,期待着他与自己说话,又忐忑不安地害怕自己萌生一些意料之外的想法。

说到底,昨天就该拒绝对方的好友申请,也好过现在的心情如奢侈的刮奖一般惶惶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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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两个人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游见桓因为害怕。

鹤南梦因为怯懦。

转眼又是周五。因为没有排课,鹤南梦与棠明雨确定好地点后,就换了衣服出了宿舍。

本来今天是说好跟许星盏一起去漫展的,但是社团临时有个志愿者的支援活动,他作为大学义工社的一员,肯定不能缺席。

再加上棠明雨平常也很照顾他,超市的兼职也是她介绍的,他就更不能推迟。

去幼儿园之前得先去超市。

幼儿园的小孩子很多,总是要买点小零食带上的,况且他作为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每次去做义工都感觉回到了家一般亲切,给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带点好吃的回去,大概是每个做哥哥姐姐都会有的通病吧。

鹤南梦在零食片区里逛了一会儿,看着好多东西都想买,但奈何钱包不厚,只能挑挑拣拣地买了些糖果和称重的小零食,这样至少每个小朋友都能分到几个。

提着大包小包从出口出来时,鹤南梦又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然后又立即把眼神收了回来。

自从那天在超市跟那个人偶遇之后,他不管是上班的时候,还是下班的时候,亦或者是根本就是闲逛,也总是会逛到这里,寻找着那个不会出现的身影。

习惯有时候是很可怕的东西,因为它一旦养成,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将你吞噬。

他跟那个人明明只见过三次,却总能在不经意间促使着他做一些事情。

在踏上公交车的那一刻,鹤南梦又想起自己昨天顶着下小雨也硬是撑着伞来到离他学校有二十几个站台的超市买一瓶水的傻气。

许星盏还笑话他去超市上个班就把自己当成超市的人了,就算买瓶水也得大老远地跑去那里买。

鹤南梦没回话,只是抱着睡衣去洗了个澡企图让自己清醒。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行为跟超市没有半点关系,他就是来看看能不能再遇到他而已。

可是他又很清楚,他不会遇到他。

就如同这辆即将到站的公交车和旁边那辆飞驰而过的小轿车,两条不同轨迹的道路,是没办法一直遇到的。

鹤南梦摸出手机看着那个头像,看着那三个字,总觉得渐渐地不真实。就好像刚加上好友的那一整天他都认为那是自己做的梦。

那天下班回去后许星盏一直拿着手机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听语气应该是在和家人聊天。

鹤南梦却穿着拖鞋坐在床铺的凳子上,捏着手机看着床板发呆。

许星盏聊完天后拍了拍他的头,十分关切地问他:“梦梦,你不舒服吗?”

鹤南梦回过神,摇了摇头,说:“没有啊。”

许星盏有些担心:“你从回来就坐在这里发呆了,咋了?被太阳晒蒙了?”

听到太阳两个字,鹤南梦脑海中回想起的是那句“别晒伤了”,他轻咳了一声,否认道:“不是,没有,我就是...站久了,嗯站久了。”

许星盏:“不是有凳子给你坐吗?你傻站着干啥?”

鹤南梦:……

鹤南梦:“我乐意,我喜欢,行了吧。”

许星盏:“你乐意就乐意呗,赶紧去洗澡睡觉吧,明天要上课!”

鹤南梦嗯了一声,又把手机打开看了一眼,再次确认了一遍那个三个字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好友列表里,他才放下手机,拿着睡衣进了厕所。

洗完澡出来后也依旧抱着手机发呆,以至于许星盏严重地以为他是搬箱子的时候砸到了脑子。

鹤南梦觉得他砸到的不仅仅是脑子,更是脑浆。

那不然为什么看着停在路口的那个车牌号他却能看得那么清楚呢?

为什么那两个从酒店出来的身影跟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么相似呢。

然后他又恍然间记起来。

对啊,他们是那种关系。

你看吧,你就是在痴心妄想。

所以在棠明雨再一次的电话催促中,鹤南梦提着满满当当的小零食毫不犹豫地转身,踏上了刚刚奔下来的另一趟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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