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桃发信息告诉沈溪知自己会在机场等他,两人中午一起吃饭算是她给对方接风了。
上大学时沈小桃打工过勤导致出席率低到学分都修不够,于是听从有经验的学姐建议选修了英国文学。
课堂上老师按姓氏点名,两人先后说“到”后才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同桌。
沈溪知是地道的上海富二代,腔调很浓,每次约会都会提前一小时去理发店做发型,日常穿得最多的就是Burberry的风衣和BOSS的西装,走在恒隆广场,会纠正沈小桃对于每个奢侈品品牌的读音。
两人本科都是学的造价,毕业后,沈小桃灰头土脸的进了现场,而沈溪知衣冠楚楚的进了设计院。
沈小桃用手机软件打车,看街上驶过去的电车,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买辆代步用的车。
本想发信息问问沈溪知什么时候能到,项目群里的消息就见缝插针传送了过来。
是普慈的人。
说预算书已收到,项目部正在审核。
沈小桃迅速联系陈静,一连串的“滴滴滴”声后又发微信联系对方。
陈静是铁了心的不回复她的联络。
沈小桃没办法,只得联系沈溪知说声抱歉,二人改约时间后沈小桃拦了一辆空的出租车,直接打车去项目。
旋挖机将整片土地翻得稀烂,随着“轰轰轰”的挖掘声,沈小桃踩上了二楼的铁梯,推开门一看,陈静半坐在办公桌上,与对面的女孩有说有笑。
“陈静。”沈小桃敲门。
陈静正在吃最近很火的干巴酸奶,混凝土似的超绝老酸奶糊了陈静一嘴,陈静见到了沈小桃成了见到猫的耗子,弯着腰找地方后被嘴里的干巴酸奶噎了一嗓子。
沈小桃说:“来我办公室一趟。”
陈静跟着沈小桃去了办公室,她看着沈小桃的鼠标在建模上点了一圈,确定没问题后沈小桃对着陈静伸手:“预算书呢?我要看你套的清单。”
陈静磨蹭得像要入洞房的新媳妇:“给裘经理了。”
“我不知道裘经理还懂造价呢?他算的明白吗?”沈小桃问陈静,“大概的数值有吧?我要看数值。”
陈静接过鼠标,慢吞吞地点开表格,让沈小桃看。
沈小桃眉毛从“川”拧成了麻花。
“大开挖土方底的面积你是这样算的?”沈小桃从桌子上的打印机扯出一张纸,摸了只笔在上面飞速演算,眼见最后得出的答案与陈静的大相径庭,沈小桃忍不住问,“你连面积都算不明白是怎么毕业的?”
沈小桃还记得她们的教授,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每到毕业季她手下的学生就哀声哉道。
怎么就放过了陈静这条漏网之鱼?
“我肯定没有你厉害,进公司两年就当上了小经理。”陈静自知理亏,她不去看沈小桃,“其实我都知道的沈小桃,这行业靠的就是人脉,你自以为巴结上了宁秉贺所以才能在我这里耀武扬威,可是你就不怕许安然知道吗?”
……
这都哪跟哪?
陈静虽然和沈小桃是同学,但归根结底关系一般。但沈小桃心中隐隐有感觉,陈静是被人当枪使了。
沈小桃问陈静:“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陈静咬着牙关,闭口不谈。
有些难听的话说开了反而更好解决,沈小桃的指尖敲着桌面,她在思考,陈静是她选人带回的冚州,陈静在上海总公司时做事麻利,性格爽快,不爱藏着掖着,是沈小桃喜欢的类型。
沈小桃问陈静:“谁和你说的这些?”
“没人和我说,反正我就是知道,你跟着宁秉贺去了悦澜雅庭,昨天你们在临江仙吃饭,宁秉贺就是为了你而来吧!”陈静咬牙,她比谁都清楚,擎天奖金再多,刚毕业两年的沈小桃也没能力去住玲珑湾的房子。
既然早被金主包养了,又何必来她面前惺惺作态?
沈小桃点点头,笃定道:“是裘义和你说的。”
裘义将她视为眼中钉,昨天饭局上想揩她油也以失败告终,沈小桃清楚这一行的老油条有多滑手。
沈小桃说:“我不想解释我的私生活,但是你要去告诉许安然的话,我随意。”
身正不怕影子歪,更何况她认识宁秉贺,远在许安然之前。
沈小桃接着道:“昨天我的确去了临江仙,因为我耽误了裘义和普慈的人应酬,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空腹陪着各位甲方爸爸面前喝了二两白酒,其中五杯是为了赔罪,剩下的八杯是为了弥补裘义的过错。”
空腹喝白酒的报应在早上敲响了沈小桃喉咙眼的门,沈小桃吐了出租车司机一车,最后以赔了两百块洗车费告终。
沈小桃问陈静:“你知不知道裘义开除的赵宇航,他的舅舅是谁?”
陈静神情茫然,嗫嚅着问道:“是谁……”
“是普慈项目部的赵主管。”沈小桃说,“冚州不比上海,这里的人脉关系网更为错乱,到现在你还认为裘义是好心告诉你这些吗?”
“裘经理只是……”陈静想反驳沈小桃,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饶是再蠢的人,在这时候也能发现不对劲。
沈小桃说:“工程项目都是责任终身制,他开除了挂证上岗的赵宇航,住建管理的领导本来就不满,如果赵主管借题发挥,你觉得最后审计阶段普慈能顺利给我们通过吗?”
沈小桃被审计刁难过,尤其是一些绿化工程,为了减少成本承建方会偷奸耍滑地栽种当时还不够尺寸的树植,等着它过了明年第三方审计时长得粗一点。还有夏天还枝繁叶茂的大树到了冬天就变成了干枯的枝丫。
沈小桃在苗木冠幅上栽过跟头,从此以后对审计产生了阴影。
第三方的审计单位赵主管有很大的话语权,裘义却因为私人恩怨给人家外甥穿小鞋,光是想到这件事,沈小桃就头疼。
陈静站在原地像被人打了一拳,她想起裘义说的话,只要挤走了沈小桃,他就会向上海总公司汇报,让陈静做造价部门的经理,自己不是爱管事的,每天只会来项目上转转,到时候整个项目都是陈静说算。
陈静想得简单,她比沈小桃入行晚,但如果证书履历上能添一笔普慈的项目,那相当于为自己镀金了。
“我真的没想到……”陈静反应过来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静嘴唇嗫嚅:“我只是想……”
想爬的更高而已。
就像沈小桃,能被赵宇航那样刚毕业的大学生恭维的喊声“小桃姐”。
沈小桃知道陈静想说什么,她没有追问,只是问陈静:“你的预算书漏洞百出,普慈整个公司上上下下浩浩荡荡几千口的人,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瞒天过海?”
陈静咬紧了唇。
沈小桃知道陈静没有坏心,面对陈静的背叛,于是说是伤心,更不如说是生气。
她没想到陈静会这么容易被人利用。
但是陈静这次确实给她惹了麻烦。
收到宁秉贺的短信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这次的甲方是宁秉贺,而不是像裘义那样瑕疵必报的小人。
沈小桃将宁秉贺发来的预算书最后一页给陈静看,上面陈静的名字赫然在列。
陈静果然震惊了起来,她指着图片,说自己只负责将裘义要的计算清单交给他,没想到对方会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
沈小桃说:“你以为他会写我的名字。”
裘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沈小桃是宁秉贺看上的人,就算是看在宁秉贺的面子上,总公司那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开除沈小桃,但会因为监管不利而将沈小桃调离普慈项目的核心管理圈。
只是倒霉了刚入职没多久的陈静。
沈小桃看向陈静:“你是我带来的人,真的以为他容不下我就能容下你?”
“裘经理说给我回扣。只要普慈通过了预算书,他就会给我两个点的回扣。”陈静像终于开口的河蚌,一吐就是妙语连珠,“x他妈的死秃子,秃子说普慈看在擎天的面子上不会轻易撕毁合同,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打回来重新做,死秃子还说了,如果普慈的高层生气,让我直接把责任推在你的身上。”
沈小桃让陈静好好看看图片:“这就是裘义答应你的。”
“小桃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陈静握着沈小桃的胳膊,央求沈小桃,“我不想被开除,你能不能把预算书拿回来,我保证,保证这次一定会好好做!”
沈小桃说:“这份预算书,现如今在普慈高层的手里。”
“我去找赵主管?小桃姐,我知道错了,你带我去找赵主管吧!”陈静真的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妈妈上个月刚做的手术,家里还需要钱,我只是想要钱而已。我家的情况真的很艰难!”
沈小桃皱眉,她在上海时的确听陈静说过自己的妈妈肺癌要做手术,她的父母都是工地上最普通的工人,没有医保,也没有养老保险,生场大病医药费就是无底洞。
其实这也是沈小桃带她来冚州的原因之一。
普慈给的奖金多,陈静回到老家,也可以更好的看护自己的妈妈。
“陈静,我可以帮你拿回来。”沈小桃说,“但是没有下次了。”
从实习期到现在,沈小桃跟进的一直是擎天的项目。她从基层做起,也有过被压工期画建模画到昼夜不分的时刻,她深刻的明白,每个项目都有各自的问题,但项目的成员因为项目起始而相聚,最后因为结束而散,沈小桃一直觉得,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为一栋建筑物的诞生而努力的感觉很棒。
陈静这次,让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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