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十月末,房前屋后的杜鹃花开的格外灿烂,红的,紫的,粉的,一丛丛,一簇簇,铺满了沟沟坎坎,一眼望去,说不出的姹紫嫣红。
周怀林折过几根柳枝,修长的手指扭着柳枝,熟练编成一顶花环底座,又将折来的杜鹃花枝一道编进花环中,不消一刻钟,整理整理形状,一顶花枝错落红艳艳地杜鹃花环就编好了。
周怀林双手背后,将杜鹃花环藏在身后,悄悄走到春桃旁边,躬身而立,影子落在她身旁,她切着萝卜,幼稚的跺脚踩了几下他的影子。
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周怀林满眼堆笑,从身后拿过花环戴到她头上:“娘子,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春桃只觉头上一沉,身前的影子映出花环的形状,她抬手摸了下,花瓣凉凉的,细嫩如丝绸,花影轻轻摇晃,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夹杂着丝丝草木的青涩味。她低头,抿唇浅笑,声音甜甜的:“我才没生气。”
回身望向他,杏眼弯弯,笑容比杜鹃花还要灿烂,反问:“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警报解除。
周怀林心里舒口气,立马拉过板凳挨着她坐下,拿过她手上的刀切剩下的萝卜,晃着身子,轻轻撞撞她的肩膀:“我家娘子最是大方知礼,宽宏大量。”
春桃被她撞的左右悠悠晃着,胳膊肘搭在膝头,双手合十杵着下巴,看着影子里的花环,左右转着脖子,心里甜滋滋的。扭过头看着认真干活的周怀林,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身上落着点点光斑。轻风拂过树梢,她就那样静静的撑着下巴看着他,一颗心被一点点填满,无比满足。
凑过身去,蜻蜓点水的在他颊边印下一吻。
周怀林心湖荡漾,两人四目相对,树荫下相视一笑,情愫在慢慢发酵。
第二天。
刚吃完早饭,栓子便像脚底扎了针似得站不住,一会跑到厨房,问三婶什么时候走?一会跑进堂屋,叮嘱周老爹在家好好的,他回来会给爷爷带好吃的。一会又跑去找周怀民,打问镇上都有什么?一双小短腿,一早上倒腾个不停。
“你去院门口等三婶,我们马上出发。”春桃解下围裙掸了掸,顺手折起放到水缸盖子上。
栓子站在院坝上,两只脚小幅度的来回踩动,竖着耳朵听西屋的动静。一见春桃换了件浅色的窄袖棉衫,当即咧嘴大笑,朝她挥挥手:“三婶!”
村口,柳松牵着骡车站在路旁,骡车两边有一臂高的木栏杆,搭着个油布顶,四面有草帘卷起吊在半空中,车里已经坐了好几个客人,都是女人。
十三、四岁的柳松个子挺高,穿着件皂色褂子,是个细瘦周正的少年,皮肤黑黑的,一睁眼,就透着股机灵劲儿。一见春桃牵着栓子,立马上前:“周家姐姐,坐车吗?”
春桃笑着点头,递给他两文钱:“嗯,我和栓子。”
柳松将赶车的短鞭夹在胳膊下,笑的很是热情,捏起一文钱,又给退了回来:“栓子不要钱,要是一会儿人多,你抱着他就行。”
车上郑婶子往旁边挪了挪,拍拍她身边的位置,亲亲热热招呼道:“三郎媳妇,来,坐这儿。”
这会骡车上客人不多,栓子挨着春桃坐着。长到五岁多,他三岁以前的记忆都是模糊的,自他记事起,便从未离开过上溪村。心中紧张又有些兴奋,局促不安的紧挨住春桃。
骡车摇摇晃晃的走在土路上,栓子打了个趔趄,探出小手拽着春桃的衣角,紧紧攥住。
察觉到他的紧张,春桃搂住他轻轻拍抚着他的肩头,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握入掌中,朝他笑笑:“坐好喽,一会儿就到了。”
很多年过去,长大后的栓子都记得三婶那时的笑容和那个怀抱,像春日的太阳,温暖他的心。
春桃坐在郑婶子旁边,见她一直瞧着自己,便下意识的反手摸了下脸,见手背没沾上什么污渍,客套的和她打声招呼:“婶子也去镇上呀。”
最是平常不过的一句话,郑婶子却像是被触到了什么机关,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一拍手,脸上的肉都在颤抖,挪了挪屁股,眉飞色舞的:“我家旺子的亲事定了!”郑婶子那声音高亢的,感觉隔二里地都能听见,春桃往旁边躲了下,捂住栓子的耳朵。
她一脸得意的瞅过车上其她几个婶子,尤其是翠花婶子和她闺女杨金叶;“五里堡李木匠家的大闺女,人能干不说,长的那叫一个俊俏呦!你见过没?”
五里堡在东屏镇东边,离镇五里而得名,村人进镇走东门。上溪村在镇子西边,春桃都走西门,买完东西直接回家,连镇子东门边都没摸过。
从哪儿见过那木匠家的姑娘?
可这火药味十足的阵仗,春桃看出来了。郑婶子人家就是想用她起个话头,春桃不想接话,感觉这不是个什么好话题,僵硬的摇摇头,扭过身去。
却被郑婶子一把给扒拉过来,她唾沫横飞:“就我家旺子那长相,这十里八村打听去,那都是顶顶好的。”
也就剩一张脸能说嘴,又懒又奸猾,个儿也不高,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四处鬼混,偷东家鸡,摸西家枣,大姑娘小媳妇,见了都得口花花几句,又坏又怂。春桃是一万个看不上郑旺这样的男人,扯回自己的袖子,拍了拍。
郑婶子就跟没看出来春桃的嫌弃一般,继续吹嘘:“哎呦,那姑娘硬是瞧上我家旺子了,说什么也要嫁过来,年龄大些也无妨,老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有喜事。你看看,这喜事不就上门了吗?”
“我这也是没办法,那边催的急,我这不得赶着给置办,年前就把婚事给办喽。”郑婶子以胜利者的姿态傲视其余几个婶子,又用眼睛夹了下杨金叶,意味深长道:“李家姑娘金贵,哪儿是咱们村那些野花野草能比的?”
“你瞪谁呢?夹枪带棒说谁呢?谁野花野草的!”翠花婶子伸手就要去薅郑婶子的头发,被身边人拉住了,这才罢手,愤愤的朝她吐口唾沫:“呸!什么脏的臭的?也就你,一脉相承,当宝似得捡回家!”
翠花婶子的闺女叫杨金叶,单眼皮,鼻梁根有些塌,显得两只眼睛距离有些远,鼻头翘翘,嘴巴红艳艳的,小小巧巧。组合在一处,倒是不难看,多看两眼,甚至觉得还有些好看。
杨金叶跟他爹学过做豆腐的手艺,十里八村,是娶媳妇的热门人选。郑婶子也托媒人给郑旺牵过亲,可就郑旺那泼皮性子,人家怎么舍得把自家闺女嫁给他,那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吗?直接就给回绝了。
“孙翠花,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有本事你再说一遍!”郑婶子指着翠花婶子,那手指就像一柄剑,恨不能一指头戳死对方。
“再说一遍怎么了?脏的!臭的!”翠花婶子很是硬气,一字一顿,说的铿锵有力。
见翠花婶子到了这会,还依然硬气。对上她了然的视线,郑婶子心下打鼓,眼睛快速眨过几次,口水吞咽,寻思着,她不会是知道李木匠家这姑娘有问题,作风不好吧?
可到底是输人不输阵,舔了舔唇,厉声吼道:“我撕烂你的嘴!”
“来呀,怕你我是你生的!”
郑婶子身材肉墩墩的,张牙舞爪的就朝翠花婶子扑过去。恰在这时,骡车停了下,惯性之下,她骨碌碌的在车厢滚了一圈。
这下,发髻乱了,身上新换的绛紫色裙衫也滚了一层土,四脚朝天的躺在车厢里。她四下瞅瞅,也没人扶她,一拍大腿,坐在车厢中高声哭嚎,两条腿乱蹬:“哎呀,******,没这么欺负人的,我不活啦!******,没天理呦,一车人欺负我一个哟……”
对面几个婶子却只是捂嘴偷笑,没人搭理她。春桃抱着栓子,也朝旁边挪了挪,栓子扭过头,好奇的去看郑婶子哭天喊地的撒泼干嚎,被春桃捂住眼睛扭过来:“小孩子不许学。”
“嗯。”栓子重重的点点头,嫌弃道:“我四岁就不这样了。”
童言童语,惹得车厢里的婶子轰然大笑。刚上车的妇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找个角落坐下。
半晌见没人搭理,郑婶子也不哭嚎了,一抹脸,一滴眼泪也没有。回去坐好后,心里不爽气,朝驾车的柳松吼了声:“你这驾车的本事,跟你爷爷可是差远了!我这幸亏是没摔伤,要不然这医药钱,一准找你出!你看看我这身衣服,还是新的呢,蹭这一身土。哎呦,这腰也疼,都是你弄的。”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今天的车钱,我可是不给的。”
柳松是故意的,听她那样说杨金叶,心里十分气愤。他不着痕迹的看向翠花婶子母女,恰巧和杨金叶视线撞个正着,对上她含笑的眼睛,慌忙转过头,不走心道:“今天这车钱便算了,我跟婶子赔声不是,您没事吧?”
“哼,算你识相。”郑婶子翻个白眼,瞅着柳松的背影,撇了撇嘴。
“你腰疼,赖人松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吴大婶接话,这个闭嘴斜眼的表情就很灵性:“啧啧啧,这还不知道谁弄的呢!”
几个婶子互相看看,了然话中深意,捂嘴窃笑起来。
郑婶子平日里说是去镇上看小女儿,可明眼人谁不知道,那是去会老相好,大家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人家两口子都没闹,外人谁掺和人家的家事?
郑婶子脸色涨红,气的嘴唇颤抖,鼻翼微张,狠狠的瞪了几人一眼,将头扭去车外。
骡车停在距离镇子西门口十来米处,这里地势开阔,柳松驾着骡车好掉头,他提醒一句:“回去要坐车,也在这等。”他并不会一直停在这里,会往附近别的村子跑着拉人。
郑婶子挎着篮子,浑圆的腰身像个水桶,头也没回的走远,到底是没付那一文钱车钱。
临走前,春桃发现杨金叶多放了一文钱到车辕上,碰上春桃的视线,她不见慌乱,浅笑着朝她点点头,三两步追上翠花婶子。
这一笑,倒是透出几分可爱。
柳松拾起那一文钱,飞快的望了眼杨金叶的背影,很快扭开头,将钱塞入腰间,拿过一捆干草去喂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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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春桃,你夫君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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