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后续,桂香脸色缓和些,依然悻悻道:“我婆婆又给小米买了罐。这不还是出着公中的钱,一罐米糊18文,我还是亏了。就这,她还有话讲。”她学着吴大嫂的模样,摇头撇嘴道:“小妮子,哪儿用养的这么金贵?”
“我呸!又没花她一文钱,要的她操心!我闺女小米就是金贵,比她那俩儿子金贵多了!生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哪个女人不会生孩子呀!她倒是生了俩儿子,养的干巴巴的,娘家侄子倒是胖的跟猪一样!”
“你这嘴呀,说人家孩子也这么损?”
“不是我拿孩子说嘴,我嘴损也比她心损强,我就是嘴上说说,平时有个好吃的,也会给俩孩子分点儿。她是有点儿钱就往娘家拿,自己儿子是一点儿不心疼。娘家侄子被喂得……你是没见过,能把她家俩儿子装里面还有余。”
“真有这么胖?”春桃想象不出来,好奇问。
“那可不咋地!”说着,桂香两个手拢出个大圈比划着:“那腿,有这么粗!腰有这么粗!才十一岁,听说就有一百五十斤。”
“噗!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前段时间她娘家杀年猪,屠户拿称给吆了下,就比他家猪轻十斤。”
说着话,两人对视一眼,没忍住哈哈大笑,一笑起来便收不住,最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捂着肚子直起身:“哎呀,我不行了,我肚皮好酸。”
“都是你招我笑!我晚饭都吃不下了。”桂香一会揉揉肚子,一会又揉揉腮帮子。起身去给两人倒水,还往里面放了点儿红糖:“来,喝点水。”
春桃捧着茶杯,小口抿着甜滋滋的糖水,微微眯着眼睛。
“你这小模样,你男人见了,还不得稀罕死!”桂香揶揄道。
“你就是没正行,老打趣我。”春桃瞪她一眼,忙问:“吴二哥呢?”
“镇上王员外家修园子,去做活了。我公婆跟大哥也去了,村里不少人都去了。你不知道呀?”
春桃摇摇头:“这么冷的天修园子?”
“有钱烧的慌吧!”桂香挪了下屁股:“听我家那口子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道士,给王员外起的卦象,说是这个时节动土,有利子嗣,明年一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真的假的?”春桃道:“求子不得去娘娘庙吗?”
桂香乐的直打颤,学着王员外的样子,凸个大肚子:“王员外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去娘娘庙?妈呀!赶明儿他就在咱大隆朝出名了!”
大隆朝头版头条:五旬老汉,挺五月孕肚,大腹便便出入娘娘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王员外都娶十一房姨娘了,还没个孩子,是不是……他不行呀?”
“男人能有什么问题?”桂香到不这么想:“他家正房夫人不是给生个女儿吗?我看呀,就是缺德事做多了,遭报应!要不怎么现在大把往外撒钱?听说是攒功德,这些有钱人,谁知道呀?神神叨叨的。”
“你这消息真灵通,什么都知道。”
“你家住山脚,又在村子最里面,平时不下来。你男人每天骑马来去,路过也不停,不知道也正常。”桂香说着又道:“不过,你家也不差这几个钱儿,你男人每个月就挣得不少,还有米粮,净够你一家花用。”
“还是要省着花,转过年,我们打算送栓子去镇上读书,我改天还得去王大娘家问问,要给夫子准备些什么拜师礼?”
“读书花费可是不少?里正家那么好的日子,一家人供个读书郎,日子我看也过的紧巴巴的,那就是个无底洞。你这婶子当得,可比亲娘好。”
“好不好的那是另外的话,我得先要做到问心无愧。”春桃纳着鞋底,表情淡然,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稳:“栓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大哥唯一的血脉,既然如今有能力,当然是想给他最好的。”
门外,栓子本是过来喝水的,听着三婶的话,他的眼里泛起泪花。自从他娘改嫁后,他没少听村人的闲话,都说他以后的日子肯定苦上加苦,说春桃两口子对他的好,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他反驳过,可那些人只是笑笑,那种彼此对视的笑,就仿佛她们早已参透真相。
栓子没进去,一擦眼泪,转身跑开,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努力读书,长大了加倍对三婶三叔好。
“你知道陈红霞出事了吗?”桂香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凑近春桃问道。
春桃摇摇头,满眼的茫然:“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她怀孕了。”
“就跟她怀的这个孩子有关系。”
“怎么说?”春桃来了兴趣,手上停下来。她是生怕陈红霞出问题,牵扯到栓子,瞪大眼睛听后续。
“她让刘耀庆推了屁股蹲,当下就见红了,现在还吃着保胎药呢。大夫说,这一胎能不能生下来?得看天意。”桂香指了指老天爷。
春桃掰着指头计算:“她这才怀孕不到四个月,那剩下六个月,也得在炕上躺着吗?现在冬天不忙倒是好说,开春了她怎么办?”
“就是说呀,农忙起来,她一个壮劳力帮不上忙,还要分个人照顾她,日子可有她受的!”眼见春桃眉头轻蹙,桂香追问:“你不高兴吗?”
“从她踏出周家大门,就不是我大嫂了,她日子过的好坏,我不关心。我就是怕她过不好,再回头来找栓子。”春桃担忧的看着桂香问:“她应该不会来找栓子吧?”
桂香喜欢春桃,就是喜欢她这性子,不幸灾乐祸,也不落井下石。跟她相处,就两个字——踏实。
“只生不养,她有什么脸找栓子?”桂香当然是力挺自己好姐妹:“再者说,栓子就是个孩子!你跟你男人只是栓子的婶婶叔叔,能给她养孩子,已经是帮她大忙了,她就该千恩万谢,还有什么脸要求更多?没的便宜都让她占了!”
“行了不说她了。”春桃转移话题,问:“你这炉子在哪儿买的?”
“东头沟,翠花婶子她娘家兄弟做的。你去她家看看,这是来钱的买卖,定然还有。”桂香想想又道:“你一会回去经过她家,去问问?”
“成。”春桃想着也是,点了点头:“这生意给她娘家兄弟做,她家里能愿意?”
“豆腐杨家俩儿子又没这手艺,我猜呀,肯定这一个炉子给分成的。要不然,以豆腐杨的精明跟斤斤计较,这买卖指定干不成。”
豆腐杨本名杨大岭,是翠花婶子的丈夫,因为他会做豆腐,村里人便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豆腐杨豆腐杨的叫着,现在,都没人喊他本名。
“也是。”对于豆腐杨的斤斤计较,春桃是十分认同的。每次买豆腐,你是一点儿便宜也别想占,稍不留心,还能给你短点儿,也不多。但这人倒不让人讨厌,一副笑脸,你说什么人家都不变脸。
能始终保持笑脸相迎,不气不恼,也是本事。
“天也不早了,我该回家做饭了。”
“还早着呢,冬天吃那么早,没到睡觉又饿了,再聊会儿。”桂香抓把板栗放到炉子边,提着炉子上铜壶给春桃杯子里蓄上热水,又放了两根干柴进炉子:“你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串门,再坐坐?”
“你家晚上谁做饭?”
“今天轮到我了。”
“你不怕饭没做好,你婆婆回来训你?”
“我婆婆那人,有话都搁在心里,倒是很少开口骂人。我大嫂那样的,顶天骂一句搅家精,让我大哥好好管管自己媳妇。”
“你婆婆还是很好的,每年都给你们分钱,还允许藏私房钱。这村里,跟她一样明事理的可不多,还是你是福气。吴二哥也听你话,如今又有个小棉袄,以后日子一准红红火火。”春桃夸道。
桂香趴在炕边摸摸女儿的脸蛋,脸上堆满笑意,把被子往下拉了点儿:“借你吉言。”
小米四个多月,嘟着小嘴,唇珠上有个透明的小奶泡,两个粉嫩嫩的小拳头藏在红色棉袄袖子里,棉袄卷了道窄边,露出白色棉布内里,她握着举到头旁边,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睡得香甜。
“太可爱啦!”只是看着,春桃的心都快被融化了。
“喜欢呀?喜欢赶紧跟你男人生一个。”
“呸!这话你也说,看我不打你的嘴!”
“你俩都一个炕头睡了,怎么还这么害臊?你可真行,他不会是不……”
“你不许再说,我夫君很好的!我们还在孝期呢。”春桃羞红了脸,捂住桂香的嘴,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她:“你点头说不说,我就放开你!”
桂香心里简直笑炸,看着春桃这娇俏模样,她猛点头。
“你男……”
春桃扭身立马指着她,一手叉腰,像只炸毛的兔子。
“好好好,我不说。”桂香瞅着她这小模样,没忍住,笑着倒在小米旁边,咕咕笑着停不下来。
“春桃,你怎么这么可爱!”
去的时候拎了一篮子干果,回来桂香给她放了大半篮子干红枣,加上山楂,几个硬柿子跟小苹果,硬是给塞得满满当当。
“三婶,我们不回家吗?”栓子趴在春桃背上,依恋的用脸蹭蹭她的肩。
“三婶去趟杨爷爷家。”
“是做豆腐的杨爷爷吗?”
“对。”春桃站在竹栅栏外往里探看,走这一会儿,栓子已经在她背上睡着了。春桃不敢耽搁,这没遮没盖的,她怕栓子着凉。
“是春桃呀?快进来!”翠花婶子亲亲热热的拉着春桃的胳膊,就往院里带。
“婶子,我在桂香那里看到她使的炉子,真是个好物件,您家还有吗?听说是金叶想的主意,你家金叶可是太了不得了,又有手艺,人还聪明。婶子真是好福气!”
好话谁不爱听,翠花婶子喜得见牙不见眼,拍着她的肩膀:“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还有一个,本来是给别人留的,你要就先拿去使。”
“那真是谢谢婶子了。有了这炉子,我爹晚上用水也方便。”不管人家这炉子是不是给人留的,话说出来,春桃承这份儿情,自是连连感谢。
你好我好,很快交易便达成:“我出来没带钱,一会给婶子送过来,还是七十五文吗?”
“行!别的村都卖八十文,咱们一个村的,还按七十五文卖。”翠花婶子一扬手,装作为难的点点头。
“那就太谢谢婶子啦!祝婶子生意兴隆。”春桃拎着炉子穿过院子朝门口走去。
“春桃姐。”杨金叶掀帘出来,身上穿这件粉色碎花棉袄,站在台阶上,好奇的打量着春桃。
“是金叶呀!你可真是聪明伶俐!”
上次去镇上,春桃就觉得这姑娘老是偷偷瞅她,问:“怎么了?”
被发现了,杨金叶倒也不藏着掖着,几步跑过来,寻问道:“春桃姐,你真的能举起里正家门口的石磨吗?”
原来是好奇她的一身力气。
“你这孩子,快回屋去,你娘我亲眼见的,这还有假?”翠花婶子拍拍杨金叶胳膊,打发她进屋去:“日头过去了,这会子多冷,回屋烤火去。”
春桃笑笑没说话,单手拎着炉子一只脚,背着栓子,脚步轻松的朝家走去。
杨金叶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人家金刚芭比都有肌肉,你这是大力芭比呀!”
“一个人嘟囔什么呢?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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