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的北川,夜晚的风还带着未散尽的凉意,但空气里已经能嗅到初夏隐约的气息。
何以年生日这天,夏蕤筹备了很久。她向护士长软磨硬泡,终于获准带何以年去住院部顶楼的天台两个小时——这是她能为他争取到的最特别的生日礼物。
傍晚时分,夏蕤仔细地为何以年穿上厚外套,围上围巾。他的身体比之前更怕冷了。
“我们去哪儿?”他任由她摆布,轻声问。
“秘密。”夏蕤笑着,眼睛弯成月牙。
当她推着轮椅走出电梯,来到空旷的天台时,何以年怔住了。
天台被精心布置过——栏杆上缠着暖黄色的小串灯,在渐深的暮色里像落地的星辰。正中摆着一张小小的折叠桌,铺着素雅的格子桌布,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旁边是保温食盒。
“生日快乐,何以年。”夏蕤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暮色四合,远方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与天台上的小串灯交相辉映。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眼里映着细碎的光。
“你……”何以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早已不过生日了,久到几乎忘记了这个日子的存在。
夏蕤站起身,推着他来到桌边。她打开保温盒,里面是还温热的清粥和小菜,旁边居然还有一小碗长寿面。
“我妈妈帮忙准备的,”她解释,“她说生日一定要吃长寿面。”
她点燃蛋糕上的数字蜡烛——“21”在夜色中轻轻摇曳。
“许个愿吧。”她轻声说。
何以年看着跳动的烛火,又看向她。在这高高的天台上,远离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滴答声,他仿佛暂时逃离了疾病的阴影。
他闭上眼睛,很认真地许了一个愿,然后吹熄蜡烛。
夏蕤没有问他许了什么愿,只是小心地切下一小块蛋糕,递到他面前:“医生说只能吃一点点。”
蛋糕很甜,是他很久没有尝过的味道。他小口吃着,看她开心地布置晚餐,把粥和小菜一样样摆好。
“你怎么想到来天台?”他问。
“这里离月亮最近。”夏蕤抬头看向天空,“而且,我想让你看看完整的天空,不是从病房窗户里看到的那一小块。”
夜幕完全降临,弦月挂在天边,清辉洒满天台。城市在脚下铺展成一片灯海,车流如织,霓虹闪烁,而他们在这个高处,拥有片刻的宁静。
夏蕤拿出一条柔软的羊毛毯,仔细盖在何以年腿上,然后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冷吗?”她问。
他摇摇头。毯子很暖和,她的陪伴更暖。
他们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晚餐,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但气氛并不尴尬。夏芜偶尔指着远处的某栋建筑问他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者告诉他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何以年微微扬起嘴角。他喜欢听她说这些日常,那些平凡琐碎的大学生活,通过她的描述,仿佛也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吃完晚餐,夏蕤收拾好餐具,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生日礼物。”她递给他。
盒子里是一条手工编织的手绳,深蓝色和浅灰色的线交织,中间串着一颗小小的木珠,简单而雅致。
“我编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可能不太好看……但据说能带来好运。”
何以年抚摸着那颗光滑的木珠,轻声说:“很好看。”
他伸出手腕,让她帮他戴上。手绳大小刚好,衬得他消瘦的手腕不再那么空荡。
“谢谢。”他看着手腕上的手绳,声音很轻,“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夜色渐深,月亮升高了些,清辉更加明亮。
夏蕤把轮椅推到天台边缘,这里视野最好,可以看见完整的月亮和更广阔的城市。
她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望着远方的灯火。
“何以年,”她忽然开口,“你知道吗?在我眼睛还看不见的时候,你曾经给我描述过月光。你说它像水银,冷冷的,但又很温柔。”
他记得。那时她刚住进医院不久,夜里睡不着,他靠在窗边,给她描述窗外的月色。
“现在我能看见了,”她转头看他,“月光确实像你说的一样美。”
月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但不如你美。”他轻声说。
这句话说得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但夏蕤听见了。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睛慢慢睁大。
这是何以年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不是拒绝,不是逃避,而是真心的赞美。
她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微微发颤:“你刚才说什么?”
他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我说,月光不如你美。”
夏蕤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久到几乎以为永远也等不到了。
她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他的脸颊比之前更消瘦了,但依然是她最眷恋的轮廓。
“何以年,”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一刻,“我可以吻你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向前倾身。
这个吻比上一次更加真实,更加缠绵。她的唇带着凉意,却在他的唇上点燃了温度。
他抬起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感受着她的存在。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是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纱。远处的城市依旧喧嚣,而在这个高高的天台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当这个吻结束,夏蕤没有退开,而是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何以年,我爱你。”
这句话她说得那么自然,那么坚定,仿佛已经在她心里酝酿了千百遍。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呼吸拂过脸颊。
“我知道这很快,”她继续说,“但我们的时间太宝贵了,我不想浪费任何一秒。我爱你,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因为感激,就是单纯地爱你。”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歌声,不知是哪家店铺在播放老歌。
“我也爱你。”他终于说。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些他一直背负的枷锁,那些自以为是的为她好,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生命或许短暂,但爱是永恒的。
夏蕤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她是笑着的。
她再次吻他,这次更加深入,更加缠绵,仿佛要把所有的爱意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他。
当他们终于分开,月亮已经升得更高了。
夏蕤从轮椅上站起来,指着天空:“看,星星出来了。”
城市的灯光太亮,只能看见几颗最亮的星,但它们依然在夜空中固执地闪烁着。
“我小时候,”何以年忽然开口,“曾经想当天文学家。”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童年的事。夏蕤安静地听着,握紧他的手。
“后来学了音乐,就把这个梦想忘了。”他望着星空,“但现在觉得,能这样看着天空,也很好。”
夏蕤靠在他身边,头轻轻倚着他的肩膀:“等你好一点,我们去看真正的星空。去郊外,没有光污染的地方。”
“好。”他应着,明知这可能永远无法实现,却依然为这个约定感到温暖。
他们在天台上待了很久,直到护士上来提醒时间到了。
夏蕤推着何以年回到病房,细心地帮他洗漱,扶他躺下。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是明亮的。
“今天开心吗?”她坐在床边,轻声问。
他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很开心。谢谢你,夏蕤。”
她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晚安吻:“生日快乐,我的少年。”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何以年手腕的手绳上,那颗木珠泛着温润的光泽。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幸福。
二十一岁的生日,有月光,有烛光,有她。
这就足够了。
夏蕤看着他入睡,轻轻哼唱着那首《春天》。歌声很轻,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像一个温柔的梦境。
在这个春夜里,爱与月光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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