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理今晚是在爷爷家吃的年夜饭，一大家几口子人忙活，饭做的快，吃的也早。吃完饭，大家收拾收拾餐桌，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聊天。
以往谢斯理还会跟大伯家的表姐谢茜坐在一起说说话，可谢茜今年结婚去了丈夫家里过年，谢斯理没了同辈小伙伴，跟长辈们也没共同话题，便在跟谢茜跟家里打完视讯电话后，先回家了。
恰好陈振打电话，说要找他玩玩，两人便提着四罐啤酒，上了谢家楼顶。
今夜月色很好，皎洁的月高高在天空挂着，银白色的光芒均匀柔和地洒满大地，周围没有多余的风，宁静祥和的倒不像个冬夜了。
陈振比谢斯理大两岁，小时候家里父母不和经常吵架，也没什么心思念书，小学时留了两级，跟升上六年级的谢斯理同在一个班，也算得上同学了。
后来父亲和奶奶同时出了事，母亲带着他改嫁去了市里，便很少回来，这次是特意回来陪他爷爷过年的。
陈振是个典型刺儿头，不是舒画那种不爱学习小打小闹的，而是带头打架斗殴的坏学生，跟谢斯理是泾渭分明的两类人。当时两人同班一年，却鲜有交集。
真正有了联系反而是陈振父亲去世后，他母亲改嫁拉着他走，他不肯，被打的鼻青脸肿拖着走。谢斯理站在人群里看着，之后主动加了他□□，每个月给他发一张陈爷爷的近照，让他知道家里一切都好。
陈振承他的情，以后两人联系便多了。
“这个时候出来？不陪陈爷爷看春晚？”
谢斯理将啤酒放在围墙上，打开一罐递给陈振。
“他睡了。”
“这么早？”
“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人就是这样，生活会变得没有规律。”
谢斯理拽啤酒罐拉环的手顿住，扭头看陈振一眼，“确定了？”
“上次我接他去市里小住，他闹着要回家自己跑出去，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人，之后带他去医院检查，”陈振掏出支烟点着，吸了一口叹气，“医生说**不离十了。”
谢斯理拉开啤酒罐拉环，仰头喝一口，凉凉的酒液冰的人嗓子发颤。
“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原本我还存了点钱想这两年攒个首付把人接过去的，现在也只好先给人治病了。据说得了这种病的，会逐渐丧失记忆，也不知道过个几年......”陈振自嘲一笑，“老头子还能不能记得我。”
谢斯理沉默了下。
“陈爷爷要是真的会忘记事情，最后忘记的也一定是你，你之前去市里的那些年，每次我去你家帮你看望他，他都会不停地追着我问你的近况......”
陈振是头一回听谢斯理说这事，怔楞过后便是低头。
“有什么好问的嘛，老头子就是啰嗦......”
他手指按着鼻子吸了吸，快速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再抬头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算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他笑笑，朝着一旁的谢斯理挤眉弄眼，“怎么样，最近有没有交个女朋友？”
谢斯理继续仰头喝一小口酒，“我以为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先问我工作的事，没想到你却先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切，你的工作有什么好担心的，就凭你的能力，只要你想，勾勾手指什么工作拿不到手。”
谢斯理两根手指拎着啤酒发笑，“你的意思是，我找工作很容易，但是可能找不到女朋友？”
“就凭你这长相，原本是不难的，”陈振歪着脑袋觑他一眼，“只可惜你这人太冷，对女生不殷勤。现在女生看脸不假，但都不是傻子，追着你跑个半天，得不到个好脸，自然就会放弃了。”
“看你侃侃而谈，似乎很有经验？”
“那可不，甜萌萝莉，霸道御姐，知性姐姐，性感妖姬.....”陈振嘿嘿一笑，“我可全都泡了个遍。”
“那你这次怎么没给陈爷爷带给孙媳妇回来？”
“这两者怎么能一样？我妹子泡的多，可不代表我要结婚呀，”陈振一副老海王的口气，教育谢斯理：“人年轻的时候就该好好的玩，别等年纪大了，脸没了，那时候想玩都玩不了了。”
谢斯理摇摇头，“没兴趣。”
他一副寡淡的样子，看的陈振发急，狠下心一咬牙，凑到谢斯理耳边低声一句，“你这么纯情，不会到现在还是个雏吧？”
谢斯理被这话呛到，剧烈咳嗽，脸都红了。
“看来我猜对了。”陈振阴笑笑地看着谢斯理。
谢斯理自动回避这个话题，“也算不得什么纯情，就是没遇上动心的。”
“没遇上动心的？不应该呀，你去海市读了六七年的书，见识到女生应该很多，就没有一个让你心动的？”
谢斯理摇头，“没有。”
“那说明一见钟情这种情况应该就不会在你身上发生了，”陈振摸着下巴帮谢斯理认真分析，“你会不会就喜欢那种日久生情的，比方说，旧日好友多年重逢怦然心动的？就像，舒家那丫头，你最近不是跟她走的挺近？”
谢斯理和舒画帮胡家卖白菜的事已经成了村里热点新闻，即使陈振刚回来不久，也听闻了。
谢斯理又被呛到了，这回是一口啤酒全都喷了出来，他指指舒画家方向，又指指自己，不可思议道。
“你说我跟她？”
“心里没鬼干嘛这么大反应？”
陈振抱着肩一脸兴味盎然地看他。
“我是觉得你说的话离谱，”谢斯理掏出纸巾整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那就是天生的冤家，待在一个地方，就没有三句话不斗嘴的。”
“谁说斗嘴的冤家就不能在一起了，”陈振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再说，那丫头小时候不是还暗恋你给你写过情书么？你现在跟她在一起，不也是正好成全了她的心思。”
陈振说的是舒画六年级那年在班上当众给自己朗读情书的事，但上次已经证实那封情书是李露写的。
谢斯理脸色不太好看地撇了下嘴，“那是个误会，情书不是她写的。”
陈振先是一怔，随后看着谢斯理又悄悄勾起了唇。
“误会就误会，你不高兴作什么？难道是因为，”他突然凑到谢斯理面前，“你介意那封情书不是她写的？”
谢斯理心口猛地一缩，往后退了一步，跟陈振保持安全距离。
陈振本是诈他，却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更有兴趣了。
“那丫头以前对你没意思，可不代表现在对你没意思啊，不说别的，前天我可是亲眼所见，她为了你，跟两个牙齿都没剩几颗的老太太当众争了起来。”
谢斯理皱眉，“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你们帮人卖白菜那事，宁愿帮外村的人，都没帮你自家大伯，所以被人骂白眼狼呗。”
谢斯理瞬间想起刚刚吃年夜饭时大伯母异样的神情，她以往虽然不待见自己，但从未像今日那般完全没个好脸色。原先他还以为是谢茜头一年不在家过年，她思念女儿的缘故，现在看，却恐怕跟自己还有些关联。
他收回思绪，问陈振，“可是这跟舒画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跟她没关系，可碰巧被她撞上了啊，当时在春联摊子前，她一听到那两个老太太在说你的不是，立马变了脸色冲过去跟人理论，质问那两个老太太从哪儿听到这些狗屁废话的，有没有依据，要不是她爸及时过来将人拉走，说不定后面还会动起手来......”
陈振说着咂嘴摇头，“这丫头这么些年还真是一点没变，依旧虎的很呐。”
谢斯理瞬间明白了。
原来舒画那天说一大堆大道理，其实是在安慰自己！
她也的确因为一些风言风语跟人起了争执，但也是为了自己！
谢斯理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了，头一次被一个姑娘保护，这种感觉很新奇，心头像是灌了一壶果酒，酸酸的甜甜的，还有些醉，又有些麻，说不清楚道不明。
陈振看着他一脸复杂的表情，三分玩笑三分认真的开口。
“看你这表情，你不会也是喜欢那丫头的吧？”
“喜欢...”谢斯理难得没反驳，只缓慢而又迷惑地皱眉，“是什么样的？”
“天呐，天上下红雨了吗？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你这样一个大学霸问出来的问题。”
舒画经常戏谑性地叫谢斯理学霸，谢斯理习惯性抬头，却见陈振一脸无奈地摇头。
“说实话，我也很难给你下个定义明确告诉你喜欢是什么，你问一千个人，可能就有一千种答案。有的人认为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想着对方，时时刻刻想跟对方在一起，也有人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对方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但依我看吧，男人和女人都差不多，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要是有，那便一定是喜欢了。”
“你仔细想想，你对舒家那丫头，会不会总是无缘无故想对她好？也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目的的刻意讨好，就只是希望她开心，一听到她想要什么就想给她什么，一听到她不开心就想逗她开心，希望她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笑嘻嘻的样子？”
自己有吗？
谢斯理认真回忆。
自己的确会在天寒时将手套让给舒画，会起早给她买早餐，会在去快递公司办事后特意留在镇上等她一起回家，也会在听到她说肚子饿时立马动身去超市给她拿吃的，又在想起她说想喝可乐雪碧时特意拿上两瓶放家备着，会在她明显不开心时故意说起烟花让她开心......
但这不都是应该的嘛？
自己和她一起长大，小时候比邻而居，两家长辈关系又都很不错，身为男生的他理当应该多照顾她一些。
还是说......自己真的喜欢上那个丫头啦？
谢斯理越想心越乱，目光也不由下移转向舒画家方向。
舒画就在这时撞进了他的视线里，谢斯理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啤酒罐，却见那丫头突然朝着自己方向点燃了一枚冲天炮。
“谢斯理，你这个乌龟王八大混蛋！”
冲天炮飞速冲上天空，却在半空炸裂，刹那闪耀的赤红火光映亮了楼顶上谢斯理的脸。
一瞬间，楼顶的谢斯理和楼下的舒画彼此看着对方，都惊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