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云开日出

用过晚膳,清焰便将陆秦弓与杨晴扶到葡萄架下纳凉。

根治时疫的药方一研制出来,朝廷便在城内搭了三个据点不分昼夜地熬制,又将角仙苑伺养的雄鹿全都宰杀取血,做为药引子使用。上京城上至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只要染了时疫之人,都可来领药,直到痊愈为止。

是以,京兆府衙作为其中一个据点,这几日门庭若市。因着药方的关系,以前那些闭门不出的百姓都纷纷自发前来帮忙照顾病患,这其中还有好些是各家医馆药铺的医师,以前忙得脚不沾地的清焰便清闲起来。

“再过不久,上京城便能恢复往日的欣欣向荣了吧?”杨晴坐在藤椅上,望着对面仍旧门庭若市的京兆府衙道。

陆秦弓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中无限感慨。

晚风轻拂葡萄藤儿,几串绿油油的小葡萄籽挂在架子上,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一串还躲着条圆滚滚的猪儿虫。

他不说话,只盯着那条快与绿葡萄融为一体的猪儿虫微微出神。

从前觉得这样无所事事的闲暇时光最是唾手可得,以至于常常嗤之以鼻。直到死过一遭又一遭,才发现这种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的平淡才是最难得的。

清焰拿了祛疤膏来给杨晴涂手。她瘦了许多,手腕细如麻杆,清焰的手很小一只,她虚虚一握,便将杨晴的手腕一整条圈住。

“过几日得给你们好好进补了。”清焰用食指沾了些药膏到杨晴的疮疖处轻轻地涂抹起来。

杨晴笑了笑,低头又见清焰腕上的梅形疤痕,便伸手摸了摸,道:“你这疤…啧,烫伤时压根就没用一次过膏药吧,不然怎么这副样子。”

清焰往皓腕上扫了一眼,不甚在意道:“当时太小,不记得了。”

杨晴不禁有些不解:“芸姑不是粗心大意之人,你母亲也应该是极疼你的,那么小个人被檀香烫伤了,却不管不顾,着实奇怪。”

一句话引起了陆秦弓的注意,他往清焰纤细的手腕投去一眼,若有所思。

“你现在纠结我这陈年老疤做什么,仔细你自己的吧,整条胳膊没一处好肉,若再晚几日,整个医馆的祛疤膏都不够你用的。”清焰没好气,啐了杨晴一口。

杨晴斜斜看她一眼,语气揶揄:“我就知道,你是趁我病要我命。”她摆摆手,“罢了罢了,便让你再蹦哒几日吧!”

清焰哼了哼:“数你能说会道,你这疮疖就该长嘴上。”

陆秦弓看着她们二人打打闹闹,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就在这时,守门的护卫来报,说暻王殿下来了。

话音未落,谢恒早已一条腿跨进来了门槛,大步流星便往这来,边走边笑道:“本王回自己的私宅还要经你的护卫回禀,三哥,这算不算鸠占鹊巢呢?”

清焰手上动作一顿,原来这是暻王谢恒的私宅,难怪陆秦弓在此养病。

陆秦弓站起来,也笑:“当初问你借这宅子,是想着若京兆府衙地儿不够,便将病人往这儿挪挪,不曾想倒让我占了便宜。”

谢恒叹了口气,道:“回来的路上我便听说了,三哥这次可谓九死一生,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看向正对他行礼的清焰与杨晴,笑道:“多亏了二位与邹先生,皇祖母与三哥还有全城百姓才能绝处逢生。”

不愧是大历贤名在外的五皇子,果然八面玲珑,话说得极为熨帖。

清焰与杨晴说了句王爷谬赞,便以休憩为由退了下去。

谢恒别有深意地注视着清焰离去的背影,回身对陆秦弓道:“父皇让我去南阳治理河道,是三哥的提议吧?”

陆秦弓道:“是。”

谢恒目光充满探究,陆秦弓则坦荡地予以回视。

谢恒感激一笑:“我明白,三哥是在保护我。”

陆秦弓拍拍他的肩,“你明白就好。”

他让谢恒离京,不止是为了避疫,更是为了让他避开中宫与凌王的戕害。

谢恒的母妃当年只是容妃身边的一个宫女,身份低微,时至今日,谢恒在朝中的势力还远远不及谢祈。若他们想除掉谢恒,这场瘟疫便是最好的机会,就像除掉苏贵妃那样,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陆秦弓没有把握能够保全他,所以暂时远离这一切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他还是没能在这场瘟疫中活下来,陆郁亭便会辅佐谢恒,与谢祈分庭抗礼,力争那九五至尊之位。

庆幸的是,陆秦弓活下来了,经此一遭,他很快便能朝原有的目标再近一步。

他有这个预感。

这场瘟疫终于在十日后得到全面控制,住在衙署的病人陆续归家,王氏也带着狗儿跟小秧从乡下回来,得知慕春没了,几人搂在一处痛哭了一场。但日子还得过,王氏与芸姑很快又张罗着将桂香斋重新营业。

陆秦弓与杨晴也已痊愈,虽说身体还是不如从前,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还年轻,将养将养,便也**不离十了。

他又开始忙碌起来,整日不见人影。凌王谢祈的腿脚也大有好转,便加入了灾后的重建,日日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安抚在这场瘟疫中痛失至亲的百姓。

“现在才露脸,早干嘛去了?”

方隐荧还住在昭园,听闻谢祈此举,关起门来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小月里养得极好,此刻整个人容光焕发,白皙不少。

前两日,清焰还向陆秦弓借了人,由方隐荧带着,浩浩荡荡往裴家去了一趟,将自己这两年所置办的物件全搬走,连院子里的一株白玉兰都要刨出来让莲儿抱着带到昭园,气得裴家上下人仰马翻,却又无可奈何。

裴远星自那日大闹昭园回去之后,没多久便感染了时疫,被裴氏一族的族长闹着要送走。裴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才得以在伯府最偏僻的院落里苟延残喘,如今虽捡回一条命,但整张脸都烂完了,甚是可怖。方隐荧上门那日,他躲在妾室梅娘的萦香院里,一步都没有跨出来过。

清焰这间小院子被方隐荧带来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差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最后还是雷炎提出,可以搬到隔壁赖大娘的园子先放着,问就是他已经将那院子租赁下来了,目的是为了随时听候清焰差遣。

柳氏在这期间已听说方隐荧和离一事,来昭园闹过几次,清焰刚好都避开了。这样的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柳氏是特意挑她不在的时候来的。

方隐荧到底还是没有跟柳氏回方家。丈夫被贬职,女儿又和离,柳氏简直快疯了,唯一的安慰便是与时家的婚事照旧,见劝女儿无果,她便一心扑在了儿子的婚事上。好在方家虽已无权,但有钱,时家在这个时候投我以木桃,那方家便报之以琼瑶,聘礼由方岁安作主,又加了三成。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又来到中元节这日。

帝后将于这日出宫,文武百官随行,与上京城的百姓一起往淮江投放千盏莲花灯,悼念因此次瘟疫所离世的所有人。

昭园所有人都去了。清焰亲自为慕春做了一盏粉色的莲花灯,仪式过后,她点燃了蜡烛,看着那盏小小的莲花汇入璀璨的灯海,在流水中缓缓绽放。

帝后的驾舆已回宫,但百姓仍手持莲花灯络绎不绝往淮江涌来,只为一寄思亲之情。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雷炎唯恐她们被挤到,便提议尽早回去。

无人反对,一行人手挽着手跟在雷炎身后往回走,刚上一座桥,便见陆秦弓在对面等着。

不能怪清焰一眼便看见他,怪自怪他生得太过扎眼,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亦是难以忽略的存在。

今夜的他竟难得地也穿了一身白,宽大的衣袍被风轻轻带起,配上英挺的身姿与俊美的容貌,乍一看去,仿佛下一瞬便要御剑乘风而去。

“赵姑娘,在下先送方娘子她们回去。”雷炎道,不由分说领着方隐荧几个先走了。

方隐荧叫了几声清焰,回头见她早已撒开蹄子钻到陆秦弓跟前,两人皆是白衣,仙风道骨的,怎么看怎么般配。

方隐荧长叹一气,不作声了。

雷炎见方隐荧一步三回头,以为她是没凑够热闹,清了清嗓子,道:“方娘子若还想再玩会,也不是不可以……”

“不必了。”方隐荧打断他,“人这么多,再说我也累了。”

雷炎略显失望,只好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往停靠马车的地方挪去。

月华如练,清辉满人间。

陆秦弓握紧清焰的手,将她拉到人迹罕至的下游,迫不及待道:“今日我请求陛下为我俩赐婚,他答应了!”

清焰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一时难以置信,半晌才道:“真的?”

陆秦弓颔首,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喜色:“明日便会有旨意下来,阿清,我终于能三书六礼娶你过门了!”

清焰还是呆呆的,事情太过顺利,以至于在得到陆秦弓肯定的答复后,她整个人仿佛还踩在一团棉花上,云里雾里,太不真实的感觉。

陆秦弓觉得清焰此刻的样子当真可爱极了,忍不住在她红润的唇上轻啄了一口。

清焰终于慢慢地回过神来,四目相对,她眸光流转,微张的红唇仿佛一颗任君采撷的红果,惹人怜爱。

陆秦弓眼色渐渐变得幽深,倏地,他俯下身,一个炙热的吻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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