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两处闲愁

陆秦弓回到英国公府时,已淋成了落汤鸡。

他一路顶着下人们惊异的目光直奔陆郁亭书房,啪一声将那松花石雕匣子丢到正在翻看邸报的陆郁亭面前。

陆郁亭怔了怔,抬眼仔细端详陆秦弓,发现他浑身湿答答的,整个人像从冰湖里捞出来,额前碎发微散,面色阴沉得可怕。他放下手中的邸报,拿手帕慢腾腾地擦拭着沾了水汽的匣子。

“怎么,她是嫌我给的不够多?”陆郁亭气定神闲,对于陆秦弓的兴师问罪,连眼皮都没掀。

陆秦弓冷笑:“真可惜,哪怕父亲将整个英国公府奉上,也只能换来她的不屑一顾。”

陆郁亭挑挑眉,哦了声,将匣子打开,待看清里头的东西后,又是一怔,道:“她拒了你?”

陆秦弓扯扯嘴角,“恭喜父亲得偿所愿。”

陆郁亭不言,他深看陆秦弓,良久才叹道:“我说过的,你若真中意,大可纳了她,只要不越界,你爱怎么宠怎么宠,哪怕你将你母亲唯一的遗物给了她,我也不说二话。”

“父亲曾说,母亲是你心爱之人,若是你,你舍得让她做你的妾吗?”陆秦弓道。

陆郁亭低头抚摸着匣子里的珊瑚镯,像陷入了某段回忆里,面色缱绻,“你母亲身份高贵,他人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陆秦弓闻言冷笑:“所以这便是父亲从中作梗的理由?我堂堂镇北侯,竟连自个的婚事都不能作主了?”

陆秦弓面上的讥诮之色惹恼了陆郁亭,只听他沉声道:“好!你想娶她,尽管去就是!但别忘了,你九死一生,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下一步,就是认祖归宗上玉牒,你觉得陛下会允许一介医女为太子正妃?你就不怕他一杯鸩酒要了她的命,好给有权有势的贵女腾地方?就算她能苟活,那又如何?贬妻为妾为耻辱她受得了?别说你护得了她,当初陛下对你母亲亦是这样信誓旦旦,结果呢?”

陆秦弓面色一凛,竟觉无话可说。

陆郁亭乘胜追击,又道:“别以为你在猎场替陛下挡了那一箭他就会对你另眼相待,是,你是他的长子,却不曾养在膝下,外人只知你是陆家郎,与我陆郁亭父慈子孝,而这正是他最最忌惮的。他可以容许你平庸,却绝不允许你有二心。顺从与等待,才是你现下该做的。我绝不允许一丝一毫的偏差毁了我二十多年的筹谋!你若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就拿着你母亲的镯子回去将自个收拾干净,再想想清楚!”

说罢他将珊瑚镯轻轻搁在书案上,陆秦弓目光落在镯子上不动,他道:“父亲的一切筹谋,都是为了我母亲,是吗?”

陆郁亭点点头:“这是她的遗愿,替容家夺回属于他们的荣光,还有本应属于你的皇位,她的后位。这是谢家欠你们的。”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知道,赵清焰是个难得的美人,奈何她身份低微,陛下又不喜,你又何必为了她与陛下多生龃龉。不过是个女人,等你坐拥天下,环肥燕瘦,皆为你所有,岂不美哉?”

陆秦弓扯扯嘴角,眼底漫上一抹淡淡的的哀伤:“父亲,你错了,人世间有百媚千红,于我而言,只有她是最独一无二的。”

可惜,这株清冷的水仙不想被养在深深的庭院里,他便只能放手成全,任由她在旷野之中长袖翩翩。

雨已经停了,陆秦弓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被冲刷个一干二净,唯有一团失落萦绕不去。他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峻,朝陆郁亭一揖道:“父亲,儿子知道您用心良苦,但请您以后莫要再去打搅她平静的生活了,有什么话,直接与我说便是。”

陆郁亭冷哼:“与你说?我说得还不够多吗?”

摆摆手,将陆秦弓赶了出去。

天空被傍晚的这场雨洗涤一新,连云瓣后的月儿都分外明亮。

陆秦弓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向景明堂去,忽见前方一道纤细的身影在徘徊,淡淡的余白色衫裙,几乎融进了夜色里。他面无表情地迎上去道了声阿嫂。

月光朗朗,陆秦弓一身的潮气惊到了沈沉璧,她低呼一声,“三郎,怎地弄得这一身?!”

陆秦弓不答,她又朝他身后的卫聪道:“卫大人,侯爷新伤未愈,你一路跟着,怎不知劝劝,不坐车,好歹披件蓑衣罢!”

卫聪讪讪一笑,陆秦弓却有些不耐烦,他道:“阿嫂在此处等我,就是为了训斥我的副将?”

沈沉璧犹豫再三,才道:“我听下人说,你同父亲吵架了?”

陆秦弓深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紧张的美妇人,忽然明白她等在这里的原因,面色不自觉又沉了几分,“阿嫂,此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任何人再跑到昭园去打搅她。”

他目不斜视越过了沈沉璧。

“三郎!”沈沉璧一把扯住他湿漉漉的衣袖,急急地道:“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医女,何德何能为你镇北侯的正妻?”

陆秦弓冷冷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将攥在那双柔荑里的衣袖缓缓抽出来,转身离去。

他胡乱冲了个澡,饥肠辘辘,却对阿照端进来的菜肴无任何胃口,最后还是云起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跳到他怀里乞怜摇尾,他才拿起银箸夹了块煎鱼丢进它嘴里。

“你才是最应该叫朏朏的那个。”陆秦弓叹道,从怀里掏出那只小铃铛挂在云起的脖子上。

雪白的飞睇狸吃饱喝足,扭着圆圆的屁股走向自个的小窝,铃铛玲玲响了一路,最后归于平静。

陆秦弓压下心间的怅然,将阿照唤了进来。

“明儿一早收拾收拾,随我搬去武真坊。”

阿照喜笑颜开,忙不迭应承下来。

往后的几日,雨水断断续续地下着,清焰如没事发生一样,每日里除了早出晚归,还在王氏的张罗下于锦川街的一对老夫妻手中顶下了一处铺面。

这原也是一间糕点铺子,那对老夫妻经营了二十年,一应的物件除了老旧些,倒也齐全。他们夫妻二人就是靠着它将独子供上了国子监。那年轻人也很争气,今年又中了举,被外派扬州,老俩口辛苦了几十年,如今终于松下一口气,便趁机将铺子转让,也跟着去了扬州享天伦之乐。

铺子取名桂香斋。喑姑将她这十几年的积蓄都投进去了,王氏是半个东家,自然也添了好些,清焰又借了五十两让置换牌匾与桌椅等物。总之,一切都这么有条不紊,欣欣向荣。

除了这连绵不绝的雨,一下便是七八天,搅得清焰烦闷不已,不仅衣裳总有一股霉味,连道路都变得湿滑,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

又是傍晚,烟雨蒙蒙,清焰撑着油纸伞小心翼翼地走过映着水光的石板路。沿途有户人家院子里种了株梨树,这会儿已经开花了,长长的枝桠伸出矮墙外头,晚风轻吹,花瓣如雪花般落满了伞顶,惹得清焰驻足。

“像雪花一样哪!”清焰喟然长叹,她想起去岁的那场雪,她被那个人圈在怀里,朝霞染红了天。

不过短短几个月,却恍若隔世。

清焰掂起脚尖想折下一枝梨花,哪料一个没站稳,整个身子竟重重地往前跌。她的膝盖原就有旧疾,这几天一直隐隐作痛,这一摔又刚好磕在膝上,痛得她半天爬不起来。

不知为何,这一刻清焰竟觉无比挫败,她不争气地掩面呜咽起来,一时间,她都分不清挂在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这样哭了好一会,发泄够了,她双手撑着身子正要爬起来,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没两步便停在她面前,紧接着两条强健有力的臂膀伸了过来。

清焰抬起头,连腿上的痛也顾不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赵姑娘,你没事吧?”来人焦急地道,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又将油纸伞捡起来递给她。

“雷大人?!”清焰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雷炎张了张嘴,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是碰巧路过,碰巧……”

清焰不言,长眉微蹙,满是探究地注视着他。雷炎被她盯得不自在,抬手扶了扶头顶的斗签,笑道:“雨天路滑,赵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我没事,多谢大人。”清焰笑了笑,“碰巧我有东西要托大人转交给陆侯,请随我来。”

她半边的衣裳都湿了,还沾了不少掉落在地上的花瓣,清焰随便拍了两下,便一深一浅的走在前头。

雷炎见她似乎是受了伤,想去扶,又怕唐突,犹豫不定间,清焰已走了出几丈远。他叹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大人这几天一直跟着我吗?”清焰忽然道。

雷炎忙道:“没有,没有,都说了是碰巧路过。”

清焰才不信。如果她不是摔了这一跤,又半天没爬起来,指不定雷炎还会暗中跟她跟到猴年马月呢!她现在已经与陆秦弓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派来的人,她自然是要打发掉的。否则,这样不清不楚,黏黏糊糊,算什么呢?

清焰忍着痛,尽量让自己走路的姿势自然,转头对雷炎正色道:“大人不必骗我,如今我孑然一身,实在不必如此劳师动众的。”

话已说得很清楚了,雷炎干笑两声,想着这事儿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呀!

雨终于是停了,街头的灯火映着路面斑驳的小水坑,即使是在万物复苏的初夏,也难免使人生出寂寥之感。

一个身披蓑衣的壮汉肩上扛着个被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子,走得大步流星,没多久便来到一座三扇朱漆大门前,金丝楠木的门匾,周边浮雕曲线花纹,上面是“镇北侯府”四个鎏金大字,字体浑厚圆润,遒劲有力。

门口的守卫也不阻拦,那汉子径自往里去了。除去一身蓑衣与箱子上的牛皮纸,七拐八拐后,便被下人带到了一处名为未厌居的书房里。

一名年轻男子端坐在堆满文书的书案前,他身着玄色鹤纹锦袍,剑眉星目,十分俊美。见了来人,还未开口,目光便落在汉子手中的楠木箱子,眸子里风起云涌。

“她发现你了?”陆秦弓淡声开口,短短几个字,诘问的意味很明显。

“是。”雷炎心虚道。

“不是让你藏严实点吗?”卫聪接过箱子放好,有些无奈。

雷炎唯有据实以告:“是属下无能。属下原并未露馅,奈何这雨下个不停,路太滑,赵姑娘摔倒了,疼得直哭,属下不忍,便过去将她扶了起来,这不……”

他摊摊手,很是莫可奈何。

“她摔倒了?伤势如何?”陆秦弓霍地站起来。

雷炎道:“她都能一个人将这箱子医书搬出来给属下,想必并无大碍吧?”

“你让她一个人搬那箱子书?”陆秦弓沉下脸来,凌厉的眼神化成箭矢,唬得雷炎心头咯噔一下——完了,他该不会要打我二十个板子吧?

“侯、侯爷,不是,当时院子里就她一个姑娘家,属下实在不好进去吧?再说赵姑娘也明说了,她一个人能行。”

言毕,屋子里静默了一小片刻,只听陆秦弓叹道:“她还说了什么?”

“……赵姑娘说,她与侯爷已桥归桥,路归路,要属下不要再跟着她了。”

又是一阵沉默。

雷炎心中直犯嘀咕,只觉得他们二人一个放着尊贵的侯爵夫人不做,偏要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的跑医馆做学徒,明明貌美如花温柔小意,却是头矫情的犟驴!

而另一个呢,平日里瞧着威风八面一呼百应,没成想面对感情竟是个贱骨头,人家都不要你了,还死皮赖脸暗戳戳的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说好听点是痴情,说不好听的,是偏执,是可怕的占有欲!既然这么放不下,怎么不干脆将她绑回来?她一个孤女,落入镇北侯府,就好比弼马温被压在五指山下,再怎么翻腾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呀!

真是,乱麻团缠皂角树,理不清了。

雷炎暗暗一叹,偷偷瞥一眼陆秦弓,他已坐了回去,单手撑头,那眉头都能夹死苍蝇。

卫聪赶紧朝雷炎使眼色,让他快走。雷炎忙拱手道:“侯爷若没其他吩咐,属下告退。”

“明日起,你照旧听卫聪差遣。”陆秦弓冷不丁来了句。

雷炎忙应是,一溜烟跑了。

陆秦弓坐在那儿,却觉如坐针毡。他转头看向被安排在矮几上的楠木箱子,胸腔里一口气不上不下,慢慢地化成一团火,噼里啪啦就烧了起来。

他拿起狼毫胡乱写了几个字,怎么写都觉得不顺手,搁了笔气呼呼地将云起唤过来,撸了几下又觉得没意思,便又丢开了。

卫聪看着陆秦弓一通折腾,晓得他是因为清焰将医书送回来而气恼,又知她摔伤了,心里担心,却不好表现太过,毕竟他也是要脸的。

他暗自嗟叹,他不晓得陆秦弓对于清焰的母亲方楚与方淮狼狈为奸,隐瞒了容岳写过陈情书一事是否介怀,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哪怕只言片语。他们也都清楚,在这个事情上,清焰是无辜的,所以陆秦弓仍旧想娶她为妻。既然情比金坚,可为何在她拒绝他时,他并没有多作挽留?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根本没有那么洒脱。

卫聪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侯爷,您是不是对赵姑娘的身世有所介怀?”

陆秦弓眉头一皱,良久才道:“她是无辜的,但是……”

但是,一想起自己的三个舅父都惨死在二十五年前的风刀霜剑里,他的小舅舅,身受重伤最后活活冻死时,不过二十岁。明明是为国捐躯的英雄,在死后却要蒙受怯战的污名,而侥幸活下来的,余生都只能在那苦寒之地驻守,至死都不能再踏入故土。

那可是他的至亲,况且五年的戎马生涯,他早已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怎能不恨?

他很明白自己对清焰的心意,哪怕知晓了二十五年前的一切前因后果,他还是想娶她,可不知为何,那日在昭园,她亲口退了他们的婚事,他在震惊与受伤之外,竟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几天他对她的思念疯狂的滋长,以至于他没有召回雷炎,甚至比以前变本加厉地窥探她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她在与从前一般无二的努力生活,研习医术的同时,又张罗着糕点铺子的事,就仿佛他们的分手从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今日,她又让雷炎将那箱子医书送了回来,这就表示她已下定决心彻底斩断和他有关的过往了?

思及此处,陆秦弓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拖拖拉拉,他竟不如一个小女郎拿得起放得下。而方才卫聪与雷炎看他的眼神,那真是**裸的同情。

笑死,他们竟敢同情他堂堂镇北侯!

陆秦弓目光不自觉地往卫聪脸上瞟去,见他脸上的神色已经不止是同情,那几乎是要共情了。

“你放心,西琳识时务得很。”陆秦弓冷哼道,将阿照叫了进来,命道:“去将我放在床头的那黑色锦盒拿过来。”

阿照去了,很快拿来一个黑漆嵌螺钿岁寒三友纹圆盒。

陆秦弓接过盒子,又吩咐道:“备马。”

卫聪:“侯爷要出门吗?”

陆秦弓不答,揣着圆盒径自出了门。卫聪也闭上了嘴,叫上雷炎,两人策马跟在后头。雨后新晴,月上柳梢头,只见陆秦弓骑着追风一路风驰电掣,卫聪只感觉到空气中有微凉的水汽直往他脸颊上扑,不消多时,三人便来到了升平坊。

卫聪竟觉得一点也不意外,唯一意外的是,陆秦弓竟放缓了速度,几里地的路,两口茶的功夫,他硬生生拖了将近一刻钟。

这大概便是近乡情更怯吧!

那座熟悉的小院此刻大门紧闭,细看之,有暖黄色的灯火从门缝里倾泻而出。

陆秦弓跳下马,将缰绳抛给雷炎,卫聪早已先一步去敲门。

应门的是慕春,“哪位?”

“是我,卫聪,侯爷有事要见赵姑娘。”

只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门那边便没了动静。

慕春提着裙摆往屋里跑,却见清焰坐在榻上,裤管卷起,纤细笔直的**裸露在外,一旁放着本经脉医典,她手里正拿着细细的银针,正踌躇该往哪扎。

“姑娘,侯爷来了!”慕春凑过去小声道,声音里全是慌乱。

“啊!”清焰手一抖,忙将银针丢开,一把将裤腿放下遮住淤了一大块的膝盖,手足无措道:“他、他现在人在哪?”

慕春懊恼:“奴婢吓着了,忘了给他开门。”

清焰吁出一口气,往外瞄了一眼,浑身上下都爬满了四个字——魂不守舍。

姑娘,要奴婢去开门吗?”

清焰轻叹,当然要开门了,撇开他们的这层关系,门外那个可是一品军侯,她如何敢将人家晾在外头。

“帮我拿件衣裳。”清焰拢拢长发,慢慢地站了起来。

陆秦弓被拒之门外,也不恼,就安静的站在台阶下等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跳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卫聪回头看了眼,见他不动,只好又叩了叩门。

这一敲,倒把隔壁的门给敲开了,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妪探头出来,满脸兴味盎然,正要开口八卦,却被雷炎凶神恶煞的眼神给逼退。

又是一声“吱呀”,隔壁关上了门。四周再度安静下来,月儿在薄如轻纱的云中穿行,骏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轻轻跺了跺蹄子。

终于,门开了,慕春略显局促地站到一旁,三人便见清焰迤迤然上前行了一礼,明艳的脸上是淡淡的笑。雷炎注意到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是她偏爱的青色,仍是素净着一张脸,却眉目如画,一双杏眸在莹莹的月光下顾盼生辉。他不禁多瞅了两眼。

“陆侯这时候来寻民女,是有什么急事吗?”清焰道,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甚是疏远,她甚至没有请他们进去的意思。

陆秦弓原在细细端详她,发现她似是清减了,关切的话就要冲口而出,却见她神色冷淡,眸中燃烧的熊熊炽焰缓缓熄灭了。

他忽然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会站在这里,仿佛是他的脚自个长了脑子般,自顾自就过来了。

“你不是想要回你的东西吗?我来还你。”陆秦弓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他几步上前,将手中的圆盒递了过去。

清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是两只香囊,正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赠予他的那两只。

“多谢侯爷。”清焰抬起头,朝陆秦弓笑了笑。

陆秦弓深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揪出哪怕一丝的伤感与思念,然而除了刻意的疏离,他再也探究不出任何东西。

似乎再也没有逗留的借口,清焰屈了屈膝,转身欲走。

“听雷炎说,你受伤了?”陆秦弓道,他轻咳一声,神色微微的不自然。

清焰错愕了一瞬,又笑着摇了摇头:“多谢侯爷关心。雨天路滑,跌了一跤,膝盖有点擦伤,不碍事的。”

陆秦弓悄悄吁出一口气,他也跟着笑了笑:“你双膝原就有旧疾,虽只是小伤,也该好好保养才是。”

“是。”清焰应道。

两人隔着一道低低的门槛,便再无话。只听见巷子的另一头有孩童的欢呼声,似是在迎接归家的父亲,童言稚语里夹杂着男人爽朗的笑声,还有女子温和的叮嘱:“都去洗洗手,吃饭了!”

一字一句,像海浪缓缓抚摩着细软的沙滩,涟漪微荡,似有若无的低吟浅唱,不绝于耳。哪怕看不见,也能想象出那是一幅多么温馨幸福的画面。

清焰心中千回百转,她偷偷抬眸望了眼陆秦弓,见他亦是一副惘然若失的模样。

“侯爷若无其他事,民女便进去了。”清焰低声道,不等陆秦弓回答,转身快步往里去了。

陆秦弓望着她的背影,一抹无奈又苦涩的笑容攀上了嘴角。看她健步如飞,想必是真的没事吧。

“回吧!”陆秦弓上了马,又望了眼紧闭的门扉,一声轻喝,追风便如流星掠过,眨眼间消失在街角。

明月如玉,嵌在夜空里,静默着,照亮离人归家各自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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