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散去,叶蓁便回了府。
云唯卿的动作很快,那些衣料已经都送了过来。
叶蓁挑了几匹差人送去绣坊按她的身量做几身衣裳,又让青兰四人在余下的衣料中每人挑两匹喜欢的。
刚准备去换身衣裳,就听外面有人禀报:“温太夫人让人来传话,让夫人去一趟春晖堂。”
青兰几人对视一眼,青芷出去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传话?都快用晚膳了,太夫人有说什么事吗?”
来人道:“太夫人没说什么事,只让奴婢来传话。”
叶蓁大概猜到了何事。
上辈子六月时,温太夫人便让卫婉清来暗示她上交嫁妆,这辈子没了卫婉清,不知她们又如何让她上交嫁妆。
青芷不乐意地回来同叶蓁说了声。
叶蓁笑笑继续让她们挑衣料,自己带上青兰去了春晖堂。
路上,叶蓁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这几日灼华院可有什么动静?”
青兰听到姑娘问起,一拍脑袋,赶忙压着声音道:“您回京那日,林嬷嬷突然去了府中花园,没多一会儿卫婉清也去了,奴婢们不好跟过去,只知道二人见了面。”
青兰这阵子见姑爷和姑娘相处越来越亲近,便把这一茬给忘了。
叶蓁没计较此事,她想知道青兰几个有没有盯到了别的什么。
叶蓁:“谁给林嬷嬷传的信?”
经过叶蓁这么一提醒,青兰才想到此处。
青兰回想了一通,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林嬷嬷几乎都在灼华院,大部分都是和我们院里的人说话,并没见她单独和谁说过什么。”
叶蓁淡淡点了点头,暗暗思索林嬷嬷和卫婉清是如何传递消息的?难不成灼华院里卫婉清的眼线不止一个?
叶蓁思索了一路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临进春晖堂时,暗暗叮嘱青兰:“今后林嬷嬷和谁都说了些什么,你们几个也留意一下。”
青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一进春晖堂,就见侯夫人常氏和世子夫人殷氏也在,二人齐齐朝她看来。
叶蓁暗暗挑了挑眉。
今日的温太夫人依旧手上拿着那串老山檀珠串,脸上一样扑了粉,看得出来,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慈眉善目些,然而温太夫人严苛惯了,这副表情在她脸上生硬不说,甚至略显怪异。
叶蓁浅浅朝温太夫人行了礼,不等太夫人发话,便径自落了座。
温太夫人脸上的慈眉善目显些维持不住,手中的珠串攥的都紧了一瞬,复又转了起来。
这几个月来,叶蓁请安也没那么殷勤,出府也只让人来知会一声,简直视齐家规矩如无物!
温太夫人脸色微微发沉,但想到今日要说的事,便又耐着性子维持着脸上的淡笑。
侯夫人见此赶快朝叶蓁笑着道:“三侄媳,从灼华院一路过来热了吧?快吃几块甜瓜消消暑,这甜瓜都是刚刚冰过的。”
叶蓁这才注意到右手边的桌上摆着一盘甜瓜。
叶蓁没碰甜瓜,而是笑盈盈回道:“前几日我去宫里陪皇舅舅和皇后姑母用膳,在宫里已经吃了许多,就不吃了。”
侯夫人顿了顿,笑笑便没再让。
叶蓁看向温太夫人,笑着径直开口:“太夫人找我来何事?”
温太夫人三人没想到叶氏竟然这么直接,连寒暄都不寒暄。
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方道:“你嫁过来也有几个月了,对齐家规矩可熟悉了?”
叶蓁淡淡点了点头。
温太夫人:“既然熟悉了,便应当知道灼华院单独请了厨娘一事不合规矩。”
叶蓁:“灼华院厨娘的月钱、菜肉米面一应吃食,都是我单独付的银子,并未支用公中银两。”
温太夫人手中的珠串未停,道:“即便是你单独付的银子,那也应该知道,齐家规矩是不允许小辈留有私产的,陪嫁的嫁妆也要上交公中才是。”
叶蓁只静静听着,没有应声。
温太夫人看她一眼,继续道:“你虽出身于安国公府,但女子出嫁从夫,既然现在已为齐家妇,那便要遵守齐家规矩。”
叶蓁依旧不说话。
温太夫人有些不快,正要继续开口,侯夫人常氏就笑着先一步开了口:“你祖母不是非要你上交嫁妆,她是看你太年轻不经事,怕你被人蒙骗了去,所以才想让公中代为保管,日后这些终究还是要还给你的。”
叶蓁又暗暗挑了挑眉。
常氏这话说的好听,看似是在为温太夫人说话,实则不就是说上交嫁妆一事就是温太夫人让的?与她可没半点关系?
后面又说什么让公中代为保管,现在执掌中馈的不就是她吗?
至于什么日后又是指哪一日?她死了以后也是日后。
叶蓁又想起上辈子,可不就是她死了,大部分嫁妆都落到了常氏手里了?
叶蓁淡淡笑了笑,先看向温太夫人,道:“恐怕我恕难从命。”
温太夫人一愣,她没想到叶蓁竟然这么直接。
常氏和儿媳殷氏也有几分讶异。
温太夫人压着火气,尽量平心静气道:“齐家妇都将嫁妆上交公中,由公中代为打理,你若例外,恐怕不好向你的两位伯母和嫂子们交代。”
叶蓁又淡淡笑了笑:“大禹律令明确规定,女子嫁妆归女子个人所有,夫家及娘家人不得擅自动用。”
常氏刚要开口,叶蓁又道:“至于代为保管,那也不劳太夫人和大伯母费心了,母亲给我的嫁妆都安排了稳妥的人代为打理,皇舅舅赏赐我的就更不用说了,谁敢糊弄了皇舅舅去?”
叶蓁两句话将常氏要说的话通通堵了回去。
堂屋里安静下来。
温太夫人面色已经沉了下来,那副慈眉善目也已维持不住,常氏脸上也笑的勉强,殷氏则暗暗看了叶蓁一眼,便垂下了眼。
叶蓁见几人没什么话可说了,便站起身来:“若是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行了礼便出了门去。
叶蓁主仆刚从春晖堂出来,就见刚刚还好好的天已经遍布乌云,只看了两眼的空当,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青兰:“好好的,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夫人我去找春晖堂借把伞去。”
说着就要往回走,被叶蓁拦住:“等等吧,青芷他们看到下雨,会过来接咱们。”
青兰还要说些什么忽而停了下来,转而带着几分惊讶道:“夫人!快看!是姑爷!”
叶蓁顺着青兰的目光看去,就见齐砚手中撑着一把伞,步子沉稳地朝她走来,行言乐颠颠地跟在他后面,还悄悄地朝二人挥了挥手。
走近后,叶蓁问道:“三爷怎么过来了?”
齐砚:“……回来刚好路过。”
行言听后“啧”了一声,道:“三爷回来后听说夫人您被叫来了春晖堂,三爷担心您才火急火燎过来的!过来时伞都忘了撑开,走到门口看见夫人才记了起来。”
叶蓁朝齐砚身上看去,果真衣襟前面被淋湿了一片。
齐砚:“走吧,我们回去。”
叶蓁又看了两眼齐砚衣袍被淋湿的地方,点了点头。
行言递给青兰一把伞,二人美滋滋地跟在身后。
齐砚撑着伞,将叶蓁全部罩在伞下,上半身半丝雨滴都没淋到,下半身却被砸落在地的雨水溅湿了裙摆。
齐砚忽而停了下来。
叶蓁不明所以,微微侧扬着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齐砚对上她的视线,复又看向她的裙摆,道:“湿了,你的裙摆。”
叶蓁低头看了两眼,正要说“无碍”,就见齐砚将伞交到了她的手里,然后半蹲在她身前,声音沉沉,混着雨声:“上来,我背你。”
后面的行言、青兰双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叶蓁也愣在了原地。
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油纸伞上,也砸落在齐砚的发顶。
叶蓁反应过来,忙撑着伞朝前移了移,正要说话,只听齐砚又道:“上来吧,我饿了。”
叶蓁虽不知这与齐砚饿了有什么关系,但她领教过齐砚的执拗。
便默默伏上了齐砚的背,一条手臂穿过他的肩头,一只手撑着伞。
齐砚稳稳当当地将她背起,朝灼华院走去。
行言和青兰也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而春晖堂里,叶蓁走后,温太夫人脸色难看至极,攥着珠串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王嬷嬷给温太夫人续了一盏温茶,劝声道:“太夫人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不如让三爷去同三夫人说说?三爷向来最守齐家规矩,不会因此偏帮三夫人。”
温太夫人深深皱着眉头,眉间皱出两道沟壑,似是在考虑。
一直没说话的殷氏温温柔柔地开了口:“可我听说,这几个月来,三弟已经多次违背了家族规矩。不说远的,就说这次三弟妹回京,就是三弟亲自去将三弟妹接回来的,如此,三弟会让三弟妹上交嫁妆?”
经过殷氏这么一说,温太夫人眉间的两道沟壑皱的更深了。
对于此事,这些日子她也有所耳闻,齐砚向来是齐家恪守规矩最为严苛的那一个,若是往常她定然也不会相信。
两个多月前,齐砚因为卫婉清假送汤羹挑拨他和叶氏一事要搬离侯府,就是因为不想叶氏受委屈,这又不得不让她深信了几分。
看来,他和他那个父亲还真是越来越像!
想到此处,温太夫人气道:“这父子俩都是白眼狼!齐府将他们养大,两人都为了个女人去坏了齐府的礼法和规矩!这叶氏和那谢氏一样!都是个狐媚子!!!”
王嬷嬷赶快替温太夫人顺了顺气,又悄声请太夫人慎言。
常氏见此,也赶忙道:“母亲千万别为了此等小事生气,身子要紧,依我看……”
常氏暗暗看了眼温太夫人神色,接着道:“让叶氏上交嫁妆的事不如就先算了,侯爷现在这个闲散官职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轻松,乐的自在。何况,叶氏如今脾气见长,已经不是刚嫁进来时那般温顺了,若是惹急了她,弄不好她将此事告到皇上和皇后面前,于咱们侯府而言这才是得不偿失。”
听此,温太夫人气性更甚。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