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带着几分惊惶离开,屋内安静下来。
齐砚这才看向叶蓁,道:“至于卫婉清,我会再请太夫人将她逐出府去,若太夫人还想保下她……”
齐砚顿了顿,叶蓁却道:“此事不急。”
她已经从错愕中回神,又想到了别的事情。
叶蓁:“卫婉清可以从林嬷嬷那里知晓你少时珍藏了一条长命缕,三爷就不好奇,她又是如何知晓醉仙楼一事的?”
齐砚看着叶蓁,神情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归于平静,顺着叶蓁的话道:“翠柳接近过那三人。”
齐砚口中的那三人,便是唐琼、傅卿卿、李若珍三人。
只听齐砚又道:“这三人来府中那日,离开时神色不好,正好被翠柳看见,卫婉清知道后,便让翠柳去接近过她们。”
原来是这样。
叶蓁:“这也是行闻查到的?”
齐砚点了点头:“这两日京中传闻蹊跷,我便让他去查了查。”
叶蓁本还觉得唐琼三人让她刮目相看呢!原来也是卫婉清的手笔。
不过卫婉清也是黔驴技穷了,这一世被齐砚早早揭穿了目的,不能再用她和齐砚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伎俩,可竟然妄图用齐砚养外室来挑拨,还传的京城人尽皆知。
叶蓁不禁怀疑,卫婉清是真的对齐砚有意而不是有仇?
这个想法刚起,叶蓁随即便想通了。
若齐砚养外室,且这个外室就是齐砚少时一见倾心的女子,这样的话,京中那些心悦齐砚的高门闺秀便不会再想着嫁入敬文侯府。
并且,这个世道对男子要宽容的多,于齐砚名声上也损失不了什么。
可叶蓁又想,若这样的话,卫婉清就能有机会了?齐砚就会娶她了?
如果是上一世她没被齐砚揭穿,还真有可能。
可现在怎么想,齐砚娶她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除非……她用些非常手段?比如……先同齐砚春风一度?
叶蓁想到此处,暗暗点头,没准还真有可能。
齐砚见叶蓁眉头时而锁起,时而又展开,神情时而疑惑不解,时而又豁然开朗,不禁问道:“在想什么?”
叶蓁回神,望向齐砚这张清冷如月又内敛自持的脸,心下又否定了刚刚的想法,即便用非常手段让他就范可能都不太容易。
叶蓁收回目光,道:“没想什么,该用晚膳了。”
说完便吩咐摆膳。
齐砚虽还有些疑惑,还是按了下来。
二人用完晚膳,叶蓁消了消食便去沐浴。
从浴间出来后,见齐砚还没走,并且也已经沐了浴,换了寝衣坐在架子床上。
叶蓁提醒道:“三爷,眼线已经抓出来了,你我不用再做戏引蛇出洞了。”
齐砚沉声道:“今日十五。”
叶蓁一噎。
左右就一日。
叶蓁涂了香膏又通了发便爬到了床的里侧,正准备躺下,就见齐砚递过来一只镶金锦盒。
叶蓁接过锦盒不明所以。
齐砚:“你回京那日,去桥东街寻你时,路过珍宝阁,见此簪与夫人甚是相配,便买了来。”
齐砚何时送过她东西?
叶蓁接过,将锦盒打开,看到里面的发簪时愣了愣。
这发簪……上辈子她也有一支。
那是她和齐砚成亲的第三年秋天,她的身子已经开始虚弱,吃什么都没胃口。
青兰四人便托孙管事去醉仙楼买她爱吃的蟹酿橙和蟹粉汤包,再有一壶新酿的菊花酒。
那日孙管事便带回来了这支发簪,说是醉仙楼秋蟹新到,前十位食客皆赠食蟹礼。
孙管事便是第一位食客,醉仙楼便赠了这支发簪。
醉仙楼每年的确会在秋蟹刚到时赠前十位食客食蟹礼,但食蟹礼也不曾这般贵重过。
她那时还问了一嘴。
孙管事说,是京中新开的一家首饰铺子,想和珍宝阁的首饰一争高下,便豪掷千金为醉仙楼提供食蟹礼。
只是当时她没力气多想,便没问这家铺子叫什么。
可此时,叶蓁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近来梦到的上辈子的事……会不会都是真的?
她将发簪从锦盒里拿出,放到眼前细细端详。
和上辈子那支一模一样,是她很喜欢的一支。
上辈子她衣着打扮一直端素雅致,少有这般华丽的簪钗首饰,即便有,往往也被束之高阁,只有这支发簪,一直放在她的妆台,偶尔身子好些时,会戴上一日。
叶蓁突然想起,前几日她梦见孙管事去醉仙楼买夜食一事是齐砚安排的,那上辈子的那支发簪会不会也是齐砚买来的?但现在这支发簪出现的时间又提前了一年。
可是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如此也不是不可能。
叶蓁突然想到了什么,心跳一下一下快了起来。
她侧首抬眸,望向身边正看着她的齐砚,问道:“我问三爷一个问题,三爷可否如实回答?”
这几日宿在后宅,齐砚闻到叶蓁身上的梅香所起的心悸起汗的症状已经淡了不少,此刻帐内梅香若隐若现,齐砚也只是心跳快了些而已。
齐砚看着她,又看了眼她手中的发簪,最后又将目光定格在叶蓁脸上,道:“只要不涉及朝政,我都会据实回答。”
叶蓁想了想要如何开口,才发现她的心下其实是有几分紧张的。
她暗暗吸了吸气,单刀直入:“孙管事经常替我去醉仙楼买夜食……可是三爷安排的?”
叶蓁话音刚落,齐砚脸上便浮现了几许微愕。
他没想到叶蓁问的是这件事,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几个月前,他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做了这样的事,毕竟这有违齐家礼法和规矩,他这么做便是明知故犯。
即便他多次自省,抄写了一摞又一摞的家礼家规,却没有改正之意,不好让他人知道。
如今,说不上为什么,他心底却想将此事告诉身边的这个人,什么家礼家规都不及身边这个人。
他想让她知道实情,想让她知道……他其实也不是事事都遵行齐家规矩,也……没那么古板。
叶蓁目光还一瞬不瞬地望着齐砚,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等着他回答。
齐砚避开她的目光,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是。”
齐砚回答完,心里又有几分忐忑。
她会不会觉得他是那表里不一、道貌岸然之人?
齐砚又望向叶蓁。
却见叶蓁脸上露出几许困顿不解,进而又变成几许复杂的神色。
叶蓁回想着她梦见过的上辈子的事,如果这些都是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那齐砚……也不是那么冷冷冰冰,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
只是这些事她已经无法知晓了。
正当叶蓁有些遗憾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对!梦境!
只要她再次梦见,是不是就能知晓上辈子齐砚暗中究竟做了哪些事?
甚至……是不是她也可以梦到她死后……安国公府,是不是还……好?
想到此处,叶蓁心跳又快了起来,当即将发簪收入锦盒,放到枕边,躺了下来,将薄衾一角搭在身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迅速非常,看的齐砚一时有些发懵。
他刚刚说了“是”,她会怎么想?
她这般是对他所为不齿还是怎样?
还有,齐砚又望向了被她放到枕边的锦盒。
这支发簪,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正当齐砚一时摸不着头脑,心底暗暗猜测时,叶蓁又掀开了一只眼睛,命令道:“去把灯烛熄了。”
怪亮的,睡不着。
齐砚没立刻去熄灯,而是望着安详闭眼的叶蓁有些欲言又止。
叶蓁没听到齐砚下床的动静,这次掀开了两只眼,眼神询问:怎么不去熄灯?
齐砚对上那两只催促熄灯的眼睛,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对我的所作所为,是生气还是高兴?是讥讽还是满意?
叶蓁神色迷茫,余光瞥见了那只装发簪的锦盒,顿时恍然大悟,展颜一笑:“发簪很好看,多谢三爷。”
齐砚暗暗松了口气,又想问刚刚为何问那个问题,正要开口,又对上了叶蓁催促熄灯的眼神。
这一瞬,齐砚忽而想起了话本上那郎君和娘子互赠发簪和湖笔的当晚,那娘子也是这般催促郎君快快熄灯,她的双颊飞红,欲语还休。灯烛尽熄后,只余清月,郎君一声轻笑,温香软玉扑满怀,露滴牡丹开……
齐砚呼吸滞了滞,暗暗瞥向叶蓁。
难不成她……也是那个意思?
齐砚沉默一瞬,将涌到嘴边的话暗暗咽下,下床吹熄了灯烛。
叶蓁如愿以偿地又一次安详闭上了眼,只等着入梦。
齐砚却睡不着了。
今晚没有清月,也没有温香软玉,只有床里侧清浅的呼吸。
室内昏昏暗暗,只余屏风后面小几上的一盏微弱烛灯,让齐砚瞬间清醒过来。
就不该听行言的。
话本还真是害人不浅。
齐砚轻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也闭上了眼睛。
半夜。
齐砚如前几日宿在后宅一样再次惊醒。
他又做了同样的梦,梦见叶蓁身子虚弱地躺在床上,地上有几点乌黑的血迹。
他抖着手又去探叶蓁鼻息,呼吸均匀。
齐砚如前几次一样松了口气。
只是这次,他睡不着了,他控制不住地想离叶蓁近一点,再近一点,想将她揽入怀里。
齐砚借着微弱烛灯的光线看向里侧,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叶蓁的手,她手上的薄茧还在,已经软了许多。
齐砚微微撑起身子,毫不费力地将叶蓁轻轻挪到了他的这边,然后将叶蓁揽入怀里,轻嗅着她身上的梅香,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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