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掌心还托着那只修补好的玉兔坠儿,耳朵上面以黄金为圈连接起来,缀着一朵小巧精致的手雕桂花。
苏甄儿略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她上前一步,抬手取下那个挂在植物上的香囊。
“这个才是我的。”
“还有,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话罢,她转身离开连廊拐角,然后在跟小厮擦身而过之时,用宽袖掩盖,把手中香囊递送到他的漆盘上。
苏甄儿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可他明明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却不纠正,一看就没安好心!不是贪图她的美貌,就是贪图她的美貌。
虽然仔细想想,他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但这件事情怎么可能是她的错呢?
谁让他跟梁玉取了一样的字!害得她错认了人。
苏甄儿调整好帷帽,下楼寻到醉仙楼后花园,没注意到男人怔怔站在那里,举着手久久没有放下。
醉仙楼内有一处后花园,而整个醉仙楼里只有这里有一座月下桥。
没错,这座桥的名字就叫“月下桥”。
苏甄儿隐在暗处,看到孙曼施施然前来。
她换了身上衣物,又重新上了妆面,怪不得拖延到现在。
人都往前面的楼上挤去看龙舟赛了,后花园内寂静无声,孙曼看到一老妪站在那里。
老妪递给孙曼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玉”字。
孙曼自然识得梁玉的字。
她顺着老妪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桥下那艘小舟。
小舟不大,以竹帘覆盖,前面挂了一盏风灯,隐隐绰绰之间掩印着荷花风姿,倒是十分文雅浪漫。
孙曼率先一人登上小舟。
过了片刻,梁玉也来了。
老妪同上操作。
苏甄儿躲在暗处,看到梁玉接过那张纸条。
天色昏暗,梁玉略看一眼,或许是因为心虚,所以很快就将纸张团起撕烂扔进了一侧荷花塘,然后左顾右盼一会,见四下无人,便弯腰钻进了小舟里。
苏甄儿见事办成一大半,心中大石也跟着落下一半。
戴着斗笠的船妇撑着小舟远去,苏甄儿走出来,来到老妪面前,轻柔唤道:“奶母。”
-
夜入半,人流却没有停息的意思,反而更加热闹起来。
三人坐在刚才的包厢内,苏甄儿抬手拨开帷帽一角。
河道上的龙舟赛刚刚完毕,众人还沉浸在热闹之中,并未立刻褪去。
此刻,正是人最多,最充足的时候。
天际处响起漫天烟火,一艘小舟缓缓行驶而来。
苏甄儿端起面前茶盏,唇角轻勾。
因为龙舟赛刚刚完毕,所以被提前清理过的河道上只余一艘小舟缓慢驶来。
小舟上面覆盖的竹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卷起,露出里面浅白色的船篷布料。
那船篷布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透薄的紧,将船内风光一览无余的透露了出来。
因此,在岸的吃瓜群众能清楚看到船内两个剪影搂抱在一处,时不时的互相喂着用上一些瓜果甜品。
“咦!”
“哦~”
“哦豁~~”
岸边的吃瓜群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船内之人发现不对劲时,是烟花爆竹声消失的时候。
一开始,他们被绵长的爆竹烟火声占据了耳道,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小舟已经出了醉仙楼,来到外面的河道范围。
随着人声一股脑的涌上来,“刷拉”一下,以透光简易布料搭建起来的船篷突然下落,如同脱落的花瓣般脱落,露出船篷架子。
还有里面正准备亲昵一下的梁玉和孙曼。
船内之人与岸上众人面面相觑。
“那不是新晋探花郎吗?我还给他扔过瓜果呢!”
“我也给他扔过帕子……”
梁玉直接就被人认了出来。
大家纷纷好奇坐在船内的女子是谁。
船头的风灯摇摇晃晃,孙曼急得抬手掩面,梁玉也一边掩面一边去找船夫,却不想小舟之上,哪里还有船夫的身影。
梁玉不会水,孙曼即使会水,也不会跳入水中,被人围观虽然是大事,但若是落水被别的男人救起来,就是更大的事了。
孙曼和梁玉此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无处遁形。
正在此时,一艘船疾行过来,“滚上来。”
孙磊戴着黑色兜帽,一边掩脸,一边朝两人低声吼道。
孙曼和梁玉赶紧上了孙磊的船,今日的丢脸环节才算告一段落。
孙磊坐在船舱内,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色阴沉至极。
莫名其妙丢了账本不说,一出门就看到自家女儿跟还未解除婚约的未来女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发现私会的事。
便是梁玉日后解除了婚约,这事也会成为户部尚书府的污点被人耻笑一万年!
孙曼白着脸坐在船舱内,面对父亲的怒火,完全不敢说话。
孙磊先将梁玉送了回去。
船舱内只剩下孙曼与孙磊两人。
孙曼上前,想解释,还没开口,孙磊一巴掌直接朝她抽了上去。
船身晃动,孙曼捂住脸,跌坐在那里,她缓慢抬头,看向怒气冲冲的孙磊,突兀笑了一声。
外人都道她是高贵的户部尚书之女,却不知道她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你笑什么?”
“没什么,”孙曼缓慢站起来,“只是觉得可笑。”
孙磊不知道孙曼在笑什么,他只道:“原先是准备让你妹妹跟梁家结亲的,她哪里有你这般不知羞耻!”
联姻,是将这些新科进士收入囊中的最好方法。
孙磊也知旧贵们在富贵里泡烂了根,积重难返,因此,他没有选择旧贵们所谓的强强联合,头脑清晰的选择吸收新鲜血液进来与新帝对抗。
“父亲让自己女儿抢人未婚夫就知羞耻了吗?”孙曼直接冷呛孙磊,气得孙磊又要打她。
可中途,孙磊突然停了手,“我知道,薇儿的脸是你弄破的。”
孙曼偏头看他,直接承认,“是我,她赵姨娘要的东西,我就要抢,我就是不要她们好过,我母亲,就是被她害死的!什么梁玉,白玉,我都不稀罕,她们不好过,我就好过。”
孙曼声嘶力竭,看向孙磊的目光也透满了恨意。
孙磊却根本就不在意,“我不管你怎么想,跟梁玉成婚就好。”
-
醉仙楼隔岸包厢内。
“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故意?”谢楚安摩挲着下巴,询问身边刚刚偷了账本回来的陆麟城,“若是巧合,这也太巧了,怎么小舟莫名其妙进了河道,竹帘突然就被卷起来了,怎么船篷上面的布料恰好也跟着掉下来了。”
说到这里,谢楚安摇头,“梁玉此人,金子外面,棉絮里面。可惜了那位英国公府嫡女啊,摊上这么一个未婚夫。”
陆麟城的视线穿过幽暗河道,远远落到一辆青绸马车上。
“不是巧合。”
“还有,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谢楚安:……
“我总是觉得你对这个梁玉好像很有意见。”谢楚安单手托腮,转头时被吓了一跳,“我说,你怎么又把你的破面具戴上了?你整日里戴个鬼面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哪个美人愿意看上你,像你这样,哭了都没人知道,更别说有美人心疼你了。”
“哭了……会被心疼?”
谢楚安:???
-
青绸马车厢辘辘而行,拐入金陵城内一处深巷。
苏甄儿歪头靠在奶母怀中,“奶母,我好想你。”
奶母手抚过苏甄儿的面颊,“我甄姐儿受苦了。”
“此次多亏了奶母。”苏甄儿仰头看向奶母,漂亮的眸中缓慢积聚起泪水,“奶母怎么知道要在绣花楼给我留信的?”
张妈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尾溢出来的泪,“绣花楼是金陵城最大的成衣店,我知道甄姐儿肯定会去。”
苏甄儿:……
“奶母,你身体可大好了?”
“大好了。”张妈点头,“当时我也以为自己是生了病,后来等你们走了,我细一想不对劲,又寻了另外一个郎中,说我是中毒了。还好,我身体底子好,那毒也并非什么厉害的毒,养了一个月就好了。”
苏甄儿下意识握紧张妈的手,“是我,太没有防备心了。”
“姑娘才十八,涉世未深,哪里想得到人心能坏成那样呢?便是老奴也万万想不到你舅舅一家会做出这种事啊。”
苏甄儿回想起那日,她原本是去绣花楼查看孙曼字迹,没想到意外看到了奶母托掌柜留下的字条。
这才知道,在她出发前突染疾病的奶母居然自己到了金陵,身边还带了一批签了死契的苏家奴仆。
苏甄儿带到金陵的奴仆都是舅舅安排的,等她到了金陵,那些跟她一起过来的旧奴也日渐消失不见,整个院子里都是梁家的人。
若非奶母提醒,她还蒙在鼓里。
她以为舅母对她是真心的,怜惜她孤女弱弟,舅舅更是不惜将她千里迢迢从姑苏接过来。
可现在看来,梁家早就编织好了一张网,将她与奇哥儿牢牢地困在里面了。
苏甄儿捏着手里的扇子,指尖发白。
“我公府的账目,是舅舅处理的。”
“我现在院中住的丫鬟,除了绿眉,都是舅妈派过来的。”
苏甄儿靠在奶母怀中,喃喃自语。
梁家不是要与她退亲那么简单,他们还打着其它的主意。
比如,她苏家的财产。
五月温暖的天,苏甄儿却产生了背脊发寒的感觉。
幸好奶母来的及时。
那撑船的船夫,醉仙楼内传递香囊消息的丫鬟和小厮都是苏州老家签了死契的下人。不然光凭她一个人,实在是无法如此完美的完成这样一个大计划。
“甄姐儿,这梁府是不能住了。”临下车前,张妈提醒苏甄儿道:“咱们还是该回自己家。”
苏甄儿颔首,“好,奶母等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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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眉,探官找好了吗?”一下马车,苏甄儿便询问起绿眉这件事。
“早安排好了,姑娘放心。”
探官在大周是一种类似于私人报社编辑的职业,因为大周印刷技术的广泛使用,所以只需短短半个时辰,探花郎与户部尚书之女端午夜会的事情被快速刊登在金陵小报上,迅速在半个时辰内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呜呜呜……”苏甄儿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着将刚刚到手的金陵小报放到桌上,与王氏道:“舅母,事情闹成这样,我实在是没脸了,退亲吧。”
虽说这亲梁家是要退的,但却没想用这种方法退。
王氏想的是让苏甄儿做一个坏人,自己提退亲。
可如今,梁玉和孙曼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这亲不管是由谁来退,都是它梁家的不是。
可王氏脑子简单,她不会想那么深,她甚至觉得,现在正是退亲的好时候。
这边的亲退了,那边就能立刻跟户部尚书家结亲了。
“好。”
王氏一口答应。
苏甄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庚帖,换了回来。
当初两家定亲的时候,因为正逢大周时局混乱,所以只交换了庚帖。
当时苏甄儿的母亲还觉得委屈了自家宝贝女儿,如今看来,实在是省了许多事。
苏甄儿拿着庚帖出了王氏的门,浑身松快。
可等她一抬头,看到朝自己走来的梁玉时,眉眼又耷拉了下去。
“甄甄。”
“大表哥。”苏甄儿低垂着头,行万福礼。
梁玉看着面前如此乖巧柔顺美丽的前未婚妻表妹,心中自然是有遗憾的。
他低头看到苏甄儿手中拿着的庚帖,“甄甄,你找母亲退亲了?无碍,你不是说要给我做妾……”
“大表哥,你与孙姑娘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甄儿我实在是没有这个脸面……”
“那是意外,我本意不是……”梁玉想解释。
苏甄儿抬头,眼眶通红,“真是意外吗?”
梁玉一顿。
确实不像意外,太巧合了。
“孙姑娘能为大表哥做到这样,甄儿愿意成全你们。”话罢,成功甩锅的苏甄儿状似伤心掩面,快步离开。
-
成功退亲,苏甄儿连一刻都不愿意耽误,直接安排人收拾行李搬离梁府。
“甄姐儿,这么急着走啊?”王氏听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她看到苏甄儿那一箱一箱的好东西,眼睛都看直了。
从前苏甄儿不觉得王氏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甚至还会将王氏看中的珠钗布匹送给她,可现在,苏甄儿看到王氏的嘴脸,心中只觉得发笑。
“父亲与我托梦,说想回家了。”苏甄儿牵着身边的奇哥儿,怀里抱着父亲的牌位。
王氏下意识还想拦,却不想从院子外面走进来一群体型壮实的婆子。她瞬时间瞪大了眼,“这,这些是什么人?”
“舅母别怕,这些是我姑苏老家的婆子,她们因为处理老家的事情,所以来晚了。”
这些婆子一进来,便将围拢在苏甄儿周围的那些梁府的丫鬟和婆子们都挤了出去。
王氏脸上露出慌乱。
事情还没完,管事的跑进来,说外面来了一群彪形大汉。
苏甄儿一脸柔弱道:“那也是老家跟着一道来的下人,东西太多,人多好搭把手。”
内有婆子,外有护院。
小小的梁府根本就留不住人。
王氏追出来,她看着面前的苏甄儿,语气和缓之中带上几分明显的轻蔑,“甄姐儿,要怪就怪你父兄走的不是时候。”
苏甄儿牵着奇哥儿的手一紧。
她紧紧盯着面前的王氏,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随后,苏甄儿轻笑一声,带着父母兄长的牌位,牵着奇哥儿,与绿眉一道出了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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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苏甄儿刚出梁府,那边王氏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梁玉去孙府提亲了。
苏甄儿坐在马车上,看着梁府的车马从自己身边行过。
随后没多久,又有一队人马从她身侧驾马而过,身上耀眼的锦衣卫华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最惹眼的还是那群人佩戴在腰间的绣春刀。
新帝的刀。
锦衣卫出现的地方,必有血案。
苏甄儿撩开马车帘子,遥遥望见锦衣卫往孙府方向去了。
“绿眉,掉头。”
载着苏甄儿的马车掉头往孙府方向去,停在最近的一处茶楼内,剩下装着行李的则先去了英国公府。
正是午后,午歇过来吃茶的人不少。
“你们看到没,那群锦衣卫刚才进去了。”
“这孙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隔着一扇屏风,苏甄儿坐在雅间内,半开的窗户正巧对准了孙府大门。
锦衣卫来的快,去的也快。
孙府一行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拷着枷锁被带了出来。
甚至包括刚刚去提亲的梁玉。
今日的梁玉因为要去提亲,所以很明显是精心装扮过的,此刻的他穿着华衣美服,被锦衣卫按着戴上镣铐,看起来十分狼狈。
孙曼也没了往日里的嚣张,她发髻凌乱地站在那里被锦衣卫不客气地推搡着往前走。
苏甄儿原本以为,孙曼会哭闹,可她的脸上却只有茫然和无措,这时,她的目光转到一侧狼狈的那三个人身上。
杀人凶手的姨娘,明知真相却宠妾灭妻的父亲,处处欺辱她的庶妹。
她笑了,像是觉得这样同归于尽的结局是个好结局。
一朝云泥落,孙府的大门缓慢合上,象征着这份富贵的到此完结。
王氏神色呆滞地站在孙府门口,等梁玉被带远了,才恍惚回神呼天抢地。
苏甄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绿眉,听说这茶楼的滴酥做的不错,带些回去给奇哥儿尝尝。”
-
以国库银放贷案终于告一段落,户部上上下下查了一大堆人,几乎是将整个户部都给掏空了。
小到苏甄儿舅舅梁成光这个五品的户部郎中,大到户部尚书孙磊,全部都被关进了牢里。
“我儿还没官职,怎么就跟着也被抓起来了呢?”
梁成光是户部郎中,被查是正常的。
梁玉被抓起来是因为他跟孙磊接触太过密集频繁,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孙家结亲,被调查一下也正常。不过听说,梁玉为了获得孙磊的信任,在这件案子里,也掺了一脚。
梁家在金陵城有几家铺子,其中一家竟被查出来参与了放印子钱。
如此一来,别说探花郎这份荣耀了,便是人都保不住了。
苏甄儿喝了一口冰梅汁,抬眸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王氏。
新帝开恩,并未牵连太广,苏甄儿猜测,也不是新帝不想查,只是参与的人太多,若是真翻个底朝天,这朝廷之上的官员就没剩下几个了。
因此,梁家目前只进去了一个梁玉和一个梁成光。
苏甄儿与王氏坐在英国公府的花厅里,丫鬟上了茶点,王氏只顾着哭,哪里有心思吃。
相比起王氏的慌乱无主,苏甄儿就惬意多了。
她用叉子将切割好的玫瑰酥饼小小口放进嘴里,玫瑰的清香在口腔内弥漫。
看到苏甄儿还坐在那里悠悠闲闲的吃糕点,王氏绷不住了,“甄姐儿,你舅舅与大表哥都进昭狱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吃糕点?”
不吃糕点她还能干什么?去劫昭狱?
苏甄儿慢条斯理又吃上一口。
王氏气得差点吐血,“你家不是有送诏之功吗?你进宫去求求圣人,让圣人放了你舅舅和你大表哥吧。”
还真好意思开口。
英国公府的送诏之功凭什么给你梁家用?再说了,圣人认得她吗?
“舅母,户部贪污是大案,圣人已经放话要重查,彻查,”顿了顿,苏甄儿笑道:“若我父兄尚在,兴许还能帮上一点忙,可惜呀,他们去的不是时候。”
同样的话,苏甄儿还给了王氏。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们可是你的亲舅舅和亲表哥啊!”软的不行,王氏来硬的。
她本来以为苏甄儿是个极好说话的小姑娘,脸皮薄,心思浅,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掌握。
可现在,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王氏气到口不择言。
听到王氏对自己的评价,苏甄儿不怒反笑。
从前,她最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纯真、善良、娴静、懂事,在家里时做一个乖女儿,出嫁后做一个好夫人。
直到父兄骤然去世,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府邸,苏甄儿才明白,这些规训之词于一个女子而言,不仅是身体上的枷锁,更是精神上的禁锢。
这些词让突然坠入狼群的她成为了砧板上的一块肉。
想要不被吃,就只能成为狼。
“舅母,从前我也怨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无用,可后来我知道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不是神,不可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事事如意,事事顺遂,只是妄念。”苏甄儿安静的看着王氏,语气平和。
少女身型纤细,一身水蓝褙子,面容一如既往的柔弱,可王氏却觉察到了不对。
她一直认为自己这个外甥女是只绵羊兔子,可实际上,她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也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她变了。
王氏愣在那里,随后破口大骂,“你敢骂长辈无用!苏甄儿!你忤逆长辈不说,还诅咒你舅舅和大表哥!你好狠毒的心啊,居然就这么看着你舅舅和大表哥去死吗?”
苏甄儿叹息一声。
不然呢?
“舅母自己都救不了,我这个忤逆长辈的能有什么法子。”
直到此时,王氏才终于明白,苏甄儿真的不肯帮忙。
“甄姐儿,你若是不肯帮忙,你舅舅和大表哥就要断送在那群锦衣卫手里了啊!”王氏彻底急了,哭天抹泪地跪在了地上,对着自己的侄女。
她求遍了周围的人,今次大案,没有人敢插手,都怕被牵连,只剩下苏甄儿这。
苏甄儿丝毫不为所动,“舅母,是不是没有人肯帮你?都怕被牵连?怎么,你就不怕我被牵连?奇哥儿才九岁,我也要为他考虑不是?”她语气轻柔和缓,说出来的话一针见血戳中了王氏的私心。
从前,苏甄儿喜欢别人夸她纯善,可现在,她讨厌这些词,这些词禁锢了她,让她成为了一块别人砧板上的肉。
经历此事,苏甄儿明白,人不可以只是纯善,这份善良之上要有自己的锋芒。
“绿眉,送客。”
-
因为证据确凿,所以户部这件案子办的很快。
户部尚书孙磊罪无可赦,于秋后问斩。
其家眷,男流放,女入辛者库。
偌大孙家,一瞬倾倒。
“此次户部的案子你们办的很好。”周玄祈看着陆麟城呈上来的卷宗,满意地点头,“想要什么赏赐?”
谢楚安摆手,“这次是闻严出力最多,我就不用了。”
周玄祈看向陆麟城,见男人不说话,便道:“怎么,又没有想要的?那朕就随便赏了?”
“我的府邸,安排在哪?”男人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周玄祈这才想起来,这段日子这位堂堂北辰王还挤在谢楚安的镇抚司呢。
“早些时候就给你安排好了,只是你一直没回来。”周玄祈在一大堆卷宗里翻出户部给的图纸,“喏,你的府邸,就在城南那边,这可是亲王规格的府邸。”
“我想换一处。”
“换哪?”
“英国公府。”
周玄祈皱眉,“英国公府那府邸虽说也不错,但肯定是比不上我现在给你安排的这处。对了,那英国公府应该还有人住着吧?你这……”
“旁边。”
周玄祈:……
近水楼台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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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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