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英国公府在金陵城腹地,位置极佳,由此可见,以前的英国公府是如何风光。只是多年过去,老宅旧了,人也少了。再加上主人家长久不来居住,更显得没什么人气。

公府很大,占了大半条街,只几日想打扫干净是不可能的。

因此,仆从们经过一天一夜的打扫,也只是将苏甄儿从前小时候住的院子打扫了出来。

院中小秋千上面的藤蔓被拔除后,显露出半旧斑驳的木头痕迹。

苏甄儿还记得这是小时父亲给她做的。

奇哥儿是第一次来英国公府,他在姑苏出生,在姑苏长大到如今九岁,对于这个家十分的陌生和好奇。

除了姑苏来的一些老人和原本就在金陵公府府中看门的老人外,苏甄儿还准备再买些身家干净的奴仆进来。

英国公府隔壁是个荒弃的宅子,如今正是新旧臣子交替的时候,苏甄儿早就观察到,金陵城内许多的废弃宅子被重新修建,住进来许多新臣。

因此,她认为自家隔壁这宅子马上也要有新主人入住了。

果然,不过三日,苏甄儿就看到有户部的人过来查探宅子情况。

苏甄儿倒不担心过来的是个大人物,因为按照规格来看,这宅子从前应当是伯爵等级住的。

-

小暑过后,天气就开始炎热起来。

英国公府的修缮工作到了尾声,隔壁府宅的翻新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只因为还没挂匾额,所以苏甄儿还不知道隔壁的新邻居到底是谁。

奇哥儿正是上学的年纪,因为自家父亲与周莲芝的父亲荣国公是旧交,所以苏甄儿便托情将奇哥儿送到了荣国公府内的学堂中。学堂内请的老师是金陵城里有名的大儒,没有点身份的人还真进不去。

这日,奶母照常带着新来的书童和奇哥儿一起去荣国府上课,晌午的时候,荣国公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奇哥儿与人打架了。

小孩子打架是正常的,可打架的人是奇哥儿就有点不正常了。

奇哥儿素来乖巧,不是闹事的性子。

“谁赢了?”

过来送信的小厮:???

“是,是咱们家哥儿赢了。”

苏甄儿摇着扇子的手缓了缓,刚刚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顿了顿,她又问,“跟谁打的?”

“国舅爷家的公子。”

整个大周只有一位国舅爷,那就是太后的亲哥哥。

这位国舅爷正妻早年亡故,只因为怕正妻管着自己纳小妾,所以正房一直空闲。五十多岁的年纪了,还在不停纳妾,孩子那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家里足足有十几位公子和小姐。

这次跟奇哥儿打架的便是现在国舅爷最宠爱的一位柳姨娘的儿子。

皇亲国戚,最是难办。

马车停在茶馆侧门,一只素手从马车帘子内伸出来,接过探官递来的东西,随后抛下一袋银子,辘辘而去。

半柱香后,马车到了荣国公府,从角门拐进去。

学堂就在荣国公府内。

到了学堂门口,苏甄儿下马车的时候看到门口早就停了一辆比自家更高贵的马车,里面急匆匆奔出来一名华衣美服的年轻妇人,一边嚷着我儿一边进了学堂。

如果苏甄儿没猜错,那位应该就是柳姨娘了。

苏甄儿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素衫,鬓角插上一朵小白花,然后抱着怀里的东西进了学堂。

还未靠近,她就听到学堂内传来了那位柳姨娘尖锐的声音。

“果然是没爹没娘没教养的东西!”

随后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苏甄儿眸色微变,脚步不停,一直入内,直到众人听到动静,将目光落到她脸上。

少女一身素白,脸上未施粉黛,鬓角白花颤颤,如同她整个人般,透着一股破碎感。

“你就是英国公府的?”

听闻那英国公府死的就剩下一对孤女弱弟了,前段时间这位英国公女儿还与未婚夫退了亲,那位探花郎也被孙家连累去流放了,她那位在户部的亲舅舅也牵连进了户部大案,被削了官职,如今整个梁家,只剩下些薄产勉强在金陵城内维持生计。

母家无人,父家亦无人,空挂一个公府虚名。

柳姨娘半点不惧,高扬着头直视苏甄儿。

苏甄儿看一眼奇哥儿带着巴掌印的小脸,小孩肌肤娇嫩,面颊肿胀高高耸起,三道血痕尤其明显。

“子不教,父之过。”苏甄儿揭开怀中黑布,里面赫然就是英国公的牌位。

“奇哥儿,跪下。”

奇哥儿呆愣愣地跪下,整个人还有些摇晃,显然是被柳姨娘一巴掌扇得有些晕眩了。

少女柔软的声线带上了几分严厉,“父亲在时是怎么教导你的?”

奇哥儿想了半响,偷看一眼苏甄儿。

被人打了要打回去。

可他知道,现在这话不合适。

“你若是有道理,又何必要动手,自然会有人替你主持公道,对不对,先生?”苏甄儿将视线转向一直站在旁边未发一言的老太傅。

老太傅看一眼柳姨娘,再看一眼苏甄儿怀中抱着的牌位,看向少女的目光多了几分闪避的尴尬,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轻咳一声,不自然的开口道:“柳姨娘,老夫听说是姚金典先动的手。”

柳姨娘直接瞪眼道:“那又怎么样?你看看给我儿打成这样!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国舅府没有主母,柳姨娘不管是在国舅府内,还是金陵城里,都是公认的代理正妻,甚至跟着国舅爷进过宫,见过太后。娘家人也跟着升官发财,掌握了不少要职。

因此,她的地位不容小觑。

“小娘,我要找父亲,我要找父亲!”柳姨娘的儿子尖着嗓子喊叫,“我就是要他的玉佩,他也不肯给,一块破玉佩,他还打我,我要找父亲把这个狗东西打死!”

姚金典小小年纪,已然被教养的极坏。

苏甄儿低头看向苏奇尔攥在掌心里的那块玉佩。

那是父亲的玉佩。

是苏甄儿从父亲的遗体上取下来,亲自交到奇哥儿手中的。

“这玉佩,是,是父亲遗物……”奇哥儿呐呐开口。

柳姨娘冷哼一声。

“奇哥儿,把玉佩给我。”苏甄儿语气平静。

跪在地上的奇哥儿仰头,神色呆滞的抬手,小心翼翼的把玉佩交给苏甄儿。

苏甄儿把英国公的牌位递给奇哥儿。

“奇哥儿,一块玉佩而已,姚小公子要,你偏不给,也怪不得姚小公子生气。”苏甄儿话罢,缓步走到柳姨娘面前,手中帕子轻飘,随后便是一个优雅的万福礼。

“姨娘恕罪,都是奇哥儿的不是。”随后,苏甄儿将那块玉佩递给姚金典。

姚金典猛地一把抓过去,高兴地拿在手里把玩。

柳姨娘看着那块牌位,心下觉得晦气。

“你别以为这样就算了。”

苏甄儿笑容减了几分,“那姨娘觉得还要如何?”

“你跪下来,给我儿道歉。”

“阿姐!”奇哥儿下意识站起来握紧了拳头。

苏甄儿一把按住奇哥儿。

“荣国公来了。”外头突然传来声音。

苏甄儿下意识松半口气,偏头朝门口看去,却见周莲芝皱巴着脸,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荣国公身前还有一个人,那是一位中年男人,穿着丝绸衫子,身上珠光宝玉,好不富贵。

柳姨娘眼前一亮,“爷,您看看金典脸上的伤。”柳姨娘没想到国舅爷居然真来了。

她立刻告状。

苏甄儿刚松的半口气又提了起来。

怪不得周莲芝是这个表情,这位国舅爷可不是个公平公正的主,甚至家中豪奴打死了人,巡防营都没有人敢去抓,最后还是出动了锦衣卫,才将那豪奴抓了起来。

土匪出身的锦衣卫指挥使谢楚安作为新帝鹰犬爪牙,是整个金陵城内为数不多敢直面硬刚太后党的人。一身飞鱼服,一柄绣春刀,孩童见之哭嚎,旧贵闻之胆寒。

国舅爷几次三番派人想将自己的豪奴从昭狱里捞出来,没想到金陵城内突然出现小报,到处宣发事件经过,导致舆论四起。

碍于舆论压力和谢楚安,因此,直到现在国舅爷也没有成功。

国舅爷的视线从苏甄儿脸上扫过,看一眼英国公的牌位,最后视线又在屋内转了一圈,随后他一笑,“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常事,这么一点小事还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柳姨娘见国舅爷不站在自己这处,气得瞪圆了美眸,刚想说话,突然又被冷言呵斥道:“倒是你,怎么还为难一个孩子?如此心胸狭窄,我怎么放心将府中中馈继续交给你打理?”

柳姨娘虽受宠,但最明白这位国舅爷阴晴不定的性子。尤其此次,莫名提到中馈。女人的第六感最是敏锐,柳姨娘能在一众姨娘之中脱颖而出,靠的也不单单只是美貌。

她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是妾的不对。”

看到柳姨娘低头,国舅爷才算勉强消了气,他转头看向苏甄儿。

中年男子说话时带着一股长辈的疼爱,“你与你父亲曾经也是旧相识了,日后有什么困难来找我便是。”

“多谢国舅爷。”

事情如此轻松揭过,这跟苏甄儿得到的情报不符。

可年轻的少女却并未觉察出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苏甄儿带着苏奇尔准备离开。

周莲芝紧随几步,“你让绿眉来找我,我立刻就去找父亲了,没想到他书房里还有人,更没想到那个人居然就是国舅。”

苏甄儿摇头道:“没事,幸好事情解决了。”

周莲芝点头,再次拉住苏甄儿,“甄甄,父亲说让你等一会他,他有事与你说。”

-

送走那位国舅爷一行三人,荣国公来到书房。

书房内,周莲芝,苏甄儿还有奇哥儿正坐在一处。

男童脸上的伤过了一段时间,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荣国公看过一眼,视线最终还是落在苏甄儿怀中的牌位上。

苏甄儿放下牌位,上前行礼。

荣国公叹息一声,上前几步道:“奇哥儿没事吧?”

苏甄儿站直身体,摇头。

荣国公坐下,直接道:“今日的事,我知道是你们受了委屈。”

苏甄儿低垂着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表情。

荣国公将姐弟留下来,明显是带了补偿心理的,他继续道:“我认识一位……一位先生,他虽年轻,但却是位奇才,奇哥儿还没开始练武吧?如果不介意,我想让奇哥儿跟那位先生学上一段时间。”

“既然是伯父介绍的,那自然是极好的。”苏甄儿知道荣国公找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奇哥儿也赶忙上前行礼道:“多谢伯父。”

见两人同意,荣国公松了一口气,起身让周莲芝送两人离开。

上了马车,苏奇尔低头,“对不起阿姐,我给你惹事了。”

回到熟悉的马车内,苏甄儿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她歪在马车软垫上,“蠢货,一块玉佩,别人要,你就给,没有什么死物比你自己更重要。”

“可那是父亲……”

“奇哥儿,父亲已经死了。”苏甄儿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奇哥儿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奇哥儿的眼圈一下红了,他安静下来,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脖子,点头,声音哽咽,“是,我知道了,阿姐。”

马车上备了药,苏甄儿一边替奇哥儿上药,一边拧眉。

这柳姨娘下手也是真狠。

不过,她也不轻。

“我已经从探官那打听到了,那小兔崽子和他娘对桃子毛过敏,虽不致命,但会吃不少苦头。”说着话,苏甄儿将那块沾染了桃子毛的帕子递给绿眉,“回去烧了吧。”

奇哥儿:……

苏甄儿将鬓角处的小白花取下来,随手插在奇哥儿头上,“你就不知道给人下泻药,或者用一些不被人发现的其它小手段吗?你怎么就没有继承你阿姐我的聪明才智呢?算了,你又不是我生的,当然继承不了。”

奇哥儿:……

马车内沉浸了一会儿,苏甄儿见苏奇尔不说话,还以为他依旧是气不过今日的委屈。

没想到小少年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知道阿姐的辛苦。”

苏甄儿给他上药的手一抖,“我辛苦什么,现在的日子确实不比从前,可奇哥儿,以后的日子或许还会不如现在。”

奇哥儿沉默了一会儿后点头,声音带上了几许鼻腔音,“嗯。”

“所以啊,你的月例要减半了,至于你阿姐嘛,每日里的胭脂水粉是不能少的,还有一年四季的衣物也是不能缺的,那些首饰每年也要新换一轮……”

奇哥儿神色呆滞。

苏甄儿终于掰着手指头数完了,最后得出结论,“实在是没有地方能节省了,你阿姐已经很节省了。”

奇哥儿:……

奇哥儿决定转移一下话题,“阿姐,伯父要给我找什么老师?他会很厉害吗?”

其实苏甄儿大抵明白荣国公的意思。

说是老师,其实他是想给他们找一处靠山。

荣国公是个好的。

只有他还念着一份旧情。

虽然是看在苏甄儿带来的那块牌位上,幸好她爹死的日子不久,还能让人记起来几分音容笑貌。

只是听荣国公的语气,这事似乎还有很大不确定因素。

不过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

因此,苏甄儿回答道:“当然了。”

“那,那他有多厉害?”

“超级厉害。”

“像北辰王一样厉害吗?”

外面到处都是关于北辰王的话本子和小报消息,茶馆里每日三次也要说上一遍北辰王的事迹,什么大周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真真假假,哄得小孩一愣一愣的。

“说不定就是北辰王呢。”

算了,哄一哄小孩吧。

“嗯!”奇哥儿用力点头。

真好骗。

“如果是北辰王那么厉害的人,就不会像今日老师一样……”奇哥儿声音嗫嚅。

苏甄儿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奇哥儿,他们知道你的不公,他们闭口不言,他们明哲保身,也没有错。错只错在,这个世道。”

奇哥儿脸上露出迷茫。

苏甄儿偏头看向马车窗外,斑驳的日光落在她脸上,形成错落的光影,她柔软白皙的面孔在这样的日光照耀下显得多出了几分淡漠。

“睡吧。”苏甄儿道。

奇哥儿毕竟年纪还小,折腾了半日,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苏甄儿用帕子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也懒懒靠在了车窗边假寐。

睡到一半,她霍然睁眼,浑身紧绷地低头看向睡在那里的奇哥儿。

小少年蜷缩着身体,面容平静,盖着薄毯的身体纤细幼小。

苏甄儿伸手,轻轻覆到他鼻下。

奇哥儿恍惚间睁眼,正看到苏甄儿收回手。

“阿姐。”

“嗯?”

“你半夜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过来了?”

苏甄儿:……

父母兄长接连去世,苏甄儿总在夜半惊醒。

她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惊醒之后非要去奇哥儿的屋子里探一探他的鼻息。

见人活着,才能安心回去睡觉。

就比如刚才,噩梦之中惊醒,看到奇哥儿睡着,她也忍不住伸手了。

奇哥儿委婉道:“虽然我知道阿姐是担心我,但其实……真的挺吓人的。”

苏甄儿:……

-

入夜,一辆马车从荣国公府出来,一路行驶到一处宅子后门,随后一身黑袍的荣国公从里面出来。

近日多雨,天色晦暗。

荣国公踩着满地湿泥入内,“王爷。”

戒备森严的镇抚司里,身型挺拔的男人戴着鬼面躺在榻上闭眼休息,半个身体隐在阴影中,指腹处轻轻摩擦着什么。

那张新书案后面还有一个人,正盘腿坐在那里吃糕点。

荣国公继续行礼,“谢大人。”

“公爷来了,坐吧。”谢楚安穿着红色寝衣朝他招呼。

荣国公摆手,“不坐了,不坐了,我只是来告诉两位一声,国舅爷那边虽然与我接触了几次,但依旧十分防备。”

大周北面是鞑靼之地,虽被陆麟城打服,但骚扰之心不死。时不时的就要威胁一下边境安全,这段日子更是趁着北部边防缺马之时,大肆闹腾。

至于为何会缺马,上任茶马司说是番邦那边闹瘟疫,这才供应不上。

可陆麟城的人回来禀告说,番邦的瘟疫早就过去了。

卖出去的茶还是这个量,收回来的马却少了一半,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的。

借此缘由,新帝将上任茶马司换了下来,提拔了荣国公这位“不站队”的旧贵,看似是碍于门阀氏族,实则是在安插自己的人手来钓鱼。

茶马走私利润丰厚无比,大鱼按捺不住,主动跳了出来。

好巧不巧,那条大鱼正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哥哥,国舅爷。

“供给北面边境那的马少了一半,不仅少,质量也差,你知道那帮狗崽子的,成日里在草原上跑,普通的马根本追不上他们,咱们边境处的好几个村子都被抢了,扰得边境那边来了好几封信。”谢楚安大力咬下一口桃酥饼,掉下来的碎屑洒了一地。

“公爷,茶马这么肥的生意,你真不动心?”谢楚安突然话锋一转。

茶马乃官家垄断产业,谁都知道,一旦某样东西被垄断,那它产生的利益将是巨大的。

荣国公笑道:“人生在世,一张口,只能用一日三餐,一个身子,只能睡一张床,能花费多少?三年大乱,沉疴旧疾,是时候来一场倾覆。陛下所做之事,亦我等所愿之事。”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谢楚安停了一顿,然后继续吃酥饼。

荣国公从沉默中缓慢抬头,将转向陆麟城。

“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嗯?”始终未发一言的陆麟城闭着眼,手里把玩着一只玉兔坠儿,发出一个不在意的单音节。

“我这里有个孩子,很是聪慧……”

“不收。”陆麟城直接打断荣国公的话。

“他不收学生的,你别浪费口水了,不如过来吃点桃酥。”谢楚安朝荣国公招手。

荣国公不想放弃,“这孩子真的很聪明,过目不忘,勤奋好学,虽然还没有开始练武,但他父亲是英国公,日后定然是个文武双全的。”

懒洋洋躺在那里的陆麟城神色一顿,他缓慢睁眼,目光落到荣国公脸上。

男人眼瞳深谙,如幽谷,如利剑。

“王爷……”明灭不定的光影中,鬼面可怖,如同男人给人的压力一般,□□国公还想最后努力一把。

陆麟城收回视线,“嗯,行。”

谢楚安被桃酥噎住了。

“咳咳咳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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