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七杀(5)

那声音几不可闻,在黑夜里像猫儿的呜咽,似是一阵风就给吹散了,若不是此时四处寂寥还真听不清。

众人循着声寻找,只见那树影婆娑间有个细小的身影,几乎和晦暗的夜色融为一体。此时微风拂过,树叶随风舞动,一阵“飒飒”声,阴霾吹散,月光再现。那身影从树上爬起又动作轻巧地落下,如同一片浮萍。

“那个人是七杀教的右护法。”那是个瘦弱的男孩,看着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漏出一片片肌肤,唯有那一双眼睛格外注目,是黑夜都掩盖不了的熠熠生辉。看身形和陈泷差不多,也就是个六七岁的孩童。

徐遣身边的那名小吏认出他是今早来报官的那个小孩,他着急忙慌低声附在徐遣耳边说了几句。

清早,因为今日的灯会京兆府的府吏们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不可开交,准备各项事宜。今日这灯火是官府所办,不少达官贵人都会参加,甚至是宫里的贵人听说都有可能来,可马虎不得。

徐光打了个哈欠,几滴生理性的眼泪积累在眼眶,又被他随手抹去。他是京兆伊的远方子侄,因为这层关系很是受徐遣重视,也存了提拔他的心思,很多心腹事都交由他去做。他昨日熬了个通宵部署事宜,现在眼睛里隐隐有些血丝。

清晨冷峭的风吹散了几分睡意,他正准备和同僚去西市吃点早点填填肚子,刚走下台阶就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匆匆忙忙地跑来。那孩子看着也就六七岁,头发枯黄,他身上有些擦伤,裸露在外的皮肤微微发红,跑的气喘吁吁,脸上更是脏的不像话,像是几天没有洗过脸的野孩子。

他看到穿着府吏服的徐光,两眼放光,冲着他大声喊道:“我要报官,有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光摆摆手打断:“小孩别没事找事,回家找你爹娘去!”

“不是,我……”他见对方想赶走他还想解释辩驳。

徐光挥挥手让门口看守的守卫将人架到了一边。这么大的小孩能有什么事来报官?家里人都没了吗?用着他一个孩子来吗?怕不是来找乱了罢?正是现在什么人都能来衙府捣乱了吗。

他没当回事赶走了那孩子后在西市和同僚吃了顿朝食相互抱怨了一番工作也就忘了这事,方才借着火把甫一见着这孩子这才重新想了起来。

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莫非这孩子还真是知道些什么才报官的?他不敢相瞒,毕竟今早看到的可不止他一人。

徐遣听完低骂了声‘蠢货’,怒得狠甩了下袖子。

本朝民风开放,并无禁止传教结派,只是不论何教都必须要有朝廷发放许可的公文,可这‘七杀教’竟是从来没听过!徐遣心下一惊,这劳什子‘七杀教’怕不是什么邪教淫祠,甚至是反教?!

显然想到这的也不止他一个,居良立刻问到:“何为七杀教?”

别真是什么没通公文的贼教,还传教到天子脚下了?!他觉得自己这官衔怕是的降下几阶了。徐遣比他还慌张,只觉得自己头上那顶乌纱帽不保!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官威礼教急忙摇着那孩童的肩膀,有些着急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小六被摇的有些站不稳,但还是从容不迫的说出了七杀教今日准备献祭孩童的事。

“天子脚下,闻所未闻啊!”

众人听完皆是大惊,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堂而皇之地举行贼教祭典,他们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过!

月光溶溶,万籁俱寂,李小六的话在每个人心里都惊起惊涛骇浪。徐遣和居良商量着对策。

“依我看还是得先去上报圣上,这事牵扯甚重,也不是我两能担得起责的,况且还不知他们人数几何,敌在暗,我在明,那西市暗道更是听都没听过,不知情况路线如何,我这些府兵怕是全派上了也不顶用,要是想要调遣更多禁军还得要印信。居大人,您意象如何?”

京兆伊看管京畿,如遇大事可直接向圣上禀报,也是直接听命于圣上,故而他第一反应就是进宫请示。

京兆府的这些府兵平日里解决一些小偷小摸,乡里冲突还好,要真是短兵相接的打起来怕是还没出手就乱了阵脚,就算是退一步说,他这些府兵加起来也就五六十人来人,对方都敢在皇城里肆意妄为了怕是人数不再少数。

居良思索道:“今日这灯会是官府所办,虽说是宫里的贵人们也会来游览,宫里落匙会晚些,但是都这个点了,进宫通报怕是早就过了时间,非诏都不得入内,况且依这孩童所说今日就是献祭之日,马上就要献祭了,恐怕是时不等人啊!”

居良认为应当是要去,徐遣则认为一定要先去通报,不得私自行动。他们两个各执己见,说得都有道理,一时间难以抉择。

“居大人先派人去告知禁军头领,再由薛大人抉择今夜是否要去禀报圣上,还请两位大人率部先同我去探探虚实。今日这是若是能未惊扰圣上就能完善解决,两位大人日后应是官运亨通。况且如今进京都需贴身照,这做不得假,若是一点风声都没得到,想必对方人数不会太多,怕就是些平民百姓乌合之众。”此时陆晏开口沉静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此时格外注目。

把抉择权交于禁军头领,不算是越俎代庖,且他们现在的这百来号人中京兆府府兵由徐遣直接统领你,那二十个禁军本就是今日巡防的,算不上私自调兵。

这确实是个办法,若是能成,皇帝想必也是不会计较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个贼教的事,这也是能保住徐遣乌纱帽的一个好办法,说不定还能得到圣上的赞赏……

但是……他回头看着陆晏,这个年轻人是否是有些越矩了?一个在朝廷没有任何官位的年轻人倒是在给他们出谋划策?

黑暗中徐遣审视着陆晏,只是后者面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似乎是习以为常敲定决策。甚至就在陆晏刚说完时他差点下意识地遵从……

徐遣一刹那感到一股子怪异感,他觉得这张皮子底下的人不可能未及冠的少年人。

居良是个武臣倒是没发觉出异常,他想着今日是自己当值,要是真让他们把这些孩子烧死,自己怕是要担下责,这可不好。

他甚至还觉得此法甚好,向徐遣投来商讨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徐遣压下心里的怪异,默认了此法。就现在来说确实是只这么办最好了。

那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萧翎。

萧翎一抬头对上怎么多目光顿时无从适从,“……看我干嘛,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别想让我回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嘛……”

“那么,阿翎你……”他顿了顿,有些无奈道:“你跟着吧,但一定不要私自行动。”反正让他回去他也不会回去。说完他将目光转向居良二人,询问意见。

这个年轻人投来的目光不像是建议,更像是替他们做好了决断,徐遣默默想到。

但是他们俩个互相相讨了一会,也同意了,不过让那个被派出去的小吏再去陈王府禀报。

这么短的时候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

因为就算是让萧翎回去了,估计也会悄悄跟在他们后面。

萧翎眼光亮了亮,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刺激的事,心里隐隐有些激动,还想着陆晏不会不让他参与罢?他自小看些江湖侠客风花雪月的话本,最是向往行侠仗义,每每看到精彩处心中蠢蠢欲动之心更甚,如今终于是有个机遇。

他摩拳擦掌,想着大干一场,做一回解救孩童的侠士,此时的他没想过此事会有多么危险。

他只知道今夜必须要救那些无辜的孩子。

※※※

烛火葳蕤,宋罡忍着疼痛疾步走过连廊,他走路生风,引得烛火摇曳。

这地下暗室千回百转,暗门众多,要是不熟悉的人进来必是要找不着路的。他到现在还是有些不认路凭着记忆走到祭祀的那间暗室,“嘎吱——”一声,沉重古朽的木门打破寂静。

他脚踢到了什么软物,“哎呦,谁!”那醉汉被人踹了一脚扰了美梦,半醉着挠着头就要起身。只见这来人举着个火把,脸色漆黑,身材魁梧堪比罗刹,是宋罡!

那醉汉一下子酒意全散,哆嗦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躺在他旁边的那几名醉汉明显被吵醒,注意到宋罡赶忙想起身。

宋罡看到他们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猛踹了那醉汉几脚,“让你们看几个孩子都看不住!老子在外面奔波,你们倒喝得痛快!”

那汉子被他踹得连连求饶,其他汉子也纷纷替他说些好话。

没错,这几个人就是昨天看丢孩子的那几个,也是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醒来后就看到小六已经跑了,人影都找不到个,也不晓得那绳子绑的好好的是怎么跑掉的。

宋罡正踹得起劲,好似要把这几天受的气都撒在那汉子身上,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打断动作,宋罡带着满腔怒气回头:“那个不长眼的……”待他看清,瞬间收声,哑口无言。

只见来人身着一身白,只在领口处绣着青面兽纹,脸上带着一丝图案都没有的纯白面具,只在双眼出开了两个小孔,在幽暗的烛光下看着就如地狱归来的厉鬼,说不出的诡异。他就是七杀教的教主,教徒们都叫他万教主。

旁边站着翟闻,正一直给自己使眼色。

翟闻这人生着副好皮相,面若繁花、色若桃李,一股子书生斯文气,说气话来也文绉绉的,手上更是一点茧子都没有,走出去定会被认作是来求学的秀才。宋罡一向是瞧不起这小白脸,觉着一个大男人看着一点血性都没有。长得比女人还白算什么汉子?

他看到万教主立刻挺背站直,如同见了猎户的狼,任凭在外如何的张牙舞爪此时也是夹紧了尾巴,有些心虚的开口:“教主,我……我正在教训这些喝醉了……”

万教主摆了摆手,“翟闻都同我讲了,少了个祭品。”

宋罡怒目瞪着翟闻,后者轻轻瞥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不予理睬。

“是我问他的,罢了,时辰快到了,先举行祭典罢。”他的声音空明凄厉,如同鬼魅的低吟,显得格外渗人。

宋罡听罢,低声应到:“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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