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七杀(10)

月挂中天,花影婆娑。

院子里不时有风吹过,杏树的枝丫随风轻轻舞动,几片叶子打着旋落下,几朵杏花在刚刚的动静中落下堆在地面上,和着叶子将树周围的地面虚虚的掩埋。

程槺领着三四个手下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大概在一个时辰前万教主叫他去收拾地面上引来的麻烦。

现在那几十个府兵和禁军正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昏睡。

他是在是太无聊了,就连地上的蚂蚁都观察上了。程槺有些烦闷,心中抱怨宋罡那个蠢货,屁股都不知道擦干净还得自己帮他善后!

‘啪嗒——’他随手丢了一块石子,正好打在蚁群中,瞬间蚂蚁们如临大敌,纷纷逃窜。

程槺觉得有些好笑,他从小就知道蚂蚁是一群愚蠢的生物,小时候自己在田野里玩耍,只要用树枝画个圈将它们围起来它们就只能在这个圈里四处打转,怎么也走不出来,明明只要将那道圈迈过去就能出去。

就像刚刚自己只是扔了块小石子它们到现在还在逃窜,明明要它们的命只是踩一脚的事。

就像某个人,他明明已经逃出生天了,却像蚂蚁一样被困在名为仇恨的圈里,左右徘徊,还很矛盾的坚持不杀‘无罪之人’,放着这几十来号人准备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出去呢。

他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祭典快结束了罢?他随手捡起地上的花瓣,嗅了嗅味道,只觉得单片花瓣的味道实在是太淡了,什么味道都没闻到,便随手丢到一边,仰头看着天空的那轮明月。

※※※

一个时辰前。

看着他们二人出了那间暗室,周遭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几只乌鹊扇着翅膀飞过几片羽毛落下,混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寂寥。

现在也只能干等着了,居良随便找了块地也不嫌脏随意坐下了。徐遣则讲究得多,吩咐手下将外衣脱下来自己垫在地上才坐了下了。

他们没敢进屋,一来那间屋子门上落了块大锁,二来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要是埋伏了一群人他们现在在外面还好说,要是进去被杀个措手不及,还不知道怎么跑呢。

“徐大人倒是蛮讲究的。”他说这话时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感叹他们这些文人找个地方随便坐一下都讲究的不行,衣服脏了就脏了,反正总归是要洗的。

徐遣觉得他这话有些阴阳怪气,怎么自己找衣服垫着碍着他了?徐遣反唇相讥道:“居大人没光顾着关心我,要是他们两个出了事,我两都脱不了干系。您啊,有点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脱罪。”他边说着心里还想着陆晏带给他的怪异感。

不像是戍边打仗的,倒像是在朝庭中执政多年的。他这么想着也没空应付居良,语气不由地冲了些。

居良听着徐遣的语气有些不对,心想这些文臣一句话恨不得转三个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的?他干脆闭嘴与徐遣结束对话。

不过徐遣说得倒也对,只求他们在下面一切顺利。那十一个孩子死了就死了,自己顶多官衔降一降,要是萧翎出了事自己的脑袋怕是要掉。不过现在距离李小六所说的祭祀还有一段时间,薛大人肯定会派兵来,就凭萧翎也在这他就一定会派兵。

到时候就算萧翎和陆晏被抓住了也是会和那些孩子一同献祭,只要在这之前援兵到了,他就不信,几百个人还搞不定个什么教吗?

想到这他又不由的想这陈王世子也是,怎么偏偏是他掉了下去?

李小六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口井,神情有些恍惚。居良也是注意到了。

居良这人自诩还算是好官,自己的那些同僚那个不是平日一时不快就找街头的商贩百姓撒气?自己只不过是每月收了那些商贩些银钱,而且他收的可比那些人少多了!不收能怎么办,就自己那少得可怜的俸禄,就算不吃不喝年末送给上司的礼金也不够啊!

况且那些自诩清流的言官文臣难道就不收礼了吗?不是该收的还收,不过是收的隐晦罢了,他们自欺欺人别人还能真不知道?

这样想来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好人,清流中的清流!

居良看着那孩子,觉得也怪可怜的,只是因为家里粮食不够了竟是将他送来送死,还是用火烧。想想就觉得这些父母真不是人,简直是畜生不如,寻常人家豢养的猪羊还知道护崽呢!

他象征性地安慰李小六:“那个,小六啊,只要到了时间我们就在上面搞出些动静来,等到他们上来查看那两个哥哥就会将剩下的小孩救出来。”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个什么东西从院子西面的墙外扔了进来,只听见‘哐当’一声,他的注意立刻被吸引过去,但还没看清是什么,紧接着大团大团雾气就弥漫开来,转瞬间整个院子伸手不见五指,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他想跑出去却摸到院们紧闭,紧接着几个士兵也围了上来试图撞开木门。

再然后他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顿时他暗道不好,屏住呼吸,想大声提醒其他人已经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他赶紧踢了块木板到萧翎掉下去的那块缺口,拼命地抱着那枝杏树摇晃,一瞬间,落花如雨,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上,他撑着最后的意识蹲在地上扒拉着这一地的落花落叶尽量聚拢到那块木板上,直到看不出那有块缺口后才停住手。

居良也留了个心眼,在树周围也堆了些花叶,不然就单那块堆了一地实属是有些不对劲。起码不能让他们发现萧翎和陆晏的踪迹,不然就全军覆灭了……

做完这些,居良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快速的消散,最终摔坐在地。在意识消散前他感觉好像木门开了有人进来,依稀能听到脚步声,但他脑海中混乱成一片,来不及多想就已经晕死过去了。

后来当他再醒的时候就已经和徐遣被五花大绑抓到暗道了。

出了祭坛,居良和徐遣走前面,他们走得很慢,一是为了等萧翎他们;二是两人大概是都想到了地面上大概还有人守着,他们遭遇了刚才的事可不敢再走散了。况且自己的那些手下怕是还在地面上。

不过为什么薛统领不派兵来?甚至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指令!

难道从他们几个人因为陈泷被拐聚到一起时就被他们算计了吗?!

他心下一惊,到现在还有些后怕,怕是一开始消息就没有传出去……

他和徐遣对视一眼,显然徐遣比他聪明地多,早就想到地面上还有人守着。

早知道这么危险就不来了,这下好了,本来只是死几个孩子,现在还得搭上他们几个的命! 他暗自抱怨道。

等到看到萧翎他们两挟持着人距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看了一眼跟在最后的宋罡,他们这才停下脚步,徐遣靠近陆晏说道:“上面怕是还有人守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保证了跟在最后的宋罡没听见,却又让旁边的萧翎听见。

萧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他用剑抵着的翟闻,后者一脸无所谓。

他忽然明白了,怪不得这么轻易就让他们出去了,原来是上面有人等着!

他的手用力了几分,血珠顺着软剑流下,几滴血染红了翟闻雪色的衣襟,还有几滴在土质地面上洇开,留下几滴深褐色的痕迹。

翟闻觉得脖颈上火辣辣地痛,有些讥讽的开口道:“世子爷别急着杀我,你就算杀了我也跑不出去。还不如继续挟持着当人质,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轻笑了一声,那抹笑似是讥讽又似是怜悯,“上面那位可不会在乎我们的死后,你们拿我威胁也没用,自求多福吧。”

“什么意思?”萧翎剑眉紧锁,握着刀的手更紧了,盯着翟闻想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

翟闻这时却是装起了死,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陆晏试图从万教主脸上看出什么,却只能对上那张惨白的面具。唯一能看出什么的眼睛此时也被掩在面具的阴影下,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没什么动作,只是机械地随着陆晏的脚步向前走,此时的他好似一具真正的木偶。

“不管怎样,先上去吧。”陆晏果断说道,他另有想法。

说罢再次迈开脚步。

想建议停下了好好商量对策,或者是等待有人来救他们的徐遣见状也只好把话咽下去。

徐遣想不出其他办法,他刚刚想停下了但在看到后面紧追不舍的宋罡时有觉得停下了也是危机四伏,还不如上去。

※※※

程槺支着下巴无聊到数地上的碎叶子,一阵劲风吹过,不少叶子被吹得飞起,数着数着他看见叶子下有块石砖好像颜色不对。

他起身用脚拨开几片叶子,看到叶子下掩盖着的是一块木板。他瞳孔一震,随即快速的木板踢开,一块缺口出现在他面前。

他瞬间意识到不对,叫人拿来火把对着那方缺口向下看去,火光带来丝丝光亮,不过距离地下还有些距离,他只能隐约看见两个大汉光着身子倒在地上,周围还堆了几件衣服。

不好,怕是有人从这进暗道了!

下一刻他的猜想得到验证,几个身着白色教服的信徒从井口上来,神色慌张。程槺拦住他们,还没等他问他们自己说了出来:“教主和左护法都被挟持了,他们是官府的,还有皇亲国戚,再不走就要被抓了,蹲号子!”那个信徒着急忙慌地转个方向朝着院子门口逃也似的跑去。

程槺还想拦住他问出更多,却看见越来越多的信徒一窝蜂地从井口出来。

他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太多人了,他们四五个人也拦不住,拦住了也没什么用。他比了个手势让手下不再阻拦放这些四处逃窜的信徒出去。

根据刚刚那个信徒说的话,程槺知道了万教主和翟闻都被挟持了,但宋罡还好好的,这也是理所应当,傻子才会去挟持他!并且他们正在朝着井口的出口行进。

他眉头紧锁,细细思索,那两个当官的是被自己绑下去的,应该是知道上面还有人守着。

程槺心想如果是自己知道有人守在出口处,并且还不知道还有另一处出口的话定然不会贸然上来,他们最大的可能是僵持在暗道里商量对策!

并且宋罡应该是跟在他们后面不敢轻举妄动!

他想到这一层后他吩咐手下从井口下去,自己则是准备从另一个通道下去追上宋罡和这边下去的手下来个左右围堵!

※※※

陈王府内,老管家见小主人到现在还没回来不免有些着急,陈王也急的在门口直踱步。整个陈王府此时明火煌煌与周围的寂静形成对比。

“王爷,世子怎么晚还没回来怕不是遇到事了?”管家着急的道。

萧缙也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虽然平日了没个正型,整日给自己找麻烦,但一声都不打就夜不归宿的事也是做不出来。

“陆家那边说自己小公子也没回来。”陈王妃补充道。

“哎呦,世子怕不是遭了歹人……”听到这话的管家赵福海急的直搓手,他是看着萧翎长大的,小时候萧翎经常闯祸他也没少替他瞒着,现在见小主子还没回来他心里也是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

“别瞎说,你去集合几十个仆役跟我去找。”萧缙紧锁眉心吩咐管家道。

他又对王妃嘱咐道:“卿卿你去府衙打探消息,多带几个仆役,小心些。”

听到他的吩咐后管家马不停蹄的去召集下人。不过片刻功夫几十号人整齐的去西市找人。

大虞并不宵禁,但此时夜已深,街上空无一人,就连鸟雀都没几只,格外的寂寥。

陈王亲自领着几十仆役去往西市,他知道儿子今天晚上和陆晏去西市看花灯了,就连他那皇兄今天也是白龙鱼服,打扮了一下带着贴身大太监去西市逛了逛。

按理来说今日西市的治安应该是极好的,那那小子为何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他现在也是万分着急,心中如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右眼还一直跳个不停。

他们这一行人快走到西市了,天空像是被泼了一大团墨,黑漆漆一片。今夜的风有些大,西市里还没撤掉的各色花灯在风中摇晃,猎猎作响,月色再次被月笼罩,不见曦光。

萧缙手中的风灯烛心随着风摇摆,他隐隐约约看见个人提着灯在前面,鬼鬼祟祟的站在墙角不停地张望。

他转头对着仆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放缓脚步慢慢靠近。

陈掌柜回到家后总感觉心里不踏实,他哄睡孩子后辗转反侧,自己一个人出了门想看看情况。

他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西市心里也是有些怕的。他不由想起西市早些年的传言,方家老小死后怨气不散,化为厉鬼……

陈掌柜这么想着,突然感受到身后有光亮靠近,转头一看对上张人脸,顿时被吓得差点魂都出来,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陈掌柜是你啊,怎么晚了一个人在这干嘛?”萧缙眯着眼睛,似是在质问。

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街角,也太让人怀疑了。

陈掌柜踉跄着站稳,这才看清来人是陈王萧缙。

他忙站稳行礼,道谢道:“陈王殿下安,今夜多谢世子救了草民的儿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王着急地打断:“你看到过我儿子?!”

陈掌柜听他这么问心下一惊,那倒到现在萧翎还没回家吗?!他不敢隐瞒,急忙将前因后果理清楚说与他听。

另一边,王罗卿到了京兆伊后看见整个京兆伊四处打着灯就知道今夜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从剩下的府兵口中得知今夜有孩童被拐,是萧翎和陆晏救下,后来他们去救剩下的孩童了,不过去之前到禁军统领处搬救兵,剩下几个府兵以为没什么事了,他们大人应该是还在善后。

听到这些王罗卿顿感不妙,打算亲自去薛府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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