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这一顿早点吃得颇为食不知味的,他挑挑拣拣,心思全在陆晏刚刚说的话上 。
他摆弄着筷子将那包子皮都戳破了都没夹起来吃。
“是不合口吗?”
“没没……阿晏也来尝尝。”萧翎一下子回过神来,忙将一笼包子推向陆晏。
“不用了,我来之前用过了。”他将包子又推了回去。
萧翎喝了口汤,一个没留神呛了一口直咳嗽,陆晏见此忙帮他拍背顺气。
他想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喝口汤都能被呛到,一碗汤没喝几口都撒了。于是心中愈发郁闷,越想越气。
萧翎衣服上也被撒了些,他忙解下外衫,放到了一边。由侍候在旁的婢女拿去浣洗。陆晏见萧翎呼吸逐渐平复也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婢女本想去重新取碗汤来却被萧翎摆摆手叫停了。
“咳咳……没事,阿晏我换身衣裳就走吧,反正我也不饿。”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阵阵刺啦刺啦的声响,像是什么锋利物挠木头。萧翎眼睛一亮,忙去开了门。
门口赫然站着只大橘猫。
那猫体态敦厚,皮光水滑,嘴、腹部,脚呈白色其余皆是橘色。它那蓬松的毛发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厚实,此刻它正安然地舔着爪子甩着尾巴。
萧翎一把将它捞在怀里,那猫也不挣扎,在萧翎怀在显得颇为自在,还时不时的“喵”两声,甚至尾巴还一摇一摇的像是在求萧翎帮它顺毛似得。
“阿晏,看!这是小麦!我们的猫!”他将那只猫高高举起给陆晏看,那猫也是一点不怕,还冲着陆晏喵喵叫。
阳光透过花窗,洒下一束束暖阳,光线下萧翎那双隽妙狭长的眼睛显得熠熠生辉,似是有无数的光点。
他这时也忘了刚刚的纠结。
那猫是他当年和陆晏出去玩时在一处田野里捡到的,当时刚下了一场暴雨,阴云压着天边,路面泥泞,但在不回去就天黑了。
天已是渐渐暗下去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空中无数看不清的小飞虫飞舞着。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路上,鞋底全是污泥。萧翎有些害怕,紧紧地抓着陆晏的胳膊不放。
这本来是个晴天,却在下午突降暴雨,他们又没带雨具,只得找个地方躲雨。
他们的马原本是拴着的,可忽的一道惊雷闪过,马受到了惊吓拼命挣脱开绳索,登着四蹄飞驰而去,任凭两人怎么都唤不回来。
萧翎带了些哭腔:“早知道骑踏雪了……那养不熟的白眼狼!”
踏雪是陆晏从小驯的马,性情温和,忠诚不二。两人同骑一马本来是想骑踏雪的,但正好萧翎得了一匹小马,是宫里的汗血宝马下的崽,皇帝刚赏赐给他的,颇为新奇。他很想骑着试试看。
当时的萧翎马术不精,陆晏可不敢让他自己骑马,就和萧翎一起骑上了那匹枣红色的小马。
而他们本来也不是想来这荒郊野岭的,可那马中途不受控制地横冲乱撞,待陆晏堪堪稳住马后就跑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场暴雨毫无防备地来了。
现在是马跑了,衣服湿了,路也找不到了。
萧翎很喜欢看话本,这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的,但没多少人知道他怕鬼。
他经常和陆晏同睡也是因为这事。
自从看完一些鬼怪话本后他就不敢一个人睡了,就算是门外有人守着他也总能望着黑漆漆的房间想到那些吃人的精怪,就算是点的灯弄得房间亮如白昼也是一样害怕,就好像是在暗处总有什么怪物盯着他看一样。
他觉得夜晚的房间鬼影重重,那些椅子,柜子上都好似潜伏着个面目可怖的怪物,就等自己睡着后来咬他的脖子,吸他的精气,他只能吓得裹紧被子。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萧翎自诩此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对不起他人的事,但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鬼。
他也尝试过喊来婢女仆役坐在床边,可是他盯着床边的那些人影反而更怕了,但他总不能让仆役上床陪他睡吧?再说了下人也是要休息的啊,自己总不能让他们不睡觉吧?
于是某天夜里就出现了萧翎半夜哭着去找陈王夫妇的事。
此事的后续是萧翎被没收话本,陈王夫妇又陪着他睡了一段时间,等他差不多忘却了那些内容才又被他爹娘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但萧翎并没有从此吸取教训,依旧是忍不住找这些话本,每每吓得睡不着觉就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去投奔陆晏。
陆晏轻声细语安慰萧翎:“没事的,阿翎别怕,府里见我们这个点没回去一定会来找的。况且这里有成片整齐的麦田定是有农户居住的。”他语气柔和,拍了拍萧翎的肩膀鼓励安抚他。
秋天的田野蛙鸣不断,田间飞虫幢幢。
“呜呜,都是我……等,等,有什么……声音……”萧翎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声响,那声音很微弱,像是什么东西在呢喃,在这孤山野岭的显得格外渗人。
那一瞬间什么美人蛇,吃人心的狐狸,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在他脑中走马观花的过了一遍,心脏吓得砰砰直跳。他抓着陆晏的手更紧了。
陆晏细细听了一会,挑开了旁边的麦子,那麦子快抵得上他们肩高了,又是快要收获的季节,饱满的麦穗将麦子都压得纷纷垂下了头,麦浪翻滚,一望无际,倒也颇有几分田园野趣。要不是此时两人衣衫尽湿,又临近傍晚萧翎倒是想在这滚滚麦浪中川游而过。
待他挑开麦子后赫然是只蜷缩在一起浑身淋得湿哒哒的小猫。小猫已是奄奄一息却还是拼命叫出些声响为自己博得一丝生机。
陆晏也顾不得小猫身上的泥渍伸手抱起了它递给萧翎看:“阿翎,你看这只是只小狸奴,要不要养?”
小猫似是感受到了一似暖意,微弱的在陆晏手心里拱了拱,发出几声细小的呜鸣。
萧翎看到是只小猫后也是没那么怕了,眨着双大眼睛看着陆晏手中的小猫点了点头。
他长这么大还没养过猫呢。
不远处传来声响,渐渐地,他们看到了光点,开始只是见着几个,很快一片一片向他们走来。是陆府和陈王府的下人来找他们了。
陈王萧缙亲自带着下人来寻他们,是那匹枣红小马跑回去后带着人来找他们的。
萧翎抱着那马的脖子哭的昏天黑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萧缙本来还想打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的但看到他浑身湿透,鞋上都是湿泥,抱着马哭得快断气地那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呜呜,你这个白眼狼!呜呜……”萧翎死死抓着那马,边哭边骂,最后还是被亲爹背回去的。
那匹马最终也喜获“白眼狼”的名字。
猫也被他们带回去养起来了。那时萧翎十三岁,陆晏走的时候那猫也才一岁左右。因为是在小麦田里捡到的,颜色也和小麦相似萧翎就给它取了小麦这个名字。
一晃三年,小麦早就从瘦弱变为了壮硕,萧翎颇为得意地给陆晏看。
他想向陆晏展示小麦被他养得很好。
“这猫崽子从前见人就怕,现在是一点也不怕生了!你抱抱,现在可重了!”萧翎自豪地将手上的大肥猫抱给了陆晏,眼底亮晶晶的。
萧翎从前给陆晏的信中写到小麦曾经在他父亲的朋友来做客准备离开时悠悠然走到大门口顺势趴下,还冲着他喵喵叫,大有一幅不给吃的就不走的气势。
陆晏看着他这肆意的模样,伸出手从萧翎手上抱下了麦子,放在怀里给也它顺毛,小麦也舒服地打起呼噜。
嗯……小麦还真挺重的。
阳光投过,一派岁月静好……
哎,不对,怎么感觉气氛好像不对,这场面也太和谐了吧?萧翎心里想了想,突然一声鸡鸣打散了他的思绪。
“咯咯咯——”一声嘹亮的鸡鸣打破寂静,那一声堪称是歇斯底里,怕是整个陈王府都能听见。萧翎冷不丁被吓着一个机灵,顺毛得手都顿了顿。
小麦好似得到召唤般两眼发光轻巧地跳下来顺着那声鸡鸣就一溜烟跑出去了,速度快的就剩下一个看不清的闪影。
“不!别让它出去!”萧翎心下大感不妙,一个箭步闪身追出去。
门外的侍女听到萧翎的话撇过头去看,只见一道黄色的残影闪电般地窜了出去,紧接在后的就是她家世子,她立刻反应过来那道残影是什么,心中警铃大作,但也于事无补,只能跟在萧翎后面去追。
两个人追着一只猫,猫则追着鸡,一时间一片混乱。
院子里的一干仆从看到他们也是心中警铃大作,忙加入两人追赶的行列中。一群人乌泱泱地追赶着一鸡一猫,四莳院中瞬间乱做一团。
陆晏不明所以的走到门外。一瞬间一道比刚才还要嘹亮的鸡鸣几乎是要刺穿他的耳膜。
小麦追着那只大公鸡就伸出了爪子,尖锐的尖爪毕露,阳光下甚至感觉闪着寒光,它龇着牙冲着那只大公鸡低声的抽气,此时此刻,猫与鸡的大战一触即发。
那只大公鸡也不傻,见着小麦飞扑过来了当即扯着嗓子发出嘹亮的鸡鸣,扑腾着翅膀就想跳上院。
一时间鸡飞猫跳,萧翎飞扑过去想要阻止,还没摸到小麦,小麦的爪子就已经快伸到了大公鸡的身上。
也许是陈王府伙食太好,也没什么生存危机,那鸡养得膘肥体壮。它使劲全力拼命的扑腾着两只翅膀想跳上房顶,可惜并没飞多远一直在没到房梁的距离上扑腾,拼命煽动翅膀也只是掉下了几片羽毛打着旋就落在地上。
同样是膘肥体壮的小麦就显得轻快许多。它借着周围的假山石块攀登上去一个飞扑就将爪子伸到大公鸡的身上,速度快的萧翎都来不及阻止,只看见一道残影扑向那只还在半空扑腾的大公鸡。
“咯咯咯——”大公鸡冷不丁被小麦这么一扑,身上的羽毛被扯下来一大把,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叫。像是秋天熟透的果实的果实般摔落在地。
也许是生死存亡的关键唤醒了那只鸡的潜力,它在掉在地上后也顾不得疼痛,三步并作两步驱动着两只细脚丫奔跑。
但是两只脚注定跑不过四只脚,它大概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一边跑一边扇动着翅膀,时不时来个空中跳跃,才堪堪躲过小麦的猫爪。
小麦鼓足了力气一鼓作气来了个凌空跳跃,眼看着爪子就要勾到那只鸡了,它那金黄色的瞳孔好似有金光闪出,可是下一秒猝不及防被人抱在怀里。
小麦:???!!!
萧翎松了一口气,庆幸还好眼疾手快逮到了着小兔崽子,要是没抓着还不知道这场闹剧要进行到何时。
小麦在萧翎怀里还是不老实,两只眼睛在阳光下变成竖瞳直勾勾地盯着那只伸着脖子逃远的大公鸡,一个劲的伸着爪子,登着后腿想从萧翎的怀中挣扎出去,大有种今日一定要让它命丧黄泉的决心。萧翎此时也是有些控制不住,对于一个猫来说十五斤算是少见的了,他抱着还行,要是挣扎起来还真有些难控制住,它的半个身子都快从萧翎怀里挣脱出去了。
挣扎间小麦的爪子将萧翎的衣裳勾出丝来,萧翎手上也不小心被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他低声抽了口气,眼看着小麦就要张牙舞爪地逃离开,陆晏快步走了过来。
小麦一见着陆晏就像是被控制住了命门,立刻不挣扎了,在萧翎的怀中温顺的低声‘喵喵’叫了几声。不知道时不时萧翎的错觉,小麦好像刻意夹起声音来。
“下次还这样我就让你从小黄毛变成小黄门!”萧翎低头低声呵斥小麦道。
“喵~”小麦温驯地叫了一声还用头轻轻蹭了蹭萧翎的手,那声音千回百转,好似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萧翎听着心都要化了想揪它耳朵的手顿了顿最后忍不住撸了几下小麦腹部厚实的毛。
算了吧,自己的猫儿子自己能这么办呢?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不对啊,萧翎记得陆晏没有离京的时候也没见着小麦怎么殷勤啊……他想着难道是小麦不认识陆晏了,没有把本性漏出来?萧翎脑中突然闪过疑虑,看看小麦又看看陆晏,想着这猫怎么还看人下碟呢?不行自己得好好教育教育它!
这么想着萧翎就又想揪它猫耳朵,只是就在这时——
“这只鸡不会是小米吧?”陆晏看着那只因为从半空被小麦拽下来而一瘸一拐羽毛色彩鲜艳的鸡问到,他的目光由地上落荒而逃的小米转向了萧翎。
阿晏还记得!萧翎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肉眼可见的欢快起来,连揪小麦耳朵的手都顿了顿。
“对,就是那只。你都不知道,它有事没事跟犯了病似得嚎一嗓子,别说小麦了,我都想把它宰了。”他先是欣喜陆晏还记得,随后又向他诉苦道。
这鸡是他当年和陆晏一起出去玩时买下的。
当时萧翎左挑右挑,看着每一只都觉得可爱,是在不知道该选哪一只,最后还是陆晏帮他挑了一个,并取名叫‘小米’。
毕竟猫叫‘小麦’,鸡也要取个差不多的名字。
这些年来这鸡是越长越大也是越长越丑,跟萧翎脑海里每天在餐桌上看见的被炖了的鸡逐渐重合起来。他当时以为小时候长那么可爱,长大后也不该多丑,但可惜天下的鸡大概都长差不多。
它还时不时着了魔般鸣叫。一般的鸡总是日出时打鸣,或者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它不然,什么时候打鸣全靠心情。
萧翎有的时候都想把它宰了炖了,更别提小麦了。它好几次看见小麦在院子里睡觉故意跑到它身边打鸣把小麦吓得惊醒。
被小麦追着打了几次它也学着老实了,有小麦的地方它是绝不待着的。打鸣都是趁着小麦醒着地时候。今日倒是不知抽了什么风,莫名其妙地嚎叫起来,小麦也不惯着它,麻溜地追出去就想给它几爪子。
今日也是这样的情况,不过整个四莳院都见怪不怪了。
经历这一遭萧翎气也被气饱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发,他临走时看了小麦一眼,这猫现在倒是装乖起来了,萧翎恨恨地想到自己回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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