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婚

入夜,蝉鸣声中,尚未褪去的热意将一切感官放大。

红烛高烧的喜房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又与甜腻的熏香混为一体。

如同以脂粉掩饰烂掉的疮疤……令人作呕。

一边这么想着,姜璃一边讽刺地笑了。

笑着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血又翻涌上来,几乎呛住了她的呼吸。

“难受的话就别说话了,把血吐出来……睡吧。”

耳畔传来轻柔的低语,那双圈着自己的手臂又紧了些,一边在她背部轻柔地拍抚。

若是旁人来看,只怕以为这是一对交颈相拥,情深意切的爱侣。

可只有姜璃知道,那个抱着她宛若珍宝的人,此刻一只手正牢牢按着捅入她后背的匕首。

心口一阵接一阵地发冷,姜璃跪倒在他怀中,看着两人交叠的大红喜袍被血染透,却像只是多了片花纹。

她有些恍惚地想,今日本该是她大喜的日子。

京城盛传,太子对她情深意重,痴恋多年,曾发誓非她不娶。

却也是他,在她耳边俯身,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最诛心的话。

“太子遇刺,相府千金救驾有功,本宫会亲自上书,准你厚葬。”

这算是他最后的仁慈吗?

她死死咬着牙,强撑着最后一丝神智,用指尖沾了血,悄悄在身侧的地面上写着什么。

却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一道绝望的呼喊穿透了她的意识:“阿璃——!”

可她终究是没能看清来人是谁,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姜璃从未想过,人死之后,还能听见蝉鸣,还聒噪得厉害。

那人的呼唤声也痛彻心扉,竟像是哭了。

遗憾的是,她到死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伴随着一阵越来越亮的白光,耳边的呼唤声渐渐清晰,声线却不知不觉变了。

“小姐快醒醒,太子殿下今日来府上定亲,相爷让您快些过去呢。”

仿佛噩梦初醒,姜璃冷汗淋漓地睁开眼,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仍旧惊疑未定。

熟悉的碧水青绢帘映入眼中,紫檀木制成的案几上,一盏鎏金云纹香炉正静静燃烧着,竟是她出阁前的卧房。

她勉强从床上坐起,嗓子干涩得厉害,仍有些不清醒。

她方才不是死了吗?难道是梦?

定了定神,她望向身旁面色担忧的侍女采蝶:“你刚才说什么?定亲?”

“是啊,相爷和太子殿下还在前厅候着呢。 ”

姜璃头痛欲裂,用力掐了掐掌心才冷静下来……她还没分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今日可是六月初八?”她忽然定定地望向采蝶。

采蝶一愣,点了点头。

后背突然一阵发凉,方才惨死的景象重现,她顿时不寒而栗。

那不是梦……如果是的话,怎会连日期都对得上。

她竟然重生了,可她刚活着回来,就要再度送死吗?

今日两人便会互换庚帖,正式定亲,要怎么做才能逃过一劫?

她正焦头烂额,门口有侍女恰好经过,闲聊声不经意传到她耳边。

“给宁公子的热水烧好了吗?他昨夜宿醉,现下正要沐浴呢。”

她闻言不禁一愣,宁公子……宁钰,父亲的门生,出身寒门,性子清冷孤傲,不傍任何权贵,相貌也是冠绝京城。

如果……能靠他拒婚的话。

一道荒谬的灵光涌现,姜璃匆忙翻身下了床,不顾采蝶焦急的呼唤声,转眼冲出了门外。

此刻,沐浴隔间内水汽弥漫。

木桶内已盛满了热水,甚至被人贴心地撒上了花瓣,宁钰解开外袍,缓缓跨了进去。

一夜未眠,他眼底还有些淡淡的青色,却丝毫不影响他出尘的容貌。

他闭着眼,半靠在桶壁上,有些难受地蹙眉,像是还未从宿醉中清醒。

门口忽然传来嘈杂声,像是在阻拦着谁闯入。

宁钰只稍微抬了抬眸,并未放在心上,可下一刻,却有人破门而入,直奔他的方向而来。

他皱了皱眉,以为是刺客,刚想闪避,却从朦胧的水汽中辨认出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登时僵在了原地。

“得罪了。”

她闭着眼高喊一声,便纵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扑通”一声巨响,两人齐刷刷落水。

姜璃原本只想演戏做做样子,并没有真想占人家便宜。

可她忘了自己不会游泳,而这木桶里的水还挺深。

温热的水不断灌入口鼻,她呛了好几下,下意识抱住了眼前这具滚烫的躯体。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般四处扒拉着,不可避免地摸到了点不该摸的地方。

掌心一阵如玉温润,隐约还带着点硬。

她大脑嗡的一声,还没分清那是什么,就被对方一把揪起了后领。

她像条小鱼般被提溜起来。呛了几口水,才泪眼模糊地睁开眼。

眼前的双眸仿佛浸透冬雪般,幽深而暗沉。

“姜小姐,这似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下一秒,眼前的人狠狠一拍身后桶壁,竟将最边上一块木板卸了下来,朝门口一扬。

方才还大敞着的门,顷刻间被木板重重一击,砰的一声合上,将门口的骚乱与惊呼隔绝在外。

缺了一块木板,桶里的水急遽往外涌着。

水位渐渐降低,方才被她触摸到的肌肤宛若海底玉石般,悄然露出全貌,落满了玫红色的花瓣。

此刻,这块 “海底玉石”正面若寒霜地望着她。

而她浑身湿透,心如擂鼓,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朝眼前之人绽开一个轻佻的笑。

“宁公子的身材,真是极好。”

相府前厅内,一名小厮正靠在姜颐海耳边传话,他一边听,一边捏紧手中茶杯,力道似乎能将其捏碎。

太子挑了挑眉,放下手中早已凉透的茶。

一旁的内侍尖着嗓音提醒道:“相爷,这吉时可是钦天监算好的,若是误了时辰,冲撞了皇家气运,这责任……”

姜颐海擦了擦额上的汗,硬着头皮道:“实在抱歉,太子殿下,小女今日身体有恙,还是改日……”

“身体有恙?”太子眼眸一眯,似笑非笑:“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

姜颐海眉头紧皱,正琢磨着如何解释,太子却已起身,淡淡道:“不如我和相爷一同去探望一番,也好安心。”

姜颐海心中大惊,面上却还是赔着笑道:“这怎么敢劳驾太子殿下呢?”

“无妨。”

太子打断他话头,微微一笑:“阿璃是我的未婚妻,不必拘泥于礼数。”

说完不等他反应,径直带着人朝内院走去。

身后,姜颐海咬咬牙,对那名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忙抄近路去了后院。

浴室内,门合上的瞬间,外界的喧嚣消失在室内静谧的水流声中。

姜璃咬咬唇凑近,正犹豫着再进一步,手腕却被他猛地攥住,那力道极大,捏得她生疼。

“姜小姐。”他声音极冷,没有一丝波澜:“请自重。”

说完他松开手,便从水中起身,带起一阵簌簌的水花。

她慌忙闭上眼,听到一丝极轻的笑,似含着淡淡嘲讽。

“姜小姐摸都摸了,还怕看上几眼?”

“谁摸……”姜璃脸上一热,下意识就要反驳,又记起自己来这的目的。

她猛然睁开眼,笑得温软:“我这是怕宁公子脸皮薄,会害羞。”

宁钰垂着眸,唇边一抹嘲弄的笑。

他已披上了外袍,只是领口还微敞着,一线浅弧若隐若现,泛着莹润的光泽。

如缎般乌黑顺滑的湿发垂在背后,被他随手用一支白玉簪挽起,越发飘逸出尘。

姜璃强行压下心慌,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四个字——“美人出浴”。

“姜小姐看够了吗?”

正盯着他发呆,一道冷淡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理智。

“若我没记错……今日应当是姜小姐与太子殿下订婚之日。”

他眸光幽幽,俯下身平视她:“你不去前厅,倒来向我投怀送抱,是连自己的名节都不要了吗?”

顿了顿,“还是说……姜小姐色胆包天,换做任何一名男子都会如此行事?”

没等到她的回答,宁钰冷淡垂眸,正要起身,忽然被她猛地勾住了脖颈,朝下一拉。

他毫无防备,竟下意识闭上了眼。

等了片刻,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缓缓睁眼,撞进她满是挑衅的眸光。

她红唇微勾,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声音却含笑:

“宁公子方才……在期待些什么?”

姜璃虽在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她原本还犹豫着是否解释,听到他的讥讽后却心头火起,哑口无言。

她毫不怀疑,若他不是父亲的门生,态度定然会比现在冰冷十倍。

既然他已认定她是轻浮女子,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他眸光一暗,挣脱了她的手臂,姜璃也不恼,淡淡一笑便从木桶中起身。

她虽穿着衣服,但湿透的布料紧裹出她的曲线,宁钰不动声色移开目光,紧攥着的指节隐约发白。

“恕宁某不懂姜小姐的意思。”

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采蝶压低的声音带着哭腔道:“小姐,不好了,太子殿下过来了!”

宛若听到晴天霹雳,姜璃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没想到太子如此难缠,竟会直接闯入后院。

她确实想假意对宁钰痴情,让父亲推拒婚事。

可若是太子亲眼撞见这一幕,她固然身败名裂,宁钰更会被直接处死。

闻言,宁钰脸色也变了变,却还有心思嘲讽道:“姜小姐想害宁某性命,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

姜璃气得冒烟,半句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忽然被他紧紧捂住了唇。

她愕然抬眸,撞上他幽深却沉稳的目光,不知为何,她忽然冷静了下来。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正有一群人正朝这走来,姜璃甚至隐约听到了父亲的劝阻声。

她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自首,至少不连累无辜的人……却忽然被他一把拉到了身后。

“躲起来,别出声。”

一件墨色的外袍忽然罩上她头顶,对上宁钰暗含深意的目光,她心中一颤,立马会意。

望着那漏水漏的不成样子、后面还缺了块木板的浴桶,她咬咬牙,心一横便跨了进去。

她侧身蜷缩着躺下,用宽大的外袍盖住身子,幸而这桶足够宽敞,而她身形娇小,隐在暗处并不显眼。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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