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陆叹了口气，也不劝了，只朝着汉子笑：“那你说的，这世上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还少么？这么些年下来，但凡你愿意变通那么一点，哪至于混到现在这种地步？”

汉子扒拉着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来：“你说我？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昆陆双手一合：“那不就结了，难兄难弟凑一伙，帮衬帮衬兄弟……她想拉个团队起来，我孤身在外，这几年又都围着家里人转了，能给她介绍的都是些什么人？”

黑瘦汉子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你是说……”

“人嘛，总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放心，”昆陆声音微沉，透着股子血腥，“真要是不干人事的，早被我喂了丧尸，但剩下的这些总要有个人能镇得住场子……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他们。”

汉子沉默了一会儿，在昆陆肩上一拍：“你也不容易……可你这是图啥啊？”

昆陆嗤笑一声，也跟着叹了口气：“知道我跟辉耀拆伙的事吗？”

汉子也一针见血：“你那不叫拆伙，你那叫狡兔死，走狗烹，叫丧家之犬。”

昆陆哑然，半晌：“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跟辉耀拆伙，我总得找个活命的营生不是。”

他笑道：“我出人，她出钱，算是合作把这个摊子给支起来。”

二人在门口一阵嘀嘀咕咕，冯筱筱在盥洗房吃着刘婶子一大清早蒸的烧麦。

腊肉的烟熏味混着微咸的油脂气息，再添加了糯米和糙米的瓷实与软糯，在口齿间翻搅出别样的味道。

冯筱筱的手不自觉伸向丝毫不符合自己审美的不锈钢盘碟，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昆陆一大早带进门的黑瘦汉子瞧。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昆陆拉来的同伴。

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冯筱筱无法观测到更具体的信息，但仅从男人脚上沾着泥泞的鞋子，灰扑扑的裤腿还有背上背着的行李袋，便可知晓这人经济上的窘迫。

——这种编织袋，冯筱筱只在陈欣琳买来喂流浪猫的次品猫粮外包装上见过。

冯筱筱垂着眼睫思索着，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甚至灰突突的人能有什么用。

“起床了起床了——”刘婶子把蒸锅从厨房端出来，示意昆陆去敲门，“这都几点了，一天天的晚上不睡，白天不醒……呦，小陆你有客人啊？”

冯筱筱胳膊上搭着衣服，端着盘子也跟着从盥洗房出来，便听昆陆道：“婶子，这是蒙毅，这两天在咱们这边儿住，做饭的时候你记得再添点儿米。”

刘婶子迟疑了下，目光在黑瘦汉子身上打量了一圈：“成，阿蒙啊，你这……先坐，刚好一起吃饭。”

蒙毅被刘婶子这么一说，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把身上背着的编织袋往角落里一放，搓了搓手便迎上前去：“婶子，水池子在哪儿，我洗洗干净了给你搭把手。”

刘婶子顿了顿，扬起个笑容来，眼底的顾虑也散去了不少：“欸……成，成，跟我来，厨房在这边儿。”

刘婶子把锅架子往餐桌上一放，便示意蒙毅跟着她一道过去帮忙。

冯筱筱看着这一切，把手里的碟子往桌子上一放，朝着昆陆微微抬了下巴：“这哪位？”

“朋友，比我大将近有十岁，”昆陆回头把蒙毅放角落的行李一把给提了过来，“想玩枪么？这老哥十项全能，什么枪到他手里都能玩出花来，只不过后来因伤退役，这才沦落到这份儿上。”

末世这几年，就是个秩序垃圾场，末世前的各种福利待遇放到现在基本都是一场空，能在丧尸嘴里挣扎着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家里有他在这镇着，什么王八犊子都别想翻出天去。”

冯筱筱嗤笑一声：“你还真把我这当养老院？”

昆陆也笑了下：“我把软肋一点点往你手上放，你不开心？”

冯筱筱拿了盘碟往他手里一塞，扯出个一眼假的笑：“被当成冤大头，觉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觉着我能有多开心？”

昆陆一把将蒙毅的行李提起，往一楼的客房走，一手在背后朝着冯筱筱挥了挥：“想开点儿，我顶多就是个猎头，这么多人不还是在跟着你打工呢么？”

“打工？添堵还差不多……”冯筱筱叹了口气往二楼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在楼梯上侧身看下面正在敲门的昆陆，“还有，下次我的裙子和外套裤子这些分开洗。”

见昆陆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冯筱筱才再次抬脚，回去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等冯筱筱换完衣服下来，桌边的人还没有坐齐。

昆陆手里拿了个烧麦在吃，蒙毅坐在餐桌旁手足无措，刘婶子正在从锅里盛粥，老吴戴着老花镜手里则还在拿着一沓东西在看。

一楼的公用卫生间里，朴玮含糊的声音还在努力放大了往外传：“昨晚上我没熬住，提前睡了，剩下的东西都是岳岳熬夜搞的，吴叔你看成的话，我今天和陆哥他们出去试机。”

见刘婶子把粥晚递过来，老吴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接了东西，闻言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只是朝着卫生间的方向道：“你快点儿收拾好了出来，别在卫生间里吵吵嚷嚷。”

冯筱筱拉开昆岳旁边的椅子坐下，扫了眼餐厅里的人：“你弟呢？”

昆陆慢慢悠悠把嘴里的东西给咽下：“今早凌晨四点多才回房间睡下，早饭不用叫他，睡醒了有婶子在。再不济那么大个人，把剩饭热热总是会的。”

说完，他一拍身边蒙毅的肩膀：“喏，给你介绍下，蒙毅，对面这位是你未来的老板冯筱筱。她呢，喜欢听好听的，有事儿没事儿多夸两句，说她长得好看或者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有你好处。”

蒙毅黑瘦的脸对上冯筱筱，略显得尴尬地笑了下，这会儿餐桌边上也不允许他有伸手的动作，只得略显拘谨地一点头：“冯小姐。”

刘婶子递过来的碗让昆陆接了一把，放在冯筱筱身边，她下意识看了眼想找勺子，这时听蒙毅开口便笑了下：“既然来了，那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你是昆陆的朋友，以后又要在一起办事，随意点就好。”

冯筱筱道：“我让人运了一批货，这个时间应该已经送到了，今天能去取了的话我们今天就去，还有昆陆介绍的一些其他人，出发前也得先见上一面。”

冯筱筱说这话的时候，老吴倒是没什么反应，刘婶子看了眼冯筱筱，眼神隐约有些微妙，面上神色也跟着变了几变。

“行了快吃吧，”昆陆道，“吃完了在人还没来之前，先试试吴叔他们的东西。”

“我来了来了……”朴玮脸上全是水，头发翘的像是鸡窝，连带着身上的衣服也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便对上了对面的蒙毅，不由一愣，讪讪伸手一招：“那个，你好啊？”

昆陆把凉拌的洋葱木耳往他面前一推：“行了，快吃。”

蒙毅笑了笑，看了眼朴玮，也跟着点点头，拾起筷子开始吃早饭。

刘婶子准备的早点算不上丰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上不了台面：混了烟熏腊肉味的烧麦，洋葱拌木耳，蒜汁黄瓜，再加一个酸辣脆口的生菜，这是今早晨起来现做的，剩下的是一早腌制好的酸萝卜和油炸花生米，连带一小盘的咸菜。

然而就这，朴玮伸手拿了个烧麦之后连连感叹：“这还是陆哥回来了的好，好难得能这么丰盛。”

冯筱筱沉默不语，只是朝着那盘子生菜多夹了两筷子……连个肉都没有，餐桌上甚至要拿花生米和咸菜充数的情况下，这或许已经是刘婶子能张罗来的最好的一桌菜了。

待吃过早饭，时间八点不到，老吴和朴玮放下筷子匆匆忙忙洗过一遭，便开始收拾他们摆放在客厅的东西。

冯筱筱不懂这些机械知识，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甚至做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用处，但她能看得出来这件东西的原型，是一架展翼约有三米多长的、带有机械骨架支撑的滑行翼。

此时的滑翔翼骨骼收缩在一起，下方伸出了八只蜘蛛似的螺旋翼，而在滑翔伞正中，被收纳在机体内部折叠着的螺旋桨也从腔体内部探了出来，伸展，组装，定型，加固，所有的过程都由内置程序操控，不需要人再进行额外的干涉。

朴玮挑挑拣拣把东西装满了背包，最后背起来的时候，胸前一个包，背后一个包，腰间斜挎着还有一个包，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巨大的旅行袋，挤一挤能装三五床棉花被子却只有两个提手的那种旅行袋。

冯筱筱：……

与之相比，蒙毅和昆陆所携带的东西可谓是轻简，偌大的一个旅行包竟然只是装了个半满。

用绷带把小臂小腿缠起，外套换成硬质结实抗造的宽松运动服，内里是柔软吸汗的棉纶背心，腿上的裤子依旧是粗糙但却足够厚实的工装长裤，裤脚被塞在单靴里用鞋带绑紧。

这一身穿着在夏季难免捂的浑身发汗，但对于没有防弹衣的人来说，这些是能够保证自身轻便活动前提下对自身最好的防护了。

刘婶把一早晾好的白开水装进保温杯里，另外还配置了个承装矿泉水的桶，仅是桶身便有冯筱筱的腰那么粗，一侧是连体的中空握把，内里全是一早烧开的加了盐的白开水。

冯筱筱：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