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很快来到“曲幽”院门前。
翠翠提前跑回来通报,梁言念自是在那时便回了房间。此刻院中无人,只有满院娇嫩的花儿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秦臻在院门前站定,眉头紧锁,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后,最后望向房门紧闭的房间。
那是梁言念的卧房。
瞧不久前翠翠那慌不择路的着急模样,定是跑回来报信了。他好不容易寻到个肃王与肃王妃都不在王府中的机会,还以为能见到她。
他垂在身侧袖袍中的双手不自觉握紧,眉头也拧得更紧了些。
他未立刻离开。
秦臻在院门前站了将近半个时辰后,梁言念房间的门打开了。他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却在看清楚出来的人是翠翠、而非他心中所想的那人时,迅速黯淡下去。
翠翠小跑向院门,在秦臻身前站定,恭恭敬敬行礼:“二皇子。”
秦臻抿了下唇,眸光暗沉,嗓音冷冽:“她呢?”
翠翠低着头,忍住心中的惧意,深吸口气,将梁言念要她说的话如实转述道:“二皇子,小姐说您不该来这里,这不合规矩,请您离开。”
“不合规矩?”秦臻嗓音更冷了些:“我与她相识十三年,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此见她,与她说几句话,哪里不合规矩?”
翠翠将脑袋压得更低了一些:“小姐的意思是,她与白家二公子婚期将近,不论您是以何种身份来此见她,都不合适。”
“小姐还说,若二皇子真的有什么话要说,请您站在这里说,之后由奴婢转述给她听。”
秦臻握拳的手再次用力,指节泛起一层白,指骨咯咯作响。他绕过翠翠,视线往院内那个房门紧合的屋子看去:“她当真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翠翠道:“二皇子请回吧。”
“……”
秦臻盯着那扇房门看了好一会儿,紧握成拳的双手忽的松力。
“那就这样吧。”他声音似有些无力。
而后转身离去。
翠翠这才敢抬起头,额头上是冒出的冷汗,后背也嗖嗖发凉。
瞧见秦臻身影渐远,翠翠一直憋着的那口气才呼出,紧绷着的肩膀也卸力,微微沉下去。她抬起衣袖擦了擦汗,紧张感退去。
梁言念房间。
梁言念坐于桌前,右手边是一把剪刀,桌面上摆了些月季和绿枝,还有修剪下来的枝叶,有几分凌乱。她将修剪出合适尺寸的绿枝放置在花瓶瓶口,又将先前折下的月季修理好枝叶后插入瓶中。
翠翠推门进房间,站定在她身侧:“小姐,二皇子已经走了。”
梁言念轻点头:“嗯,知道了。”
翠翠瞧了瞧她面色,小心出声询问:“小姐,您都不问问二皇子那边是什么情况吗?”
梁言念摆正瓶中偏斜的月季:“那你说说他那边是什么情况?”
“……”翠翠面露无奈,又有些纠结意。
翠翠原本以为二皇子忽然来这里是要做些什么,起码,以他那独自前来的模样,会不由分说的冲进去见自家小姐。但是……
他没有。
他不仅没有闯进来,更没有说什么话。他无非就是在院门前站了半个时辰,别的什么都没有。
真搞不懂他是为何要来此处。
梁言念抬头看向翠翠,眉头上挑了些。
翠翠笑了下:“小姐,您是不是猜到方才二皇子在外面什么都没说啊?”
“算是吧。”梁言念将花瓶抱起来左右看了看。
秦臻就那性子。如果自己出去见他,他定然是有大把的话要说,但自己不出去,即便他心里憋着很多话,他也不会让翠翠转告。让外人转达,那他宁愿不说。
至于他为何是这种性格,梁言念也不是很清楚。年幼与他认识时,他便是这样。
梁言念将花瓶放下:“有白二公子回京都的消息吗?”
翠翠一愣,然后摇头:“还没有。”
梁言念抿了下嘴。好吧……
她盯着花瓶中绽开得灿烂的白色月季,忽又问:“那爹有没有提起过,我最近为何不能出门?是不是外面……又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
“啊?”翠翠还是摇头:“没有啊。”
“是吗?”梁言念看她:“上次二皇子来退婚后,外面传了些难听的话,你不是也没告诉我吗?”
翠翠一听,顿时紧张,着急着走到梁言念身后伸出手,讨好似的为她捏肩:“哎呀,小姐,那都是之前的事了,您怎么还记得呢。那时候外边那些话,您当然是不知道为好,那谁知道……”
谁知道最后她还是跑出去知道了。
翠翠又道:“小姐,这回我可真的没有骗您,这段时间京都真的没有什么事发生。”
梁言念挑了下眉。
其实她是不信的。若是无事,她爹和大娘怎么都不在家里?
爹还算说得过去,可是大娘,平日里就待在家中主持家事,一月下来,出门的次数并不算多,如今却总跟着爹出门。短短五日,便已经出去三次了。
今日这一次还是陛下传召进宫。
真是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梁言念忍不住叹了口气。
翠翠连忙道:“小姐,您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可是发誓,我真的没有骗您!我要是骗您,我就天打……”
“打住。”梁言念打断她发誓的言语:“这发誓的话可不能乱说。我信你还不行吗?”
翠翠笑了笑,加大了些手劲替她捏肩。
梁言念又道:“若是白二公子回来,记得要告诉我。”
“是,小姐,您放心吧,这件事奴婢一定做到!”
“嗯。”
自雁城回京都路上。
因是押解陛下钦点人犯、又需警惕四周是否有埋伏,返程的队伍相比来时慢了不少。
半斤在队伍最前方领队,八两带着人戒备四周,白路迢在队伍最后方。
白路迢心情不算好,他想赶路速回京都,但又觉得急躁之下必会出错,若是丢失人犯,陛下那边定然会怪罪下来。虽着急,却也只能按部就班的来。
被锁在铁笼中的高大壮汉嘶吼挣扎了一路,这会儿倒是没了力气,耷拉着脑袋坐在笼子里,一副疲惫模样。
白路迢骑马上前,停于铁笼边。
笼子里的大汉瞥了他一眼,又很快低垂下脑袋,似是不打算搭理他。
白路迢取过马上的水袋,将其丢入笼中。
大汉一愣。
白路迢道:“没毒,喝吧。”
大汉盯着笼中的水袋看了会儿,他动了动干涩到开裂的嘴唇,咽了咽口水,然后伸手捡起水袋,打开塞子对准瓶嘴大口饮下。
白路迢目视前方:“你真的是哑巴?”
大汉愣了下,将水袋丢出马车外:“啊!啊啊!”
他瞪了白路迢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瞎了还是聋了?!
白路迢眨了下眼。答案是显而易见了。
只是出于安心,还是得问一下。
队伍往前行出一段路后,忽停了下来。
白路迢往前眺望去。
半斤骑着马过来:“公子,前面有人拦路。”
“撵走便是。”
“公子,是宫中柔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太监,章公公。”
白路迢蹙眉。宫中之人?
“因何拦路?”
半斤解释:“章公公奉柔妃娘娘之命前往老家南郡接九公主回京都,马车行驶多日,车轮坏了。此时沿途并无他人路过,见到我们的队伍,章公公便过来将我们拦下了。”
白路迢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往前边看了一眼。
队伍前方站着个身穿灰色衣袍的中年男子,见白路迢往他这边看,连忙弯腰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队伍右侧,是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马车外是几个随从,时不时有人跟仍坐在马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白路迢道:“过去看看。”
“是。”
白路迢与半斤一同过去。
章公公连忙笑道:“原来真的是白家二公子啊,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太好了!这荒郊野外的,马车忽然间坏了,到处见不着人,可真是急死老奴了!”
白路迢颔首示意,而后下马,往他们的马车走去。
那辆外表华丽贵重的马车,后边两个车轮皆有所破损开裂,左前方那个车轮甚至快要脱离马车车身,若是强行再使用,怕是不出片刻,这车轮便要与这车身分离。
章公公走上前来,小心询问:“白二公子,请问您这队伍能不能带上我们一起?您看,您那队伍后边有一辆马车,老奴瞧着,好像没人用……”
他指的不是人犯所在那辆露天的,而是那前边的马车。那马车确实没有坐人,但是……
白路迢微蹙眉心:“那辆马车里装着东西。”
“白二公子,您看……这这这……这什么东西也没有九公主贵重呀。老奴和奴才们都在外边走着,那马车只坐九公主一人,别的人绝不上去!”
章公公一脸诚恳请求之意望着白路迢:“白二公子,既然您都碰见了,就好心帮个忙吧,您总不能将九公主丢在这里不管吧?”
“……”
白路迢眉心紧蹙,思索之后,道:“行吧,带她过去。”
“为何不能让你的马车过来这边?”身旁马车内忽响起个娇俏清脆的女子嗓音。
“本公主可是父皇最宠爱的九公主,这么热的天,难不成你还想让本公主亲自走过去?”
白路迢:“……”
“当然,若是白二公子愿意抱本公主过去,本公主倒是不介意去那边。”话音一落,便有两声轻轻的得意笑声传出。
虽未见着脸,却能从她笑声中感觉到她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她似乎认为,白路迢不会违背她的话,一定会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
白路迢嘴唇抿成直线,面色凝重,眼底有阵阵寒意涌现。显然,他并不喜欢这位九公主的态度。
马车里的人瞧不见,但马车外的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白路迢冷声道:“既然九公主不愿过去,那就在这里等着吧。”
白路迢转身,身形一轻上了马,握着缰绳便要走。
章公公一惊,连忙要去拦。
马车窗帘忽被人从里掀开,坐在马车内的九公主秦潇露出面容来。她有着一张粉玉雕琢般的可爱娇俏脸蛋,头戴珠翠,身上所穿所佩皆价值不菲,满身华丽富贵。
她皱着眉,眸子里带着几分愠怒:“站住!本公主让你走了吗!你这般无礼态度,小心本公主回京都后在父皇面前告你的状!”
白路迢顿住,他心下深吸口气,极力压制着情绪。
秦潇指着他:“本公主现在命令你,过来抱我过去,否则,这事儿没完!”
白路迢没转身:“爱坐不坐。”
这近乎酷热的天,他冷冽嗓音却令人不由一颤,有些寒意自后背爬上。
章公公大惊失色:“白二公子,您别……”
“走。”白路迢出声:“押送人犯回京都更要紧。”
半斤点头:“是。”
然后,白路迢就真的带人走了。
秦潇:“?”
章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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