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寒衣节前一日,天终于放晴。
正午时分,凤州城郊的千河河畔,几名妇人边捣衣,边闲聊道:
“张嫂,你家齐儿今年十六了吧,婆家张罗得如何了?”
“愁死了!”张大娘甩了甩手上的水,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她天天呆在屋里,不见人。我都拜过好几次娘娘了,可这姻缘啊,半点影子都没有。”
一旁的黑衣大娘闻言,探头凑近:“娘娘?可我记得法正寺供的不是佛祖吗。”
张大娘答道:“不是法正寺,是……”
话未说完,突然岸边狂风大作,河面浪花翻涌,水中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白。
“哎呀,那是什么!”靠近河边的妇人尖叫出声。
张大娘心猛地一跳,只见河面上飘来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待看清那模样时,她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竟是一具泡肿的人尸!
那尸体被水流推搡着,裹尸布的一角被浪花掀起,露出一抹金线。金线的光泽在阳光下刺眼得像一柄利刃,狠狠扎入她的眼中。
张大娘倒吸一口凉气,嘴唇哆嗦着,绝望地吐出一个名字:
“齐儿!”
她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
妇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惊恐在人群中蔓延。一人喊道:
“又死人了!快去叫李班头!快去通报官府!”
人群骚动中,一女子拨开众人走上前。
此人眉目清秀,不过双十年华。身着玄色捕快官服,看起来并不起眼,只是衣袖处,有一道金线绣成的月桂枝纹饰,在阳光下微微闪动,隐隐透出几分特别。
她,正是凤州赫赫有名的捕快——李长曳。
说起李长曳来,凤州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她可是第一个凭真本事升为班头的女捕快。班头这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手下十来个捕快,大到人命要案,小到街头斗殴,都得一手包揽。
李长曳刚上任时,众人多有不服。可不过短短一年,凤州的大案已尽数平息,鸡飞狗跳的小案也销声匿迹,整座凤州城变得井然有序。
不过,因着她手段凌厉,也得罪了不少人。前几日,两具突然出现的尸体搅得全城人心惶惶。案子还未了结,上任县令就丢了乌纱帽。
眼下,第三具尸体出现,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这凤州第一个女官,也步上被罢官的后尘呢!
李长曳仔细观察着尸体的脖颈,河水的腥味伴随着尸体的腐味涌入鼻腔,激的她眉头紧皱。
不远处,阿月气喘吁吁跑来,举着手里的薄册,喊道:“李班头!确认了,死者是西街铁匠张高的女儿张齐。”
“明白了。”李长曳淡声答道。
此时,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低声议论道:
“十五死了个樵夫,三日前又死了个陇西的马贩子,这都是什么事啊?”
“又死一个,我看着李班头这回怕是悬了。”
“哎,这好不容易出了个女官,眼看着又要没了。”
李长曳仿佛没听到那些话,只是站起身来,吩咐阿月:“让老马查清楚死因,我在县衙等你,别耽搁。”
说罢,她转身离去。玄色的背影渐渐融入斜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冷静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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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凤州县衙的公堂内,几名衙役围坐在一处,似是在议论着什么。
“这案子查了多久了?一具尸体都没个结果,还整天摆着班头的架子。”一个年轻衙役摇头冷笑,“李班头的本事,我看也不过如此。要是换咱们早就结案了!”
“可不是吗!”另一人附和道,“她搞了这么久,连根毛都没摸着。”
“啧啧,女人家家,成天抠细节,哪有大老爷们痛快!这种命案,咱们随便找个理由结了,不就得了?”
众人低笑着附和,眼中尽是轻蔑。
李长曳坐在不远处,听着这些冷嘲热讽,她握着卷宗的手微微发颤,但是脸上的神情沉静如常,看不出半点波澜。
终于,一个衙役按捺不住,走向李长曳道:“我说李班头啊,这案子,咱们是不是该结了?”
李长曳语气平静:“结了?怎么,你们打算去跟新县令说,尸体还没凉透,凶手尚未抓到,就要草草结案?”
为首衙役显得有些为难,姿态放低:“李班头,不是我们不想查下去,只是你也知道,这案子拖得太久了,上头已经不满了。前任县令不就是因为这案子被罢官的吗?”
“他被罢官,不代表我们就能把真相埋了。”李长曳将案卷重重地搁在桌上。
另一名衙役插话道:“可这案子哪有头绪?三具尸体,死法都不一样,凶手是谁、在哪儿,我们连个影子都没摸到。你不是也半天都查不出来个好歹,再拖下去,咱们早晚也被罢了!”
“所以呢?”李长曳缓缓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冷眼看向他们,“你们是想把这三起命案归为一类,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是吗?”
一衙役厉声说道:“这不是糊弄,咱们可以上报,说这是流窜犯作案,把案子交给巡抚衙门……”
“荒唐!”李长曳一声低喝,直接打断他的话:“前两起死于乱刀,这第三起却是割喉。死法天差地别,作案手法、动机全不相同。你们就一句流窜犯,把命案推得一干二净?凤州百姓信你们的官府,你们就是这么给他们交代的?”
衙役们一时语塞,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过了好一阵,终于有人低声嘟囔:“你说的倒好听,要是新来的县令怪罪下来怎么办……”
话音未落,一道清润却透着冷意的声音突然自门外响起:“我为何要怪罪?”
众人一惊,齐齐抬头。
只见门口立着一白袍男子,面容温润如玉,神色虽带笑意,却不显亲和,反倒叫人下意识收声敛气。
他,就是这几日才走马上任的新县令——陶勉。
衙役们瞬间收敛了之前的轻浮,站起身纷纷拱手行礼,脸上的轻蔑此时倒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陶勉神色未变,大步走入堂中,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怎么不说了?我倒是想听听,谁要把这案子结了。”
方才还嚷得凶的几个衙役,此刻却一个个闭上了嘴。
陶勉目光一转,缓缓落在李长曳身上,眼神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想必这就是那位李班头?”
李长曳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这新县令会第一个点名自己。她很快收敛神色,拱手一礼:“下官李长曳,见过陶大人。”
陶勉点点头:“方才,李班头所说线索是什么?”
李长曳拿起桌上的包裹,将其中的平安被面缓缓展开。她捏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碎片:“这片金箔,是在裹着死者的平安被面中发现的。我怀疑,这或许是此案的关键。”
“金箔?”一名衙役凑上前,低头看了一眼,嗤笑道,“就这么一点,能值几个钱?哪能跟命案扯上关系?”
不等李长曳开口,陶勉的声音便淡淡响起:“值不值钱,要看它在哪里出现,以及谁用过它。”他抬眸,目光如炬,“李班头继续说。”
李长曳微微颔首,沉声道:“它的价值不在大小,而在来源。这样的工艺,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东西。而更重要的是,它被缝在平安被面的暗层中,这显然不是普通用法,更像是刻意隐藏。”
陶勉听到此处,眉头微蹙:“若这金箔与张齐之死有关,那樵夫和马贩子呢?他们身上是否有类似的线索?”
“目前没有。”李长曳回答得干脆,“但可以确定,张齐的死绝不是普通的抢劫杀人,恐怕与之前那两人脱不了干系。”
“那这被面又是从哪来的?”陶勉的语气更沉了几分。
“据死者母亲张大娘所言,她是在城郊破庙的摊贩处买的。”李长曳的语气冷静,神色却有些凝重,“凤州这边寒衣节,家家都会求平安被面做冥衣。烧个地下的亲人防寒,但这些摊贩流动不定,要追查,还需费一番功夫。”
陶勉点点头,似在思量,随即转身面对众衙役,声音清依旧润,却隐隐透出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既然李班头已查明这条线索,这案子非草率能了,诸位可还有异议?”
一阵沉默中,几名衙役相互对视,脚步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脸上写满犹豫。似乎有人张了张口,却在陶勉的目光下,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陶勉拿起折扇轻敲案几,他扫视一圈,声音低沉却坚定:“诸位,命案连发,凤州百姓人心惶惶。此案若不破,你们觉得,谁该担责?”
衙役们噤若寒蝉,一个个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陶勉敛了笑意,手中折扇再度落下,声音更沉一分:“记住,衙门无能,百姓买单。今日之后,我不想再听到草草结案这种话。”
话音刚落,厅内的空气几乎冻结。衙役们面面相觑,一个个低头拱手,连连应诺道:“是,大人。”
李长曳缓缓松了一口气,握着佩剑的手微微放松,但仍旧保持几分警觉。她微微颔首,与其他人一道,对陶勉行了一礼。
陶勉的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李长曳身上片刻,目光中似有一丝探究,却并未开口。
等到一切都商议完,李长曳走出县衙时,天色已然暗沉。
街边,偶有行人低着头匆匆而过,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被拉得细长。
她拐过街角,步履未停。就在此时,一阵晚风拂来,竟隐隐透着几分异样的凉意。
忽然,李长曳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
她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深沉如井的眼睛。
一抹黑影立在远处的角落,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没有躲闪,甚至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人衣袖微微一荡,露出一道淡淡的暗纹,一片隐约闪烁的金线,勾勒出一个月桂枝纹饰。
李长曳心头微震,正要细看,那抹黑影却像是融入了风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抿唇收回目光,脚步却比方才更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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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拉郎届百战百胜顾主簿VS冷面情感白痴大理寺魏少卿
传闻京城有两大克星。
合婚司主簿顾行歌,脚踢渣男,手捧良缘,牵尽世间红线;
大理寺少卿魏怀州,左手抓人,右手断案,誓要将京城恶徒一网打尽。
本该是,
一个管姻缘,一个管刑狱,
一个送人拜堂,一个送人进牢,
泾渭分明,八竿子打不着。
可不知怎的,顾行歌撮合的每桩姻缘,最后都成了魏怀州案卷里的命案。
——
顾行歌斩钉截铁:“这对佳偶天成,八字契合、家世匹配、性格互补。”
魏怀州翻开卷宗,冷笑一声:“呵,男方昨天刚杀了人。”
顾行歌笃定:“这一对天作之合,希望他们结成夫妻的人可太多了。”
魏怀州挑眉:“天作之合?上个月大理寺刚抓了这两人,他二人谋财害命双双入狱。”
顾行歌炸毛:“大理寺管的是死,合婚司管的是生,咱俩没什么交集!”
魏怀州步步紧逼:“笑话,你牵的红线,都快进我的大理寺大牢了。”
礼部合婚司 vs 大理寺,朝廷两大部门的巅峰对决。
顾行歌本以为这只是公事相争,直到某日,她手里的赐婚诏书上赫然写着——
“礼部主簿顾行歌,钦赐大理寺少卿魏怀州为妻。”
她猛然抬头,怀疑人生:“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魏怀州慢条斯理地收起诏书,眼底幽深,语调淡淡:“没错。”
他捏着那纸诏书,目光落在她唇上,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
“这回,你的姻缘归我管。”
顾行歌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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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寒衣疑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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