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晓白,崇明宫内烛火微亮。
掌事的孙笃见李怏起床,忙唤着宫女替陛下梳洗更衣。
昨夜北风呼啸,后半夜时更是如若冷霜过境,今晨起来外头的窗纱都已结冰,李怏早起心情不错,此刻正望着窗外一枝兰花,忽地想到什么,问孙笃:“太子呢,回去没有?”
孙笃知晓经过一夜陛下的气是消了下去,这会子忍不住替太子说道:“没呢,跪了一夜。”
早些时候他出殿时,看到太子在门口,他是吓了一跳,他没有想过太子是真的在外头待了一夜。特别是听外头的守卫说,太子一夜都是跪着的,期间他宫里的王公公来给他送大氅,还给他拒绝了,他就觉得这次太子是决心求皇上的。
想至这,孙笃见皇上表情无恙,立马补充道:“陛下,现在离早朝还有些时候,要不我让殿下进来?”
谁知皇上就跟没听着似的,只问道:“一整夜?”
“是。”孙笃道,“昨夜里我去劝过殿下,他是说什么都不肯走。”
李怏没再说话。
有宫女替李怏围上腰带,室内忽地沉寂下去,孙笃拿不准皇上现在的心思,默默退至一旁。
过了好半响,李怏才问道:“何冠儒现在在刑部?”
“是。”孙笃如实回答,顺带禀报,“刑部那边已经让何公子回去了。”
“嗯。”
李怏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至窗外。
若说跟在皇上身边这些年数,孙笃还是时常摸不清皇上的脾性,就拿今日来说,何尚书入狱,早朝定是要掀起一番风雨,原定陛下也不是日日都要上朝,今日竟却选择要上朝,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又是片刻过去,李怏才跟想到什么似告诉他:“去让太子换身衣服,参加朝会。”
孙笃这才松了一口气。
陛下的心思千遍万遍,不如是让太子先起来才好,这不正是陛下给太子找了个台阶嘛。
他应了是,立马跑去传达皇上的意思。
李祺这边跪了一夜有些轻微咳嗽,猛一下见孙笃喜滋滋出来,还差点以为是自己困出幻觉。
李祺知道以李怏的脾气,晾他个几天几夜都是有可能。
没等孙笃开口,李祺先没沉住气问道:“孙公公,陛下起了吗?”
在这大外头,李祺说话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颤抖。
孙笃平日也关心李祺的身体,李祺一问,他便急道:“刚起呢,殿下别在这跪着了,赶快回东宫去,陛下让你待会一块上朝呢。”
“上朝?”李祺一急,咳嗽两声,“是现在?”
“是啊,殿下先回去换衣服吧。”说着孙笃给一旁的王劲使了个眼色,叫他带李祺回宫去。
王劲是昨天晚上来的,在这陪了李祺一夜,知道李祺心中的主意,因此劝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李祺点了点头。
虽然说她现在还不大理解李怏的用意,但参加早朝这种事她平常不怎么参与,今日想必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这样也好,总比一直晾着她好。
但转念一想,今日是老师入狱的第二日,皇上是要在早朝上提这件事吗?
回东宫的路上,李祺忍不住问王劲:“你说皇上让我去早朝,是不是因为要说老师的事情?”
王劲安慰道:“殿下别乱想,何尚书一定会没事的。”
李祺不由眯了眯眼。
会没事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李怏但凡是在朝会时所说的话,别人就算是有一百个礼,也无法辩驳。
李祺不免为这事忧心起来。
回到东宫,江思给她准备了暖胃驱寒的药剂,李祺喝完后换了朝服一刻都没耽搁又往紫宸殿赶。
紫宸殿便是李怏上朝时所在的大殿,早年前这还不叫紫宸殿,只因李怏听了一大师的话,将这殿取自紫气东来的意思,便有了这个殿名。
李祺到时,天边晓光渐出,不少大臣都已入殿。
因为平日里李祺不常参政,因此她到时,底下的人还都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没一会功夫,李怏上朝,朝会开始。
李祺一夜没睡,到了此刻,多少感觉有些困乏,但她又不得打起精神来听。
李怏先是说到城郊新修寺庙一事,又是说到今年开春以来的军事物资一事,全程没有一会提起何冠儒入了刑部的事情。
李怏不讲,底下也便没人敢说。
直到李怏要宣布退朝之时,一位年迈的大臣突然提起南方近来水患的问题,李怏这时竟笑了笑,宣布道:“朕还想过些时日再说这事呢,既然有人提起,朕便先告诉大家了。朕打算过些日子南下,去巡视一下南方的百姓,朕不在的这些时日,打算交由太子监国。”
说着,李怏看向李祺:“太子,你可有信心替朕打理好这边呐?”
李祺忽地一愣。
谁能想到李怏今日会有这茬在,她知晓李怏此刻的心情不错,立马反应过来,笑了笑道:“自然是没问题,陛下放心去,这里有儿臣在一切都好。”
其实真说起来,李祺也并不是头回监国,她知晓李怏只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好让昨天晚上的事情当作无事发生。
她便说些好话,哄着李怏开心,一切都好说。
果真李怏听此,脸上的笑意更浓。
李祺想着趁这时候李怏心情好,没等李怏再开口,立马下定决心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李怏抬眸看向她:“何事?”
“是关于臣的婚事。”
李祺深知这是她能救老师的最后一张底牌,如若不当着这时候问出来,怕是以后很难有机会。
昨夜她想了一夜,如若她大婚,届时定能大赦天下,老师的事情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特别是眼下李怏说要南巡,怕就怕他要在南巡前先处理了老师的事情。
不用想,李祺这会提出这事,李怏是万不能找说辞的。
正如李祺所想,当李怏听到她这话,立马是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还边对着底下众人道:“众爱卿瞧瞧,朕的太子这是长大了啊。”
众大臣哪敢说什么,几个明眼的多少能看出李祺此举的用意,大家跟着敷衍般笑笑也算气氛融洽。
谁人现在不知朝中的局势,若是皇上这种情况下还要给太子安排这事,那也是奇了。
大家心里头各种猜测着,也有不少不明局势的人期待着李怏的答复。
李怏倒是不急,唤了声“周宁福”,似是有意将此事交于他。
朝中又谁人不知这未来的太子妃就是周宁福的女儿,大家在心中感叹着这事大概是板上钉钉了。
只见周宁福从队列中走至中央,朝皇上行了个礼,缓缓道:“禀皇上,问过钦天监了,日子定在三月初一。”
李怏看了眼李祺:“怎么样太子,这下满意了吗?”
李祺还能说什么,她没想过李怏会派人将日子都订好了,她眼下也只能说自己是满意就好。
当然三月初一,离现在就几日光景,一切似乎都还来得及。
李祺话落,底下的大臣开始纷纷恭贺她。
时至今日,似乎一切都有些不大相同。
没等大臣们说几句恭贺的话李怏这事又道:“还有一事朕也现在宣布了吧。”
大家纷纷看向龙椅上的人。
“从今天起,原礼部侍郎周宁福封为礼部尚书,待会退了朝,周宁福再来我这。”
这话一出,全场轩然。
什么?
怎么会这样?
连李祺也不由愣住,周宁福当礼部尚书,那老师呢?
当然不止是只有李祺愣住,不少人也对这个变故感到诧异,这才只有一日的功夫,事情怎么就变到了这个田地。
李怏说完,再开口即是表示退朝。
而大家似乎对这话没反应过来,待到大家反应过来,龙椅上的人已掀帘而去。
有几个同周宁福关系好的人并不在乎谁当尚书,看到这局面,立马是开始攀附起周宁福,说起他他日官途定能坦荡顺遂之类的话。
眼下李祺还没离去,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心情更是不畅。
但碍于身份,李祺无法做到与这些人计较,她只得深深看了他们眼,接着从正门离去。
李祺正走着,没想到一会功夫孙笃从另一侧追上她。
“殿下,陛下喊你去崇明宫。”
李祺再次一愣,孙笃确认她听着了消息,朝她微微点头,又急匆匆往回走。
李祺知晓李怏大概是真的有事,正巧李怏不找她,她也准备回宫后换了朝服就去找他。
眼下这世态,她想着按本朝的戒律,素来有不因谏言而杀言官这一条,李怏今早没有提起老师的事情,何冠儒也并不是因为谏言入狱,是因为李怏大发善心吗?
还是因为更深层次的东西?
至少眼下离三月初一不过几天,李怏左右不会在这前后去刑部提审何冠儒,李祺这才微微宽心。
只是想到老师现在尚在牢中不知是如何光景,她心中又有些懊悔。
罢了。
有外祖父在,李祺相信凭外祖父同老师的交情,老师在牢中也不会特别难熬。
但没缘由的,她脚下的步子还是加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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