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余下的日子我在养病,江楚也在养病。江宋未骗我,九朝花是真的,师姐的面色一日日红润了起来。
平日里我喜欢去教主室睡觉,外人得知定会吓个不轻。因为师姐不仅要处理血无痕的事,还要处理江湖间的大小事务。
“师姐,将担子分给别人好不好?”
江楚放下了手中的笔,一双澄澈而撩人的狐狸眼注视着我。
“朝朝所言何意?”
“血无痕不养闲人,动用长老,你只理会江湖总盟之事,安心做个尊主。”
江楚在犹豫,她自来不肯相信任何人,又怎会将大权交出。
“如若他们背叛于我?”
“我替你杀了他们,所以你试着去相信他们?嗯?”
我哄着她,就她那身子,别刚养好寒气又因过度劳累再次病倒。我许朝才不要做寡妇,呸呸呸!难听死了,反正就是这个道理。
正胡思乱想着,江楚的脑袋贴了过来。
“我只愿信你。”
真不知该不该高兴,她的眼睛过于漂亮,总让许朝忘记正事只知顺从。可这次不行。
“你不想多陪陪我吗?还是血无痕比我更重要?”
呕…许朝要被自己膈应到,她鲜少撒娇,更别说恬不知耻的敢拿血无痕同自己比。十个自己也不如一个血无痕重要,明眼人想都不用想。
“朝朝,我应你,所以你不准再说这种话。”
师姐将吻落于我的唇角,许朝要醉了。谎言也好,许朝愿意相信。
今年的春来的格外早,往年这会儿血无痕的雪堆得如膝高,今年枝条已发绿,欢快的鸟儿成天叽叽喳喳个没完。
光透入窗子,江楚面色泛着潮红,一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魅的不成样子。她的手抵着我的肩,喘息声传入我耳中。
我望向坐在我腰上的女人,坏心的掐了掐她的腰。江楚娇嗔我一眼,继而又将密密匝匝的吻如数落在我的脖颈上。
天下许朝很多,数也数不清。江楚是天上月,独此一人。
万幸,我回到了这片密林。
江朝会说话了,声音软糯糯的。江楚不理会她,她只能成天一个人玩,看的我怪心寒的。有时看不过我会坐在大石头上陪她一会儿,阳光正好,草地已干,她自顾自的抓着蝴蝶。
“阿娘!”
这稚嫩的声音吓得我一激灵,别被阿楚听到了,否则又免不了我一晚上哄的。对着个孩子我又舍不得凶,只能伸手将她一并捞上来陪我晒晒太阳。
“要叫师父。”
“阿娘…阿娘不喜欢我吗…”
我不知是不是没人同她讲话的缘故,小丫头说话总是慢声慢气的。
“不是。”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她,直到她委屈的靠着我偷偷抹眼泪。我不喜欢小孩子,江朝很乖,我不想让她难过。
或许,还有个荒诞的缘由。对江朝好一些,许朝的心会慢慢缓和下来,幼时的记忆也能一点点的消散。
“江朝,以后要叫我师父,叫她师娘。”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女人,江朝顺着我的指示望去。一袭红衣盛开在春景里。
女人的三千墨发散落于肩,周遭郁郁葱葱的枝条伴在她身侧。她不言,一双宁静的眼望向我,那双眸子里没有幽怨,她在认真听我讲话。这真是和春天一样美好的事。
让岁月定格,就这一刻,只要这一刻,许朝心甘情愿的溺死在这汪池水中。
自从卸了担子,江楚的闲暇时间多了起来。我发觉她也是个孩子,比江朝更幼稚的孩子。我给江朝做纸鸢,她的眼比江朝还要好奇,纸鸢做好后更是先江朝一步夺过。小丫头抿抿嘴仰着个脑袋不敢有异言。
“阿楚,走,我带你去放纸鸢。”
我一手牵着江楚,一手抱起江朝,顺着门外的春景走去。
江楚懒洋洋的坐在血无痕后山的草地上,江朝想靠着她又发怂。一双乌黑的眸子不知偷看了江楚不知多少次后江楚终于开口。
“何事?”
“师娘…想师娘抱…”
江楚皱眉,我忙着放下纸鸢赶过来打趣着。
“抱什么抱?你师娘是我的,只有我能抱。”
小丫头反应不过来,一直盯着我,眼里带着不解。
不知从何而来的玩心,我弯下腰将坐在草地上的女人打横抱起。我听见阿楚一声极轻的笑,心知她是欣喜的。阿楚的发丝掠过我的脖颈,丝丝凉凉。若不是江朝在场,我真想亲亲阿楚。
我低估江楚了,她眼里带着戏谑,颇有些霸道的搂着我的脖子,送出了清凉的吻。我发慌,轻移开:“江朝还在呢…”
“小孩不记事。”
“才不是,我就记得你说过我的眼睛好看。”
江楚不理会,再度吻着我。我要醉了,管有没有江楚,此刻的许朝只属于江楚。下次出来玩不能再带着江朝了…
我想将所有献给江楚。
江楚消失了几天,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只小银铃。她亲自为我系在了脚裸上,此后凡是我走过的地方总有一阵悦耳的铃铛声。
“为何送我这个呀?”
“怕你跑了,我好把朝朝找回来。”
江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的话却不是我爱听的。
“你又说这种话,我明承诺过你的…”
“可你从不说爱我。”
她好像真的有些不高兴,固执的重复着没有意义的问题。
“你是会被抢走的,我要将你拴在我身边。”
“什么话…我又不是猫猫狗狗…”
话未说完她又拉开了我的衣带。
“你是江楚的人,旁人没有机会抢走你。”
江楚将自己哄好,又无奈一笑,似是被自己敏感的性子逗笑。夜还长,今夜月光皎皎,铃铛声一直飘向了我的梦中。
梦中,我虔诚的吻着她的手。梦中,我认真的说着爱她。
江朝五岁那年,阿楚开始教她认字。我挺同情小丫头的,这才多大就要碰枯燥乏味的东西。何况阿楚待她冷淡,才不像早年哄我那样用糖,而是带着一把修长的戒尺。
小丫头聪颖,也抵不过阿楚的“刁难”。她时常泪眼汪汪的看着我,看我有什么用?你师父是个没骨气的女人,江楚一个不高兴你师父都得彻夜给她讲故事赔罪。
珍贵是心疼她的,没过半年,我将江楚哄骗去了漳州,让小丫头过了个可爱的夏天。
我想四娘了,也想念阿瑶和阿蓁。上一次闹了不愉快,所以在舟上我不断的告诫着江楚。
“你不准阴着脸,不准吓唬四娘,不准跟小孩子计较。”
江楚侧着脑袋,柔顺的长发在风中起舞。她不回应我,用手划着刺骨的江水。我被她气到,将她的手从湖面上捞出。
“刚养好病你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疼死你才好!”
“朝朝,如若那天我不带回你,你可会永远留在那里?”
枝叶垂在湖面上,前方水路的两侧满是参天大树,将湖面映成绿色的仙境,宛如藏了春天。
我不懂她为何执着于未曾发生过的事,为何总要为没有意义的结果忧心。若论因果,也该我问她那一剑如果真让我丧了命,她可会后悔?
她见我沉默着,忽的垂泪。她转过身不愿让我看到,我忙从后揽着她的脖子喃喃:“我回来了不是吗?阿楚,我们有数不清的接下来的日子,你不要困在过去好不好?”
“朝朝,你珍重的东西太多…可我…”
“朝朝…永远都不要学会抛弃好不好…”
月儿出来时我和江楚上了岸,一向冷静的女人默默攥紧了我的手,她问我如果四娘她们不喜欢她怎么办。
“那我只好和你一起流落街头了。”
我洋装叹息,她被逗笑。莫名的难过,对于过去的天上月会在意旁人的看法,我是否让江楚不像她了?
入夜的风混杂着铃铛声,四娘的酒馆已关门。我将酒楼的大门敲了好半晌才有伙计来开门,老熟人了。
“我这就去通知掌柜的!”
伙计正风风火火的往回跑,四娘恰好出现在院子里。
“哪个小王八蛋这么晚还不睡觉…”
骂到一半四娘愣在了原地,我笑了,向她招手。
“我回来看你啦,四娘…”
话没说完她就抱住了我,隐约还带上了哭腔。
“死丫头你怎么才回来!这都几年了你知不知道!”
江楚沉默着,她看着四娘,又看了看我,颇有些无措的移开了视线。
四娘这会儿才注意到还有人,她将我拉到她身后,警觉的盯着眼前女人。江楚平静下来了,她对上四娘的目光,不冷不热的说到。
“我叫江楚,是许朝的妻。”
不光四娘愣住了,许朝也呆在原地。她怎好意思说这话!我们都没拜过天地,谁是你的妻了?奈何四娘还在场,我只能应下。
“是,四娘,她是…我的妻。”
“死丫头你疯了!”
四娘压低声音警告着我,毫无疑问,江楚听的一清二楚。她抿了抿唇看向我。
我只好一手牵着江楚一手拉着四娘回房。
“改天向你细说,四娘我饿,我要吃你做的烧鱼~”
阿瑶记不清江楚的脸了,阿蓁记得。上了桌后她还冷着脸看向江楚,惹得我又气又想笑。江楚是我的,我可以凶她,别人不准,小孩子也不行。
“那日一别我回血无痕了,这不想你了我就回来了。”
我吃的不亦乐乎,还是我家四娘手艺好,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我家好四娘。
江楚一直沉默着,半晌,她将一碗挑走刺的鱼肉推向我。四娘眼皮一跳。
若有若无的敲门声再度响起,四娘骂骂咧咧的离开。
我吃着鱼肉,见阿瑶一双乌黑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江楚,有些想笑:“干嘛一直看着她?”
“姑母,姐姐长得好看,比话本中的仙子还要好看。”
江楚没什么反应,我倒是挺开心的,“是吧,这是你姑母的人。姑母日日都能看见她,可你不行。”
我正欺负着阿瑶,房门被人推开。一袭明黄色的身影站在我和江楚眼前,一旁的四娘有些尴尬,还是硬着头皮请阿宋入了座。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宋娘添副碗筷,难道等着我亲手拿吗?”
四娘这话是对我说的,我欲要离座,江楚兀的握住了我的手腕。阿蓁是好孩子,她默默起身为阿宋拿了碗筷。
从入座到现在,阿宋始终未动一筷,更未说任何话。江楚也是,看的我难免心慌。四娘为了活跃死气沉沉的气氛嘴皮都要磨破了,还有我!
“准备明天吃什么?”
“烧鱼吧。”
“昨天你吃了什么?”
“昨天在船上,随便吃了点干粮。”
“后天呢?准备吃什么?”
“烧鱼吧。”
“死丫头你是只知道烧鱼吗?有没有点出息!”
阿瑶笑话我与四娘,“阿娘和姑母别再聊吃什么了,我困了阿娘…”
今晚这饭局是意外到来的,阿瑶困也是应该的。四娘心疼的摸了摸阿瑶的脑袋,小丫头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阿蓁带着阿瑶离开了。
这下桌上就剩我们四个大人了,四娘不装了,她恶狠狠的用手指了指我的脑袋,怪疼的,我潜意识的要往江楚怀里钻。
“阿朝。”
一直沉默的江宋开口了。
“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
我洋装一切事都没发生过,洋装不知道桌上的暗流涌动。如若真的不知道就好了。世上的事如若真的能选择遗忘就再好不过了。
阿楚能早点遗忘仇恨,阿宋能遗忘对阿楚的恨意。
人心是偏的,许朝的心更是向着江楚向的没眼看。若我是局外人,早就该说阿楚冷血又心狠了。可我入了局,我知道阿楚不是的。
在江宋未曾抵达的时空里,江楚视她为唯一割舍不下的人。我与阿楚的心是相通的,我太了解她了,她不会杀江宋。曾经,现在,以至于未来,她不会。
“我想单独同你说。”
许朝要欲哭无泪了,阿宋那么聪明的人为何不按照众人的意愿行事呢,那一刻我想起了她说过的话。
“同时她也是一个被逼入绝路之人最想成为的人。”
她和曾经不一样了,我更欣赏现在的她。哪怕理智告诉我做自己的人通常都是被世人所不能容纳的。
“去吧。”
江楚发了话,我默默起身,随着阿宋离开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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