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南照穿过树影斜长的走廊,寒魂香的气味在他周身围绕着。与那次深夜的若有若无不同,今日即便是微风拂过,梅香也清晰可见。
若再细心去感受,还有着淡淡的茶香,他缓步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竟从来不知道,自己这双杀了太多人的手,还可以煮一壶沁人心脾的茶。
杀惯了人,即便是破膛毁尸也没什么情绪,可他分明记得方才热水浇入茶盏时,那一瞬的心悸,连呼吸都跟着上下浮动的茶叶深浅不一。
忽然,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遐想,他即刻收敛了神色,准备如常地行进。
“这不是南照吗?”随着赶上的脚步声,传来了轻浮的话音。来人是个长脸略瘦的侍卫,一个跨步转身挡在了走廊中间,后边还慢慢跟上来一个脸圆的人,都带着调侃的笑。
南照被拦住了去路,不得已停住脚步拉开距离,目色冷漠并不想去理会。他认得这两个人,是被公主留下的那两个,长脸的唤张纹,圆脸的叫李求。
“怎么?公主的茶好喝么?”张纹往前逼近了两步,讥笑着将人上下打量过。
旁边的李求也低声附和:“公主的身量几何啊?我们兄弟可没抱过公主。”
两人说过便低声笑起来,时不时打量附近有没有什么路过的人。
南照只冷着目色要绕路,可才转身却觉着有一人要动手,他即刻钳住了那只要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偏头去看张纹那疼得发白的脸色。
“你你你!松手!”张纹没料到这么大力气,直往拧着外挣扎。
本来也没打算纠缠,南照往外一推放了手,将人扯了个踉跄,以凌厉的眼神扫过两人,霎时止住了他们的各种声音。
看那两人面色生惧不敢再言语,他便不再理会,径直走过往住处而去。
夜晚的公主府照旧安静,除了三声没有回应的夜鹰叫以外,没再有什么响动。
......
翌日早朝过后,宫里便有了热闹看。越国小公爷因为无心之失冒犯长豫公主,被停职罚奉禁足府内三个月。
颜知希从白晴处听得这个消息时太阳已经老高,想必宫中内外是都传遍了的。她都能想出越国公袁允是怎样满腹怒火地进宫,软硬兼施地替他儿子说了个“无心之失”的罪责。
毕竟人家两朝重臣,又有铁卷丹书在手,本就不指望着能有什么过重的责罚,把那个混账儿子关在府里,给他老爹添添堵也是好的。
今日哪哪都痛快,只是一直到上午都没什么借口再将南照唤进书房,煮茶的由头昨日已经用过,今日恐就显得刻意。颜知希恨不得现在太皇太后再召她进宫,好有个何时的理由让二人同行。
一小厮脚步匆匆自书房外而来,在门口先施一礼:“公主,有人自府外递了一封信。”
“什么信?”自从上次见过那个带机关的盒子之后,颜知希便格外谨慎,不敢再随意接手外来物件。
她摆手将人唤进来,仔细打量了那薄薄的信封,并没觉出什么异样。
小厮近前答道:“说是府中侍卫南照的家人送的。”
话音刚落,门外守着的身影明显动了一下,只是还没迈步子就止住了身形。
南照家中有个弟弟,颜知希是知道的,既然是家书那她就不动了,便开口唤了声:“南照,你的信。”
门外的身影应声而入,小厮会意地将信递了过去,随后诺诺退下。
虽说别人家书不应过问,可是这些年来鲜有往公主府送信的,颜知希还是好奇,便注视人将信纸展开。
“公主,舍弟...病了。”南照再抬起头来时已然微蹙起眉,神色中担忧着将信呈过来,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弟忽病卧床难行,望兄速归。
当时南照请留公主府,便是因为要留在金陵,方便照料有腿疾的弟弟,今日他弟弟病重卧床,断没有不让人回去的道理。
颜知希心也跟着揪了一下,关切道:“你且回去就是,不必急着回来。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同本宫讲。”
这难处可能是没有银两,也可能是找不到对症的大夫,或许又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只一句话便是应了所有可能的求助。
其实本不是什么病重,也当不起这样真心实意的关切。南照轻眨了眼睛,将要流露出的动容掩了回去,颔首道:“是!”
颜知希看着人匆匆出门,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可与南照擦肩而过进门的穆云占据了她的视线。
“公主。”这几日穆云不在府中,现在看着也是风尘仆仆道:“海洲的管家到金陵了,在城南的暗宅里,无秋正守着。”
当时因为管家年迈不便挪动,所以无秋只先把那个盒子送回来了,再以稍慢的马车护着老管家来金陵,颜知希不放心,特意派了穆云去接应。
公主府里说不准还有皇帝眼线,所以只能将人安排在隐蔽的暗宅里,听闻管家平安抵达,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好。”
这时穆云又犹豫起来,道:“还有一桩怪事,我们在路上曾遇劫杀,那些人一见就是想要来灭口的。可是还未等到属下动手,已然有另五六个黑衣人杀出来保护周全。”
颜知希一时听得糊涂,若说有人想灭口还可理解,毕竟当年的叛党还未打尽,可是怎么会有人暗中保护。
她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是何人,只猜测难不成是外祖父幸存的人手,可身家是书文世家,不曾有过这样黑衣蒙面的习武之人。
行事如此隐秘,无论是谁暗中保护,只要对方不想现身,她认为是不大可能找到的。挖出这个人得做长久的计划,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安排一下,今晚本宫去暗宅。”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
......
南照身影又出现在了那条冷清的小巷,这次小院的门是虚掩着的,他下意识往巷口看了眼,似是长期保持警惕留下的习惯。
院内照旧安静着,他径直推开了那间小屋的木门,颤抖的吱呀声和阳光一起填满了屋内。内侧榻上的被子鼓鼓囊囊的,隐约可见是裹了个人形在里边。
“南回?”南照试探着叫了声,本以为是借口生病叫自己回来有事相告,可现在异常安静的屋内,和裹在被子里不动弹的人让他谨慎起来。
一声呼唤后,床上的人艰难地转了转身,发出一阵不甚清晰的呓语。
难不成是真病了,南照紧张地大步近至床榻,扯了扯蒙过头的厚被子:“南回,怎么了?”
南回那张深蹙着眉头苦楚的脸露出来,不睁眼地哼哼着,看着是浑身哪儿都不舒服。
“说不出话吗?”南照神色凝重,忙探了探被间的额头,也没觉出什么热感。他复又拉起南回的手腕,搭了三根手指上去,看看是不是什么内里的病症。
把脉不过一会儿,他脸上的凝重担心缓缓退去,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床上的人,将那手腕又安置在原处。
“还真是大病,我这针灸也好久没动了,得给你治治。”他面色如常冷静,并看不出什么调侃的意味。
“别别别!哥!没病!”只看被子倒腾里了几下,南回一骨碌爬起来,忙扬起了笑脸去拦。
可谁料南照竟认真起来,站起身就往旁边的木柜走:“不行,得治。”
南回伸出来的手摇得像个风车,急得只快跳下来,忙哀求着陪笑脸:“南爷!南爷饶命!我错了!”
看着将人的“病”治好了,行至一半的南照转了路线,回身坐在了桌旁的木椅上,道:“什么事。”
上一刻还被治得服服帖帖,这会儿得了机会,南回又开始贫了起来:“现在想见你可真是不容易,小九蹲在树上只快把自己叫成夜鹰了,你也不回应。”
定然是因为两次来寻不见,这才将自己叫回来,南照已然料到了这一点,道:“公主府森严,行动不便。”
要说关键的事情,南回掀了被子正坐起来,道:“长豫公主在海洲找到的人,到金陵了,进了城南一处宅子。”
三年前的事情,不仅颜知希想查清,南照也想。现在人到了金陵,交到公主手里,他也便安心。
“在路上他们遇到了劫杀,应当是要灭口。”南回神色严肃起来。
原本以为是平安无事的,这会又有个如此意外的消息,南照不禁投去目光,问道:“有无人受伤?可知对方是谁?”
“没人受伤,小九带人一路跟着,出手挡了。”南回说着犹豫起来,目光四下游走一会儿,不大敢确定道:“对面...像是自己人。”
“自己人?”南照一时没理解其中含义,只疑惑地反问。
南回点了头,低声警惕起来:“小九说,那些人用的招式,与千灯卫的有八成像。”
一股莫名的寒意攀上脊背,南照脑中仿佛有团乱麻。当年宫乱前,千灯卫内部已经动荡,有些人不听调遣。
难不成当年宫乱后千灯卫还有幸存的余部?如此有组织地劫杀公主,究竟是在背后统领。
今日更新1/1
其实是定时18:00:00发的,但是我这边有bug,发出来总有延迟,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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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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