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无尽的池塘很快就归于平静。
这三个提案司的人背对着,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能牵动他们的神经。
赵意欢敏锐,听得见越来越大的风声,听得见穿梭于芦苇间的水鸟的声音,也是一刻也不敢放松,若是好运些,等到周岐越那一群人上岸,她和师父此行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任务。若是没那么好运,免不了两边都是一场鏖战。
已经过了很久了,提案司的人都有些松懈,眼珠子毫无章法的乱瞟,也恰巧一只水鸟从芦苇荡飞出,径直上了天,不包括意欢,三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快速地拔出剑来。
赵意欢笑笑,她还真以为这几人真有这么大的毅力,能坚持到周岐越他们回来,搞了半天,只有乘风一人还在坚守岗位,便是一直水鸟也能将几人的弦绷断。
这么草木皆兵可不太好,赵意欢从顾川那学的,保持警惕是好事,但却要分析环境中的信息,知道哪些是危险因素,而哪些又是消耗精神的假象。
赵意欢单手插着腰,她实在有些站累了却又不敢坐下来放松警惕,真要是休息一下,指不定这群男人又怎么看轻她。
沉重的乌云将月光遮挡了个严严实实,不远处的叶家庄是一点光线也没有,连风声呼啸的声音也都跟恶鬼一般,这么阴森森的氛围,好像该出现些什么脏东西才是正常的。
也没有雷声,不知哪里来的一道闪电袭击了水面,意欢迅速的转头,想在水面上发现什么,也真如她所料,依旧平静的水面上多出几簇悬浮的幽冥鬼火,已经飞远的水鸟发出凄惨的叫声,芦苇荡中,所有的水鸟都在顷刻之间逃离。
这才是危险因素,赵意欢拔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靠近那三人,时刻紧盯着周围的异常。
通向水面的栈桥上突然涌出了十来个阴兵,水面上的是十来只样貌凶狠的恶犬,周身都泛着蓝色的火焰,四肢上锋利的爪子和尖牙怕是每一个都有她手指那么长,这要是被咬上一口必定是会被撕下一口肉掉。
赵意欢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些东西,先前只是听见个响声,盯着这群作势要冲过来的家伙,眉头也跟着愈发紧缩了起来,春寒料峭,她紧捏着匕首的指节都泛了白。
“官爷,你这得给我一把横刀了吧。”赵意欢背对着乘风,强颜欢笑道。
乘风瞪她一眼,惊讶她还要留在这里,应该赶紧躲起来才是。
他一个眼神,靠近马匹的男人立马抽出横刀抛向了她。
“接着。”
“这才对嘛,匕首对恶犬,我就是战神在世也没什么信心,”赵意欢故作镇定道,“你还不发信号吗?”
同时,乘风拿起了腰间的信号筒,将底下的抽绳一拉,一朵绚烂的烟火绽放,短暂地将漆黑的夜空照亮。
“大理寺的人应该半炷香的时间就能赶到,你只要能坚持半炷香时间即可。”乘风看她一眼,对身边两人吩咐道,“提案司听令,务必坚持到大理寺支援,守住池塘!”
“是!”
意欢并未收回那把匕首,在恶犬冲来之际,将那匕首稳稳地插中了领头那只恶犬的眉心,这玩意儿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她的匕首也随之落入了湖中。
这真是遇见鬼了!
意欢心中惊愕,一丝懈怠也不敢有。
她腰间的荷包里还有些飞石,但却没什么杀伤力,她要是有飞叶化针的本事便好了。
如此想着,那群恶犬一个个的都冲了上来,瞅准部位,对她的小腿、胳膊、脑袋飞扑啃咬。
好在她虽没有飞叶化针的本事,轻功却是不错的,纵身飞跃,落下时狠狠踩到恶犬的头上、背上,一个借力,横刀插到这群家伙的身上。
周而复始,所有恶犬真真是连个渣都没剩下。
可就当她打算帮乘风几人时,水面上的蓝焰重新凝聚,一只两只…又是一群龇牙咧嘴的恶犬。
不是吧…没完了…
这头,赵意欢与恶犬纠缠的难舍难分,乘风那边也是不太好过,那群阴兵的数量更多,个个是力大得惊人。
已是一炷香时间过了,但别说是大理寺的人,便是个活物的影子也没有。
“看来除了你们提案司的人,大理寺的捕快十分不可信啊。”赵意欢强颜欢笑,一招一只恶犬,但仔细瞧就会发现她握着横刀的右手早已开始颤抖,“刚刚还想要赶我走,他们还不如我一个江湖女子吧。”
这么紧要的关头,她倒还有心情讥讽他一番,乘风颇为无奈地撇过赵意欢,眼里的疲惫怎么也遮不住,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事实。
他们已经在这里僵持了够久了,虽然这些东西不如先前遇到的那样难打,但架不住数量太多,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力竭。
“姑娘,你离开吧,我看以你的身手,要想离开不是问题,这都是提案司的任务,与你无关,你不必陪我们在这里送死。”乘风大吼道,大理寺与提案司多有合作,没想到此次却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有不甘,力有不足,手上的力道也不似先前那么有劲了,却也知道不该把普通百姓牵扯进来。
“你瞧我是那种半道而逃的人吗?”赵意欢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她要是真想逃的话早就在恶犬出现时就离开了,还需要等到这个时候?又是一只恶犬消散,她旋即不悦道,“算了,你还是少说话省些力气吧。”
他微张着嘴,无话可说,若是真有幸让他们度过此劫,他定当要好好想她说一声抱歉。
累…太累了…半个时辰过去了…大理寺的人还是没有来…
赵意欢的右臂已经是肉眼可见地在颤抖。
乘风几人也是没有好到哪里去,有一位手臂被砍伤,更是雪上加霜。
可这些阴兵和恶犬却是源源不断地一波接一波扑过来。
“铛!”
赵意欢手中的横刀在恶犬的口中断成了两半,她也被震得不由后退了两步。
该死!乘风几人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再给她扔一把横刀过来。
那恶犬似是知道了她手中已无趁手的武器可用,原先还是有所忌惮的样子,现下全都一拥而上。
她以为自己真要死在这里了,虽然还是纵身上跃,手上半尺的横刀还不如没有,她已经预想到了自己身体被撕咬开来的惨状。
但最终触到却并不是恶犬的背脊,而是坚硬的木板…这是怎么回事?赵意欢向下看去,哪里还有恶犬的影子。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阴风将遮挡明月的乌云吹散了个干净,池塘边,芦苇荡,一切都突然平静地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川的声音自芦苇荡后传来:“几位官爷,这两人可是你们要抓的人?”
赵意欢偏头看去,顾川从阴影处走出来,脚边还躺着两个不省人事的家伙,全都被绳索绑住,他将腰间的青霜抛过来,赵意欢用尽最后的力气,腾空接过,落下时索性半瘫在桥上,眨了眨无神的眼睛,一脸哀怨地看着他:“您总算来了,我都要快死在这里了。”
“抱歉,这两人太狡猾了,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藤蔓绊住了我。”顾风将脚边那两人踢至乘风脚下,半蹲在她身旁,用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他们下去了?”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周岐越那群人。
赵意欢点头,“您要下去吗?”
“算了,他还靠谱些。”顾风皱着眉想了半天,好像?那人办事还是牢靠的。
赵意欢耸耸鼻:“我们人少,要不是大理寺的烂人,我们也是靠谱的。”说起来就来气,她不满的将青霜狠狠砸向地板,把乘风几人还吓了一跳。
“大理寺?”顾风不解,“他们不是奉命守在外围吗?”
“真是该骂一句狗东西,”赵意欢忿忿不平,“您看见信号了吗,那本是要求大理寺增援的,结果整整半个时辰,连个人影也没有,您瞧,现在还没人来呐!”
“是那个呀…”顾风恍然大悟,他也瞧见了那个信号,不过却是不知道那是请求增援的,也亏是那个信号,他意识到情况异常,这才得以抓住这两个偷摸施展幻术的家伙,大理寺的人定是能看见的,面上多有合作,原来大理寺和提案司的关系也只是权力斗争下的假象而已,顾川摇摇头,叹了口气,旋即眼神狠戾,“等周岐越回京,不需要我出手,大理寺的人定是要被扒层皮掉的,敢动他手底下的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搭错筋了。”
“乘风,”赵意欢将头指向那阖目休息的男人,撇嘴道,“我好几次看见他跟在周岐越身边,估计是左膀右臂,他都差点折在这里,周岐越可不得大发雷霆。”
顾风摇头,不再说话,似是在叹息大理寺的为何这么不长脑子。
“您不走吗,要是周岐越来了,您该用什么说辞解释为何在这里。”赵意欢抬头,撑着青霜盘腿而坐。
顾川起身站着,耸肩道:“我已经露过面,再离开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索性留在这里,你们已近力竭,我说不定还能帮些忙。”
好吧,既是如此,她可要心安理得的休息了,毕竟刚刚那一战真是要去了她半条命。
冷风一吹,赵意欢抬头,眼神骤然睁开,冷冷地盯着水面,神色与一旁立着的顾川一般无二。
“咕噜咕噜…”
一盏茶时间,池塘上的水泡就没消下去过。
一颗人头突然从桥底下钻了出来。
乌发散开在水面上,活脱脱像一个水鬼,看不见面容,赵意欢颇为嫌弃道:“这该不会是周副指挥使吧?”
乘风瞪她一眼,立马将人拉上来,此人当然不会是他家公子。
又一颗人头浮出水面,发髻端正,虽被水打湿了鬓角粘在脸上,但仍看得出是副英气的样貌。
赵意欢点点头,虽说两人间有不少隔阂,但不得不说,周岐越的脸是绝无争议的,这个人身上唯一找不出槽点的怕是只有脸了。
不等她夸他两句,周岐越上岸后立马瞧见了躺着的那俩被五花大绑的幻术师。
乘风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但他那副打量的眼神比说出口的话还好懂。
“我是赵意欢的朋友,有人告诉我她在这儿,那两家伙是我顺手拿下的,希望对您有帮助。”顾川浅笑道。
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她,周岐越已从乘风那将这一个多时辰所发生的都了解,除了愤怒,脸上无多的表情,浅浅点头道:“多谢。”
水下再无多余的人头冒出来,看来墓穴有别的的出路,周岐越不过是逮了条漏网之鱼。
怕是快到子时了,他翻身上马,调头往翰京城的方向。
“我们…”望向远去喧嚣的尘土,赵意欢张大了嘴,喃喃道,“这算是完成任务了?”
“自然,直接回洛川吧。”顾川抬头望天,阴了几日,今夜总算是能看见繁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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