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一只白色的小狗在赵意欢铺子里乱窜,逃到了门外。
“沈壮壮!你怎么这么贪吃!”
赵氏点心铺内,甜腻的气味迷人,原本摆放糕点的柜台全被加高了几分,赵意欢总算逮到了它,提溜着这只小白狗的脖子,指着它乱转的眼珠子气愤道:“你再从岁安客栈偷跑过来我就让你人把你拴起来!”
沈壮壮,沈和堇取的名儿。
叶家庄的老伯和婆婆要跟着儿子去南方生活了,临行前特地请赵意欢吃了一次全鸡宴,还将大黄生的小奶狗全都送给了邻居,她原本也想讨要一只,但一想到她开的是点心铺子,养一只狗实在不方便,就绝了这个想法。
倒是沈和堇厚着脸皮讨要了一只最好看的小公狗,原本是想留在沈府当个看家的护卫犬,却被沈氏兄妹带来了洛川,日日两头跑,一有空就钻到她铺子里来,怎么也不长记性。
“掌柜的,我们都已经把厨房拦起来了,柜台也都加高了,它碰不到这些糕点的。”方竹打包着手里的点心,看着一人一狗蹲在铺子口唱双簧。
赵意欢幽怨地转过头来:“半分冒险也不能有,这要是让沈壮壮得手了,我铺子里的东西还卖不卖了,铺子的名声都得毁在整个小家伙身上。”她不断戳着壮壮圆滚滚的肚子,明明吃饱了,却还跑了好几条街到她的铺子里偷糕点吃,真是个贪心的小狗!
“壮壮还是只小狗,它吃这么多是为了长身体!”沈和堇从赵意欢手上夺走了壮壮,抱在怀里,爱护的紧。
赵意欢哼了一声,对这个惯犯可没那么客气:“那它怎么老是往我这儿跑,你是不是虐待它!”
沈和堇的嗓门骤然拔高,一脸不可置信:“哪有!我也算他半个爹,你都不知道他一顿吃多少,这么小一条狗足足能吃下一碗饭,还有鸡腿、牛骨,他吃得都快赶上我了。”
赵意欢翻过白眼,无语道:“我还是头一遭遇见和狗算辈分的人,还要跟小狗比饭量,沈和堇你真是够无聊的,赶紧把你家沈壮壮带回翰京,你们在洛川已经待得够久了。”
“别啊,上次的阴兵杀人案顺利解决,提案司受重赏,我好不容易不受父亲拘束,还得待个十来天。”将沈壮壮放下来,沈和堇半靠在门板上,看着它撒欢儿,“而且我这一趟是跟着周岐越一道来的,他要办些私事,我起码也要等他解决完再一起回去。”
赵意欢没搭话,又是这人,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她将目光落到了对面巷子口的算命摊上。
这是几天前才支起来的,算命的老先生是个瞎子,一张木桌,两张板凳,一只八卦镜,一根竹竿和竹竿上写着“赛半仙”三个字的白布就是他全部的行当了。
她有时也信风水、命数一类的东西,父母每次出海前都会找人算上一卦,潜移默化就影响了她。
算起来,她初入洛川时就算过一卦,算命先生所言皆一一应验了,她心痒难耐,还想再算一卦。
“沈和堇?”赵意欢突然开口,“你相信人的一生皆有命数吗?”
不知她为何说这些迷信的东西,但沈和堇还是思考了半晌,认真道:“信,却也不信。”
“哦?”她好奇地抬起头来。
“我相信人生下来是有命数在身上的。”沈和堇顿了顿,旋即继续正色道,“但过程却不是被安排好的,我有自己的方式、途径去达到这个命定的目标。”
“那你找到了吗,这个方式?这个途径?”她站起身来,靠在了另一侧的门板上。
“或许已经找到了吧,不然我怎么入了提案司?”沈和堇转过头,盯着她微微一笑,“我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有如此成就,可见我的命定途径是在断案上啊,看来我早些年混迹江湖是个错误的决定…”
赵意欢想着,耸耸肩,“你要是不混迹江湖就被你父亲安排进户部了,要我说,入江湖和入提案司都是你命里要经历的。”
“好吧,”沈和堇转头,算是认可了,“不过你今日怎么这么奇怪,这些问题也奇怪。”
赵意欢盯着“赛半仙”三个字,旋即又盯着那个瞎子无神的双眼:“没事儿,突然想算命了。”
沈和堇一愣,瞧见不远处的算命摊子也就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要我说,少算,或是干脆别算,若是不好的结果,你岂不是要担惊受怕一阵子。”
“哈哈哈,”赵意欢眨了眨眼睛,脸上突然浮上不怀好意,反派似的邪笑,“所以啊,我算命有一个坚信的原则,好的就是真的,不好的都是那些算命的危言耸听。”
“你还真是…你要是个皇帝,一定是个昏君。”沈和堇认真地看着她道。
赵意欢歪头,接话道:“不过他是个瞎子,该怎么算命?手相、面相都看不了。”
沈和堇紧盯着那个算命先生,想得头昏脑胀,他好歹也是混迹江湖多年,但也不知道一个瞎子该怎么算命,“手相应该也能摸得出来吧…况且还有生辰八字这些东西,但可能没那么精准…”
“应该可以,”这倒是个办法,赵意欢点点头,揽过沈和堇的肩膀嘿嘿一笑,“不如你和我去验证一下,看他是不是能摸得出来。”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还验证,”沈和堇歪头看她,当然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爽快道,“走吧,陪你去。”
算命先生眼神虽然不好,但听觉灵敏,赵意欢和沈和堇两人虽未坐下,他立马就抬起头来,“不知道两位想算些什么…”
赵意欢饶有兴趣地抬头:“老先生您能看见?”
“看不见,但能听得出来两位施主是从对街的点心铺子出来的吧,您是铺子的老板吧?”老先生双目依旧无神,开口说话却是自信无比。
两人皆是一愣,要说能听得出来人数其实也不太稀奇,毕竟盲人的其他感官要异于常人,能靠脚步声辨别人数也挺正常,但竟然能判断出她是对街点心铺的老板,这倒是有意思极了。
“老先生,您这也太神了,您真的看不见吗?”沈和堇惊呼,硬是将赵意欢挤到一旁,两人并排挤在这张小板凳上。
“老朽虽然看不见,但听得到、闻得了,姑娘的身上有糕点的香气,”老先生微笑,将那面八卦镜放到了两人面前,“况且我这几日待在这片地方,经常能听得见姑娘揽客的声音。”
原来如此,赵意欢微微睁大了双眼,旋即又淡淡的点点头:“老先生细致,我想看看我接下来的财运,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将我的铺子开遍各地。”
“好说,”老先生低头凝思,“不知姑娘惯用手是?”
“右手。”
老先生摸索着,赵意欢见了便主动将自己的左手送了过去。
沈和堇头随她的左手转动,疑惑道:“你的惯用手是右手,为何要将左手给他?”
“你一看就没算过命,人家算命的看手相通常是看非惯用手,浪迹江湖这些年怎么这些都不知道,白混了呀。”赵意欢看着他,摇头叹气,打趣道。
“姑娘懂行…”老先生浅笑,旋即将粗糙的双手附上赵意欢的左手手掌,摸索过上面的每一条沟壑。
当他第四次摸索过赵意欢掌心的川字纹后,突然一阵妖风,折断了那杆挂有赛半仙三字的竹竿。
“这…感觉寓意十分不好啊…”沈和堇从板凳上弹起,及时接住了要落地的招牌旗帜,脸色有些难看。
赵意欢也有些目瞪口呆,眼珠子来回转溜,试图安慰自己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
在场的数算命先生最淡定了,收回手后,咳嗽了两声,示意沈和堇将那半杆竹竿靠在一旁即可,“请姑娘再告诉老朽心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字…”
“…赵。”
沉默半晌,老先生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姑娘若是求财当可放心,三年之内,你可积累到一笔可观的财富,三年后,虽说财富积累的速度有些慢,但依旧以一个比较稳定的速度在增长。”
赵意欢皱眉,什么叫“若是求财当可放心”?难道其他方面会不顺利?她迫不及待问道:“不求财会如何!”
“姑娘未来两到三年内恐有一场大劫,若是不过不了,除了财运,一切都很难说。”老先生摇头,愁眉叹气。
沈和堇在旁也是一脸担忧。
“能否具体些,”赵意欢焦急不解,老先生这话有些笼统了,她便是想避开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是我身体出现什么毛病了,抑或是我可能会在哪些地方遭此大劫。”
老先生沉默,接着道:“南方近水之处。”
赵意欢想了想,她的老家在钱塘,可不就是南方近水之处,难道这些年都不能回家吗?思及此,她顿时耷拉着脑袋,果真入沈和堇所说的影响了心情。
瞧她这副模样,沈和堇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追问:“大师,有什么方法可以避免吗?”
老先生迟疑,空洞的眼神对上沈和堇的双目,缓缓道:“此劫可破…”
闻言,赵意欢骤然抬头。
“姑娘是个习武之人,这一年来也无杀孽在身,若是能精进武艺,或有转机。”老先生埋头答道。
“您这话也太含糊了些,健体强身,精进武艺,这话放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吧。”沈和堇急切,只当老先生是含糊其辞,实则根本没什么本事。
“公子莫急,且想,‘赵’字,以走为底,姑娘应该怕水,且不会泅水吧?”
赵意欢眼神急切,又…说对了:“正是。”
“若老朽没算错的话,姑娘此劫与水有关,无论江河湖海,”老先生沉声,“望姑娘尽早学会泅水,姑娘这样的初学者若想学会泅水,还是去些水道清浅的地方比较好。”
风一吹,竹竿再次落地,动静不小。
好半晌,赵意欢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多谢老先生,不知要多少…”
“姑娘与我算是有缘,无需铜臭。”老先生打断了她,将八卦镜揣进了怀里,捡起他断成了两截的竹竿,起身走进巷子深处。
沈和堇瞧着老先生佝偻的背影若有所思,直觉告诉他,这人不单单是个算命先生这么简单,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你若是不太舒服就当他是在危言耸听。”沈和堇挠挠脑袋,安慰道。
赵意欢起身,对街的铺子里走去,辫子一甩,回过头来大大咧咧地笑着,好似完全没有被影响了心情:“这是自然,我说过了,我耳朵只能听见我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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