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心想,那当然是因左相公仪休是她大师兄,又是京中著名单身公害,潇洒风流的“玉面留侯”。
顾逸却被噎住,片刻后道:“左相比你年纪大得多了,理应经验更为丰富。”
萧长安立即反驳道:“若年纪大就是经验丰富,少师不应该经验最丰富么?”
顾逸:……。
阿秋立即叉腰道:“这种经验,要来有甚用?我师父他犯不着!”她想想还不解气,一指戳到了萧长安的眉心,点着他道:“小萧你倒是学学好罢,你的师父难道不会被你气吐血吗?”
萧长安武功高绝,却是就那么任由她一只纤指点在眉心,笑意横生地道:“姐姐你哪只美丽的眼睛瞧见我不学好了呢?方才是裴大小姐非要我送她,被我想尽办法严词拒绝,我还不够学好吗!”
顾逸一旁看着,亦深觉他对着阿秋,哪怕加上旁边有自己这个少师,也非方才对着裴萸那般如临大敌,而是放松写意得多。亦不得不认同萧长安方才的说法。
裴萸母女,确实都是难以相处的人。得她垂青,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萧长安又向顾逸笑容可掬地道:“我们已在御河柳岸,下舟向右行几十步便可望见您的金陵台,少师可以去了。”
顾逸颔首,阿秋随着他起身,刚要往外行,一只手已然被萧长安拽个正着。
萧长安笑吟吟地道:“此刻时间已近天明,水势顺流直下,不需再撑篙,姐姐和我在舟中坐着,打个盹儿醒来,就在棠梨苑了。不比一夜赶来赶去地强吗?”
阿秋蓦地想起今日她自己也是一早要赶去棠梨乐府,和孙内人她们一起排演那盘鼓之舞的,觉得萧长安说得颇有道理,询问地瞧向顾逸。
却见顾逸的脸色当真黑得可滴出墨来,一只黑色衣袖已拂上了萧长安拉上了她的那只手臂。萧长安负痛“哎呀”一声松手,却毫不以为意,只是笑着看着阿秋。
阿秋见顾逸脸色,如何不知他生气。立刻便道:“我还要去金陵台稍作预备。”在随着顾逸跨出船前,返身道:“今夜多谢小萧你援手了!”
萧长安不以为意地伸个懒腰,四仰八叉地在舟中摊开,微笑道:“先是陪你打架救人,又是替你撑船、应付裴萸,我这回京的第一夜都在替你忙了,却是什么好处也落不下呢!”
阿秋脚下微微一滞,心想可不如此。今夜萧长安若非因她而出手,当是在落玉坊睡他的大觉,也不用下半夜地在水面陪着他们吹风奔波了。
前头顾逸身形一顿,落地有声地道:“御前飞凤卫萧长安竟向本人挟恩索报,记一大过,扣除本月俸禄四十铢。”
阿秋失色,却听见萧长安的笑声直从舟中传出来:“幸好少师不会是任何人的岳父,否则有您这尊老泰山压着,令千金怕是没有人敢上门求娶。”
顾逸连衫角都在气得发抖,拂袖便走。
阿秋立即地跟了上来,她一时间尚未弄明白萧长安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是吃惊又是迷糊地问道:“师父,您竟然有女儿吗?”
顾逸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还真笨。”
阿秋摸不着头脑,却是思考了片刻,欲言又止地道:“那……我是不是还有个师娘?”
顾逸霍地回转身来,以指点着她的脑门道:“这些先不管他。你方才很想留在船上,和萧小子一块是么?”
他蓦地收身止步,阿秋险些一头撞上去,却在撞及他之前险险收住步子,捂着头道:“我只是想,他说得有道理呵。我们这一夜赶了这么多地方,正好在天明之前可以有地方打个盹儿,今日一天还要练舞。”
顾逸怒道:“和他孤男寡女在一间船舱里坐着,你也敢?”
阿秋讪讪道:“他虽然看着老成些,但还是个孩子呀!”
顾逸道:“你当他是孩子,他却……”最后半句话却说不出来。
少男少女之间情意本就反复无定,今日或者指天誓日,明日或又决绝异常。他不欲在此事上饶舌,沉声道:“你困了么?”
阿秋揉了揉眼睛,道:“其实还好。不过,能多睡一会,当然是最好。”
她才说完,身前风声已起。顾逸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横抄起抱在怀中,斩钉截铁地道:“那你睡便是,我抱你过去。”
阿秋立刻睡意被吓醒一半,双手攀着顾逸肩膀,连耳根都烧起来了,讷讷道:“我,我不用睡,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谁料顾逸却毫不留情地道:“又不是没睡过。”随即腾身而起,施展轻功越翻上宫墙,疾掠过高空,向棠梨乐府而行。
从小至大,都睡他身上多少回了,何必见外。
阿秋起初是睡不着的。这些时日,她已一再提醒自己要与顾逸保持距离。
顾逸若是对她有其他想法,便绝不会收她为徒。他的心意既已明确,她亦不想多生事端,令人误会。
但是今夜顾逸的举动,她再迟钝也感觉得到异常。
她趴在顾逸怀中,看着明净夜空中掠过的几缕纤云,忽而问道:“师父,我有师娘吗?”
不是萧长安一嘴提起,这倒还真不好说。皆因没有人知道顾逸从前的事情。
假若她有,那便也可以解释顾逸为何只能收她为徒,并说他与世间结缘,便只能是如此缘分。
顾逸闻言一滞,险些没从空中坠下来。他沉声道:“怎么,你很想要一个吗?”
阿秋闻言更懵,还没等她想明白是要还是不要,顾逸已然道:“假如你想要,让兰陵堂主给你娶一个,但不要问我这问题。”
阿秋心下咕哝道万俟清肯娶早娶了,哪里用她问。
顾逸忽而停住身形落于一处飞檐之上,重重将她放下,眸色深深瞧她,道:“你为何不去问兰陵堂主,却只问我?难不成你觉得,两位师父之中,我较好被逼婚?”
阿秋被他忽然充满震慑的眼光瞧得心头一颤,情不自禁低头躲避,道:“只是,萧长安那般说……”她想说萧长安取笑说他必然是个极难讲话的岳父,当不会无凭无据,而必然事出有因。
顾逸想到萧长安那一大通没上没下的话,已然心头火起。冷哼一声道:“我若真有女儿,就是一辈子不嫁人都不会许给他。”
阿秋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为何?小萧……其实无论容貌武功性情,都是这一代的佼佼者了。”
顾逸以颇难以置信的表情瞅着她,道:“你觉得——他可以?”
阿秋小心谨慎、揣摩着词句道:“比我大师兄强。”
顾逸反问道:“你认为我会将女儿嫁给你大师兄那种人?”他气急笑道:“京城中人死绝了吗?”
阿秋搔搔头,道:“那这一辈的男子里,师父看得上谁?”
她想了想,眼睛闪出亮光:“太子殿下?”
顾逸险些被她呛到。
阿秋又摇头道:“这个也不好,上官大小姐和裴大小姐都等着入主东宫,师父的女儿进去,没准只能做个侧妃什么的。”
顾逸的脸色已阴得滴得出墨:“我少师顾逸的女儿,居然要给人当侧妃?”
阿秋看看顾逸的神情,叹了口气,道:“那师父幸好没有女儿。否则,真的只能孤独终老了。”
原来萧长安说得还真不错。
满朝文武、江湖朝堂,顾逸都挑不出一个合适女婿,连未来的皇帝都看不上,那还能怪谁。
顾逸听阿秋这般说,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别开眼睛,轻声道:“阿秋,你若真想和一个人在一起,萧长安并不是个合适人选。”
阿秋听到话题忽然扯到自己身上,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顾逸这是闹哪样?她几时想过要与萧长安在一起了?
但是,于礼貌上,尤其萧长安今夜才刚帮助过她,她只得客气地道:“师父言重了。我也不是什么合适与谁在一起的人选。”
一般人所谓良配的,无论男女,多半要求都是稳重顾念家庭,有责任感。萧长安当然不是这一类。可她自己既是兰陵堂神兵堂主,南朝首席刺者,如今执行的又是风险极高的任务。大概亦不是太子那一类规矩人的良配。
她话音刚落,顾逸的神情也变得晦暗难测。
再下一刻,顾逸忽然用力将她箍入怀中,声音微哑:“那你不要和任何人在一起,好不好?”
他这一次抱她,与之前多次轻柔地、保护地将她圈在怀中,力度迥然不同。
阿秋只觉得,他身上她那早已熟悉的香息,都变得更为浓烈,幽然迸发出强势的侵略性。
阿秋觉得心慌,却伸不出手来推开顾逸。
抬头撞上他的眼睛,却见漆黑眼眸深烈如海,此刻其中燃烧着点点火星。
阿秋心跳加速,血管里的血液都流得更急了,她再顾不得那是否顾逸,用尽全力推着他的胸膛,颤声道;“顾逸,你放手。”
顾逸却丝毫不容她推阻,再度用力将她整个人嵌进怀中,隔着衣衫亦可感到她气息混乱,心口砰砰乱跳犹如鹿撞。
但他却不肯放过她。
她愈是挣扎,顾逸双臂将她钳得越紧。他哑声道:“别再乱动。”
阿秋无法,只得竭力让自己定下心来,安静地伏在他怀中不动。
见她不再反抗,顾逸也渐渐放松了手上力道,只是静静地拥着她。
一番挣扎之后,顾逸身上散发的清冽微苦的香气愈加浓烈,她只觉昏昏欲睡,倦意再度袭上来。
不霸道的时候,顾逸的怀抱很温暖,很令人心安。
她在睡意朦胧中,仿佛听得顾逸沉稳的声音近在耳畔,热气挠着她的耳垂,很痒。
“你还未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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