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不可吃惊

上官玗琪的目光再度回到阿秋手上的霜华藤上,正经道:“宸妃娘娘着我助你查霜华旧人一事,但我现在有件事想对你说,你先答应我,不可吃惊。”

两人相识以来,上官玗琪绝少这般严肃,阿秋不知她要说什么,心中打鼓严阵以待,表面若无其事道:“大小姐不会想告诉我,你这会打算辞官退出朝堂,回去你的禁地作闭关静修吧?”

她本来是顺口胡诌,这般说着自己心里却也害怕起来。

观上官玗琪的状态,似乎已突破大成之境,且有一日千里之势。

上次的事,于上官玗琪是劫也是突破的契机。大约上官玗琪有生以来,从未如今直接地与人间的邪恶正面相逢。剑仙之心超然淡泊,视世事如浮云。但当遇见生死交关,最为卑鄙的算计和险恶时,剑仙的道心终于完成了真正的入世。

那是“内”与“外”的融合为一。

此前的上官玗琪,或许看世间如棋局,并不能真正体会普通人的生死悲欢,也不明白手中之剑在人间的意义。她只是按照家族的要求,尽一分家主应该尽的责任而已。

阿秋并非修道之人,但即凭直觉,也能感应出来,上官玗琪目前的状态,其实如要追求自己的修为进境,那么最好的办法,还是闭关以求稳固道心。

借红尘以淬炼,再闭关以明心见性,这是所有修道之人必经的途径。

但上官玗琪这一闭关,恐怕与往日的三五天不同,至少是三年五年。阿秋曾在大宛山禁地中见过厉无咎,明白那是怎样一种状态。

她见上官玗琪瞧着她不语,登时慌了神,语无伦次地道:“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啊?”

上官玗琪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道:“若是,你会怎样呢?”

阿秋登时为之语塞,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会是继烈长空离开她后,另一次更为惨重的心灵打击。

而这并不仅是因为南北大战之际,她分外需要上官玗琪强有力的实力支持。

更多的是,一想到此后再也见不到她,精神上瞬时产生的迷茫与惘然。

一直以来,阿秋从未思考过上官玗琪的存在对她的意义。那是因为她一直觉得,从入宫以来,上官玗琪就是那般自然而然地站在她身侧。她从未如旁人一样,因上官玗琪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产生过距离感。

直到现在,她才醒悟,她对上官玗琪的依赖,恐怕甚至多于对两位师兄,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

公仪休和墨夷明月都是男子,与他们的相处更多是惺惺相惜的竞争,游戏般地斗智斗勇。

但她对上官玗琪从来是心灵完全开放的信任。

就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明白了上官玗琪,以及赵灵应,当年失去上官琰秀的心情。

上官玗琪冷静通透的目光回到她脸上,亦露出惊讶、诧异,以及微微动容神情。

阿秋尚不知自己落在上官玗琪眼中,是何等失魂落魄模样,她下意识拉住上官玗琪衣袖,木然地咕哝道:“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会离开。”

顾逸先退隐,而后是烈长空。现在连上官玗琪也要离开。

她在这南朝宫中,最亲近信任的人一个个都这般走了。她这般营营役役为天下奔走,再想想今后漫长的道路,只觉得无限孤独。

等待回音的这一瞬间似比永远更久。上官玗琪看着她拉着自己素袖的手半晌,终于叹口气,道:“我本来真的是来向陛下辞官的。你一定看得出我现今的状况。”

阿秋从她的话中听出尚有转机,眼神终于恢复些许亮光,立刻道:“这意思就是,你原先打算辞,现在决定不辞?”

上官玗琪歉意地道:“我之前只知斛律光此来求亲,用心绝不是为了两国友好和平,但料想三五年之内,总不至于大动干戈刀兵。我当时并不知南北大战已迫在眉睫,北羌已经发军南下。”

她的目光再度落到阿秋手上的霜华藤上,道:“其实我要与你说的,并要你不可吃惊的事,本不是这个。我既然在御前应允了给你作马前卒,便不会临时改变主意。”

阿秋给她弄得茫然无措,挠头道:“那到底是什么?”

上官玗琪一字一字,极慢地道:“我见过霜华藤。”

阿秋瞠目结舌,片刻后才道:“你说你本打算向陛下辞官,是否因见到这霜华藤才改变主意?”

此刻她回忆起来,想起了上官玗琪入殿时眼神的变化。

那时裴夫人穆华英已然察觉上官玗琪神色有异,不动声色地问她是否见过此藤,却被上官玗琪轻松以“霜华藤样貌与姑母窗外的葫芦藤很相似,故而忆起故人旧事”应付过去。殿上所有人包括天子谢朗,都没有生出半点怀疑。阿秋就更不曾疑过。

如今想来,上官玗琪应是在看到霜华藤的第一眼,便改变主意,决定留下来帮她,故而立刻应允宸妃所说的,要她辅助阿秋查询霜华藤之事的要求,反而绝口不提辞官。

上官玗琪道:“是的!但这当然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仍然是南北大战一点即燃的大势,这关头我岂可不为国家出力,而只顾自己修为突破。”她细审阿秋表情,道:“你似乎并不好奇,我是在哪里看见的霜华藤?”

阿秋苦笑道:“宫中?”

因宸妃已经向她暗示过,宫中某处有霜华藤的存在。上官玗琪身为飞凤卫首座,常在宫中巡防轮值,必然熟悉宫中地形植被景观,若她也曾见过,毫不为奇。

上官玗琪始露出讶色道:“宫中也有?”旋即摇头,一字一句地道:“我说的,是我上官家的家族禁地。”

以阿秋的心理准备,仍然是吃了一大惊,不可置信地道:“上官家守墓人世代守护的家族墓地?我的天啊!”

她之所以变色,却是若此事属实,那只是冰山一角,海面下隐藏的事实,才是真的难以令人想象!

不夸张的说,放眼南北两朝,上官世家乃是汉统文明的脊梁,华族衣冠之首。这也是为何无论当今天子谢家,还是斛律光都孜孜以求上官之女为后的原因。可以说,谁得到上官家的认可,便意味着得到中原道统和汉地人心。

而地位如此尊显的上官家,竟然也对华池夫人墨夷碧霜有过承诺和约定。

难道霜华堂之主回归时,上官家也会向其效忠吗?

如此北羌岂非可以不动一个指头,便可轻易取得南朝半壁江山?

阿秋心中瞬时乱成麻团,只顾瞧着上官玗琪,却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上官玗琪瞧着她,苦笑道:“所以宸妃交代我帮助你查霜华藤,是否要从我家查起?”

阿秋的脑子渐渐自混沌中清明,她努力整理思绪,片刻后道:“是你家的事,可你知道从哪里着手查吗?”

上官玗琪始露出一个无奈笑容,道:“你也看出来了,其实我此刻心中也很乱。根本不知道该去问谁,也不知道问出来会是什么结果。”

其实不怪上官玗琪,此时此刻,任谁摊上霜华藤,都是一件足以抄家灭门的大事。毕竟霜华藤这三个字,几乎可以等同为北羌间谍。

阿秋之所以能放过苑四娘,那是因苑四娘一介商女,在隐月族撤去、只余一楼老弱病残妇孺,落玉坊闭门休业之后,确实再无作间谍的能力。且她对墨夷碧霜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苑四娘甚至不知当初帮助她的人,便是名动南朝、权势一度炙手可热的华池夫人。

但同样的事放到上官家这种南朝中流砥柱、国之栋梁上,阿秋便绝不敢这般高抬贵手。因上官世家百年来均是汉族政治门阀之首,上官世家拥护谁,谁便可成为新的天子。

阿秋沉声道:“我只知无论上官世家向华池夫人作过什么承诺,你都不知情,也与此事无涉。”

上官玗琪苦笑道:“我是上官世家本代家主,若连我都不知此事,那么最可能知晓内情的人,便只有身为族长的叔父了。”

那即是当朝宰辅之首,左相上官祐。

阿秋回忆上官祐方才在殿上的表现,岂只对北羌绝无好感,是将斛律光骂了个狗血淋头,简直不能食其皮寝其肉。

但政权的更迭,并不以个人好恶为前提。

若华池夫人曾对上官世家作过承诺,以霜华藤为信物,他日北羌攻破建章,不会动上官家一根汗毛,上官世家怕也不会拒绝这般的利益。毕竟家破人亡关头,保全宗族当然要紧。

但当初交换的条件是什么,阿秋便难以想象出来了。

假若那是逼宫或者献城呢?

阿秋越想越是头痛,索性把心一横,道:“师父曾教过我一件事,暂且想不通的事便不必去想,先做手上可以做的事,思路会在处理事情的过程中,渐渐分明。你不如先放下此事,随我去后宫内苑查宫中那株霜华藤。之后,线索自会在脑中浮现完整,且我确定不会花很多时间。”

上官玗琪从出神中回过意来,似是有些惊异,瞟她一眼道:“师父?你是说这是少师说的话吗?听来似乎颇有道理。我倒不知少师是如此行动果敢之人。”

阿秋被她问得一愣。原来这乃是在兰陵堂中时,万俟清曾经教导她的临危处变之道。顾逸思虑周全,处事缜密,这倒并非他的风格。她只得干笑一声,岔开话题道:“是如此。我们先去棠梨苑。”

当阿秋避过众人,将霜华藤枝完整展现在孙内人眼前时,孙内人起先并不知此事的重要性。她从容看过一遍,而后道:“我确实见过此藤,但其实阿秋,你也见过,只可能你当时并未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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