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狭路相逢

阿秋见顾逸面上神情阴晴不定,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状况。

她自然不知道顾逸在想该怎么发落她。只是她习惯上从来都不会让自己落于被动的境地。

打不过,那就跑。

她以眼角瞥见一侧的殿门,右掌探出如兰花,虚劈一记,同时向右侧急闪而去。

这是风雷斩中的“拈花式”。脚下步法却是舞伎所用的“滑步”。

她料想顾逸不曾见过这步法,应无法及时将她擒住。

顾逸的确没有擒她,只不过她恰如其分撞进了顾逸后发先至、恰恰拦于殿门的身形之上。就像是她故意撞进他怀里一般。

顾逸极其不客气地双臂一举,将她自怀里拉出来,重重放下,轻咳一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又背对她,整理被她撞散的衣襟,从容自若地道:“你这般上赶着往我怀里钻什么?”

阿秋差没被他气晕,她在本门何曾吃过这种亏,若非皇帝在此,就要跳脚大骂。

殿门外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急如流火。

亦不见侍卫禀报,便见白袍银铠的一人匆匆闯进来,见到顾逸和一个美貌少女单独在此,亦不由得一愣。

阿秋却是心下大惊,忙低了头不敢多看。

皆因这人就是曾与她于显阳殿顶决斗的羽林军大统领“银鞍白马”司空照。只不过那时她蒙了面纱,司空照不曾见她容貌而已。

司空照却是没空管这些事,她疾声道:“少师也在此,那就最好了!关内侯李重毓的前驱三千轻骑,已到建章城下叩关,请问少师,我们是放人进来还是不放?”

建章城内正中官道,灯火通明,密集的马蹄声自城门口传来,如战鼓敲响,如大潮初起。

朔方军的这支三千轻骑,日夜兼程而来,名义上是护送朝觐贡品先行的使臣。

实际上,是明晃晃试探中央对于朔方军北来的投石问路。

这三千轻骑配备的是血统最为纯正的北羌战马,衣甲鲜明,阵容严整,就是没有带像是礼品、辎重的车队。

所谓的护送贡品,不过是个明目张胆的借口。

而顾逸的答复是,开城放人。

带领这支朔方军的将官诸茂是个高瘦的中年人,一双眼睛锋锐而有神采。

羽林军大统领司空照亲自策白马陪同他入城。

诸茂马后不远处,却跟随有一辆马车,前后均有朔方军士护拥。有一名年约十四五,眉目堂堂的小将,执戈护卫于前,看军阶品级显然不低。

司空照只扫了一眼,心中打鼓,又觉得不便多问。心想难道这就是李重毓进献的贡品?

戍卫建章城的军士,都是裴元礼统领之下的建章师。

裴元礼是否发过话不得而知,只是官道两旁维持秩序的建章兵士,人人虎视眈眈,眼神均充满敌意。

其实此时夜深,城内又有宵禁,百姓不得乱走,并无须格外维持秩序的必要。不过城卫还是紧急调动了驻军来官道两侧,名为维持秩序,实则监视朔方军一路入城。

朔方军上一代的关内侯,李重毓之父李明远,陨落于与裴元礼联手作战的渡江一役,而李重毓为此多年不曾朝觐,明示暗示要朝廷将裴元礼以军法下狱,此事人人皆知。

被朝廷多加催促之后,李重毓如今号称朝觐,又直接挥师北来,其意自不是善了。

司空照是羽林军大统领,乃直属皇帝的人,既非建章师系也非朔方军系,故此谈笑自若,对两军间的敌意只作不见,谈笑风生地陪着诸茂一路前行。

少师顾逸让身为皇帝直属亲信的她亲自来接朔方师入城,怕不就是料到了如今局面,防止两军在城中发生冲突。

但是,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朔方军的先行军忽然齐齐止步,司空照和诸茂亦勒马望向前方,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一名传令官匆匆执着火把策马而来,神色凝重报告:“禀参军,神獒营的人在前方拦道。”

建章师中,又以神獒营等级最高,为裴元礼的亲卫营。平时纵犬马伤犯京中行人商户,亦无人敢过问。

司空照虽然位居上将军,但她向多在宫城,极少这般直接参与到与建章师有关的事中。听到这一传报,脸上神情也不由得冷了下去。

作为皇帝亲信,她平日尽量不与重臣大将发生冲突,可说谨小慎微。然而神獒营明明知她在此,却当前阻道,可算故意挑衅了。

此刻的神獒营当然不怕故意挑衅,朔方军再精锐,入建章城的只有三千人,十几万建章师足以将他们尽歼于城中。问题是谁能挡得住李重毓举全军而来的报复,以及南北立陷分裂的局面。

诸茂虽然面沉似水,却向她拱手一礼,道:“此事如何处理,还请上将军示下。”

司空照歉意的回抱拳,道:“此事本将必回报皇上和少师。现在,本将先去前方一看究竟。”

诸茂亦不送,只是淡然道:“有劳。”

即便对着皇帝亲信的大统领,只身率三千人入建章师虎视狼顾的京城,区区一名前锋参军亦能无谄无骄,不卑不亢。这份胆气与脊梁骨,便令向在军中的司空照刮目相看。

司空照策马驰到队伍前方,却见火光照耀如同白昼,对面来军亦无躁动,而是安然驻军于道路中央,遥望亦可见其中有一个巨大铁笼。

司空照皱眉,将声音远远送出道:“神獒营主事者何人?竟敢在此阻挠本将陪关内侯使节入宫。”

她一面口中叱责,一面便扬起手中的符节令牌。

其为铸铜令牌,上刻山影、飞鹤、月轮,正是顾逸名动天下的“少师令”。

来此之前,顾逸已与她做过妥善计画,种种情况都已经预想到过。

这三千人入城,是李重毓的投石问路,不可不礼待,亦不可不监视。不礼待则将激怒朔方军,致北方哗变;不监视则会令其生出轻侮之心,以为建章城池外强中虚,轻易可破。

监视不必她说,裴元礼的人会自发去做。

但是礼待则只能由她来执行。在当前局面下,司空照出面本身就代表了皇帝谢朗的重视。

但怕有人从中故意钻空子作梗,故而顾逸亦发出了自己的少师令。

天子谢朗与少师顾逸双重威压之下,无论朝野武林,大江南北,没人可以公然拂逆这旨意,或者诈做听不见,听错了,不认得大统领所以误伤人,等等等等。

但见火把照耀下,神獒营居然难得的军令如山,没有一个人吭气。

神獒营将官多半是京中权贵子弟,素有骄狂之名,此刻竟然都闭紧了嘴,不动亦不发一言,似静待某人约束发令。

一骑高大的青骢马越众而出,于明火执照中,轻快地策至两军对峙的中央。

马上来人向司空照谦逊拱手:“竟妨碍了照姨做事,侄女告罪。”

长发如瀑、白袍银铠的司空照呆了一呆,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来。

来人明眸皓齿,面若满月,却是一身戍装,英气勃勃。她的马鞍之侧挂着名动天下的“射日”弓,负于背后的那只手,执着的却是“回龙”槊。

舍裴家大小姐,向在建章军中有“弓槊双英”之称的裴萸,又有何人?

“银鞍白马”司空照虽然与阿秋斗武之时,因出身军阵的特点,武艺直来直去,全无花假。但这些年久经官场,人情世故却非一窍不通,否则也不能坐稳羽林军大统领这么多年。

她见得是裴萸,已知今日事难善了。毕竟朔方军此来之意,无论说的是朝觐也罢,朝贡也罢,终究就是要取她父亲裴元礼项上人头,否则便与南朝势不两立。

自己这个中间人,可谓是一着行差踏错,便是生灵涂炭。

司空照苦笑道:“不敢当,少师令在此,裴大小姐不会连少师的面子都不想给了吧?”

裴萸微笑着,意有所指地道:“那就要看少师,究竟站在哪一边了。”

她这句话说出,连对峙的两军皆悚动变色。

司空照这等久经疆场的老将的面色,也彻底变了。

这句话摆明了,是连一手开创南朝天下的顾逸也不放在眼里。如若顾逸站在朔方军一方,那么她裴家便要造反的意思了。

毕竟谁不知道,在南朝,顾逸等于皇帝谢朗,亦等于朝廷。

司空照厉声喝道:“裴大小姐,你这般行事,可曾问过你母亲?”

与此同时,她原本负于身后的双手,向着天空伸出。一旁的亲随立即飞马而来,呈上她那驰名军中的“精无”双锏。

裴萸的母亲,便是与司空照齐名的前飞凤中的“素手阎罗”穆华英。飞凤四卫曾出生入死,情同姐妹。

裴萸瞧着火把之下,精无双锏刃身闪烁出的精光,答非所问地道:“照姨明鉴,无论我母亲为谁,我始终是裴家的女儿。”

所以她定然要护着父亲裴元礼。

司空照气急反笑,扬声道:“好,好,枉费你母亲一番心血,要将你送入宫中。还盼着你再续飞凤卫忠心为国的传奇神话!”

裴萸微不可察的别转面庞,仰首望天道:“那是另一件事情。照姨怎知我入宫,便不会忠心为国家社稷?”

司空照喝道:“你与少师作对,便是乱臣贼子!天底下谁人不知少师倾尽心血,只为了长江以南百年国祚稳定!”

她再不给裴萸任何机会,一手提起双锏,一手将少师令直指到裴萸面前,哑声喝道:“少师令在此,裴萸你是听令还是不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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